原本我以為羅子敷會激烈地表示反對，沒想到她反而無比冷靜，目光沉下來，似乎在仔細前後思索其中的可能性。
“陸家祖上歷代，除去天師陸修靜之外，陸沉淵大概是行走天下最頻繁，最見多識廣的了。”陸陰陽顯得有些乏了，直接坐在無頭屍體上，說：“陸沉淵口述過，陸修靜就與同道一起去過瀛洲採集玉泉，不過他所留下的手記裡說瀛洲並沒有鼇魚，同行一位前輩說，五座海上仙山唯有岱輿和員嶠之下才有鼇魚，形如巨蛇，能海中潛伏千日，一覺睡去可以長達數年不動彈。”
她頓了頓：“岱輿和員嶠真正消失的原因就是鼇魚因某種緣故消失了，讓兩座浮島沉入水下，被釣走卻是不太可能。”
羅子敷冷笑道：“按照你的邏輯，鼇魚就是祖船這樣的東西，又怎麼能說龍伯國巨人不存在？沒見過的就是不存在的麼？”
陸陰陽一愣，頓時也點點頭：“你說得對，是我邏輯有問題。”
她這麼一副就事論事的樣子反而讓羅子敷覺得無趣，也不再爭論這些很難被求證的事。
我咳嗽了兩聲：“兩位，這時候咱們不是研究這些來歷的時機，眼下得確定怎麼走，是按照計劃繼續去找化屍蟲王，還是就地靜觀其變？呆在這裡總覺得還會遇到九黎君。”
“按照原計劃行事。”
陸陰陽嘴上說著，示意我們得立即離開這一區域。
海綿牆區域此時水恰好正在一點點退去，沒多久整條長道中就只剩下一地殘留水漬，不多時網狀結構的牆壁上果然再度爬出一隻只揹負黑指甲蓋的化屍蟲，它們黏糊糊的足跡很快佈滿四周上下。化屍蟲一部分繼續在啃地上的鈣化物，另一部分則是衝我們這群新食物而來。
然而最終這群活動的黏著生物在距離陸陰陽還有兩米距離左右停頓了下來，陸陰陽毫不畏懼往前走去，她進蟲退，我和羅子敷也跟在後面狐假虎威。
前面對她有意見的羅子敷也不由驚歎：“陸家果然有些門道。”
陸陰陽閉上眼，我趕緊示意羅子敷安靜。
好一會兒陸陰陽才大步走向前面，手指摳入牆壁之中，往上輕快地攀爬，像是蜘蛛俠似的貼在天花板和牆壁之間的直角處，她用裹屍布纏著手臂用肘部猛撞眼前一處，清理開碎片後，她一手從裡頭抓住什麼東西往外扯。
裡頭之物反抗很是猛烈，讓陸陰陽一時間和它僵持不下，由於她必須用一部分力量穩住身體，保持這個姿勢單臂與對方角力很是費勁。
我試圖爬上去幫她，卻被羅子敷拉住：“風來了，快躲，你別給人添亂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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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和羅子敷迅速躲在了中間的間隔處，此時牆體裡果然開始嗡嗡作響，就像是無數蜂群在飛舞，哪怕並沒有置身其中我也能看到陸陰陽身體被吹得不斷搖晃，她最後從牆上落下，低頭快速跑到了我們這邊。
等她開啟裹屍布，裡頭躺著是一條像是海星般的東西，半個機械鍵盤大小，它擁有六條足部，身體表面附著著骨片石頭和貝殼混合而成外骨骼，看起來有一種詭異的猙獰感。
但其實這蟲王除去能夠分泌更多的酸液粘質，驅馳化屍蟲外也沒有格外的能力。
“化屍蟲是依靠自我分裂無性繁殖。”陸陰陽將它牢牢控制在手指間，任憑蟲王六隻觸角如何掙扎：“可以說，它就是這裡所有化屍蟲的源頭，其他的全是蟲王的血親。化屍蟲本身十分低能，還不如蚯蚓，互相之間完全依靠蟲王細胞辨認，會攝食一切非同類。”
