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盪滌夜空, 殷凝晝站在塔尖，看著下方的男人低頭拉上兜帽，三兩下拐進小巷，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好在圍觀群眾都知道霍克的性格, 沒人敢追上來詢問真相, 新聞媒體也沒那麼快黏上來，新鮮出爐的牛津代行者也得以脫身。
等看到獵人離開, 瘋帽子向前邁出一步, 一手按住帽子，一手抓住手杖, 身影直直從從塔尖墜落，激起幾聲驚呼。
然而他終究沒有摔斷腿, 一團黑火憑空出現, 翻飛的燕尾服後擺墜入火焰, 他就像是跳進了兔子洞, 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另一邊，小巷裡, 霍克的身影突然一頓。
剛在自己的身體裡睜開眼睛, 殷凝晝一手扶額，身體晃了晃, 無力地向旁邊一歪, 肩膀撞上牆壁。
他半倚在牆上，雙腿發軟，幾乎支撐不住身體, 整個人都在向下滑。
他身邊，艾殷跳了出來。
“你看起來不太好。”小煤球搖著尾巴。
“沒事。”殷凝晝閉了閉眼，長長吐出一口氣，一手按著牆壁，搖搖晃晃站直了，低頭看向艾殷，嘴角一揚，“這可不會比喝幾瓶酒對我身體造成的損傷更大。”
他說完抬頭，衝著牛津打了個招呼，坦坦蕩蕩：“嗨朋友，進入我的身體感覺怎麼樣？”
“嗯……”
柴郡貓裝模作樣地捧起了筆記本和筆，擺出打分的姿態：“的確很有意思，我能理解人類在我的身體裡跑來跑去是什麼感受了。”
剛剛那一齣戲完全是為了告訴牛津人，他們的城市意志選擇了新的代行者，如果殷凝晝不趕時間，這出戲可以放到狩獵節結束再演完，可惜他今天就打算離開牛津，只能一切從簡從速，怎麼奪人眼球怎麼來，務必要在他離開牛津之前把這個訊息傳出去。
既然目的就是奪人眼球，那麼還有什麼比一場盛大恢弘的真人秀更加能夠讓人印象深刻？
但對殷凝晝來說，這出戲也有一個難點。
首先，瘋帽子當然是主演之一，這是個坐實“瘋帽子就是牛津意志”這一猜測的好機會，所以加冕時他必須在場，而霍克作為這出戲當之無愧的主角，自然也不可能缺席。
問題在於，殷凝晝只有一個，可瘋帽子和霍克都是他登入賬號才能扮演的，而在他意識離體時，他的身體也會陷入昏迷，不可能爬起來演個配角。
因此在聽說他的計劃之後，艾殷第一時間表達了疑問：“這樣可行嗎？”
“這個嘛，優秀的代行者就是要化不可能為可能，”殷凝晝衝他一眨眼，“只需要一點微不足道的犧牲——”
他說到這裡，牛津已經理解了他的想法。
“哦，我的確可以嘗試一下，”他若有所思，“不過你確定嗎？”
艾殷：“？”
殷凝晝：“是這樣的，小貓咪，你知道相對於城市意志來說，人類的身體是非常非常脆弱的吧？所以城市意志是不能夠佔據人類的身體的，因為我們根本承載不了城市意志的降臨。”
艾殷不太懂，問：“可是為什麼城市意志要佔據人類的身體？”
“這只是舉個例子，再說，又不是所有城市的想法都是一樣的，”談興被打斷，殷凝晝大為不滿，“比如你看這位朋友，我猜他想過試試看，理由？我說了，試——試——看。你看，既然這麼無聊的傢伙這裡已經有一個了，那麼有更多也不奇怪吧？”
“無聊的傢伙”面帶微笑，煞有介事地點頭：“你說得對，好的娛樂可不好找。”
殷凝晝不接牛津的話茬，懶懶地笑了笑：“但是——也不是絕對不可以。如果是代行者，起碼能堅持一小會。”
如果城市意志強行降臨在代行者的身體裡，他的意志會迅速汙染代行者的精神，透過這種辦法強行提高兩者之間的共鳴度，這就是同調。
在同調的過程裡，代行者的思維方式也會被嚴重影響，能夠發自內心地體會到城市意志的情緒、想法、記憶，甚至會以為自己就是城市意志本身，所有的行動都是出於他自身的意志。
殷凝晝的計劃差不多就是這樣，只不過他不是打算讓牛津同調自己，而是想讓牛津的部分意志暫時進入自己的身體，控制他的身體的行動，戴上面具扮演霍克。
而那時候他會登入馬甲扮演瘋帽子，精神影響估計不會很大。
不過身體影響是在所難免的……只能速戰速決了，另外就是他的身體似乎本身就有點奇怪，不知道城市意志進去之後會不會出事。
這個計劃裡最困擾殷凝晝的也是這點，他和牛津討論了半天，最後還是熱衷於冒險的天性佔據了上風。
如果普通人能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恐怕會覺得殷凝晝發了瘋——他怎麼敢把自己的身體出借給近乎邪神的無形之魂？
不過對殷凝晝來說，這個問題都不值得他浪費一秒鐘思考的。
——成為代行者的前提就是敞開靈魂，相比起靈魂，身體不算什麼，在殷凝晝的認知裡，這就是裝著靈魂的房子，隨時可以讓朋友進來轉轉……
聽完殷凝晝的理論，艾殷：“……”
殷凝晝大談特談完，一低頭也：“……”
等等，你這是什麼心動的眼神。
“……當然，這是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能嘗試的。”他話鋒一轉，“畢竟我的身體還是很脆弱的，多來幾次肯定要崩潰……”
艾殷：“嗯。”
殷凝晝：“………………”靠，別以為我沒看見你的尾巴都耷拉下去了！
當導師也沒道理要貢獻