果不其然，地上化屍蟲潮湧一般挪向陸陰陽這裡，她抓著蟲王一馬當先快步走向停屍房。
化屍蟲的速度比我們想的要快，數量龐大的黏糊糊蟲體聚集一體就像是整個空間被倒入了一層凝膠，經過停屍房時我以為它們會啃食那些屍體，意外的是化屍蟲對此毫無反應，依舊追逐前面陸陰陽。
一路匆匆來到沼澤地前，看到眼前場景我們卻大吃一驚，前方哪還有什麼沼澤，變成了緊密堅實的黑土地，我試探性用腳蹬踏了一番，貨真價實，腳感和水泥混凝一般。
沉重的腳步聲從黑土地前方傳來。
陸陰陽將化屍蟲放在旁邊，壓低身體進入戰備狀態，警惕看著前方。
這種腳步的節奏，以及給人從生理到心理上的壓迫感，讓我回憶起之前近乎絕望的恐懼……
裹著厚厚裹屍布的無頭九黎君行走在黑土地上，他手上拎著一個還在滴血的人頭，只是這人頭後腦勺面對我們，讓我們看不清容貌。
我在心裡祈禱千萬不要是孫倪。
路過時九黎君微微一停，身體似乎要朝我們轉過來，這一舉動令我渾身炸毛，只覺得血液都要停止了。
但最終九黎君直接無視我們走過，他所到之處，連化屍蟲都慌忙躲避，連這種原始生物都能夠感覺到他帶來的食物鏈頂端威脅。
直到九黎君的影子徹底消失在長道之中，我們幾人這才雙肩放鬆下來。羅子敷臉上已經發白，陸陰陽眉毛處則是深深擰著，我也好不了多少，手心後背腋下都是冷汗，雙腿肌肉都有點發麻。
“是弓弦。”
陸陰陽突然說：“九黎君是用弓弦把人頭割下來的，弓弦上有血跡。”
我們恍然大悟，聯想到九黎君床榻處周圍的血跡，那必定是其他人的。
可另一個更大的謎團飄之不去。
“九黎君既然已經強得近鬼神，是誰把他的腦袋砍下來的？難道他真的就是九黎一族的蚩尤？”羅子敷忍不住問，這個問題也是我一直沒有講出口的。
陸陰陽這回想了很久，抓住想要逃走的蟲王抬起頭說：“絕無可能是蚩尤。問鼎天下之戰，餘眾可降，首領必死無疑。戰敗時當時的九黎君是絕無機會逃走的。”
“至於他的頭在哪我也不知道。”她臉上也湧起些許疑惑：“難道是……”
這個是之後的內容終究陸陰陽沒有說出口，她涉及專業的事從來很是謹慎，成熟確鑿的結論她才會講。
我又有了發現，示意她們看地面。
原本堅硬密實的黑土地此時開始出現一道道龜裂，表面泥土開始不斷輕輕遊動，就像是出現了無數道旋渦，將原本頂部的堅層給攪碎吞入腹底，之前流沙一般的黑沼澤已然恢復了原狀。
我和陸陰陽對視了一眼，難道說九黎君的出現甚至能夠改變這裡的地形？這到底是何等駭人聽聞的匪夷所思力量，已經完全脫離我的常識。
陸陰陽憂心忡忡看了一眼九黎君離開的方向：“這裡我們完全沒辦法抗衡，哪怕我開了血蝠咒，勝算也微乎其微。”
羅子敷也黯然道：“我的青帝咒，除非陽神青帝親至，其他鬼怪過來不過是羊入虎口。”
“那你能聯絡到青帝嗎？”我趕緊詢問。
她翻了白眼：“你去公安局報過警嗎？”
我心說怎麼扯遠到公安局了，點頭道：“報過一次。”
“那你應該知道報警是打110，要麼就是直接找派出所，你能一下子找到你們市公安局長讓他來給你處理現場嗎？”
我說不出話來。
陸陰陽站出來道：“別爭了，情況還是很危險。還是想方設法透過這裡，尋找在後面的孫倪她們，能和她們早點碰頭，也多一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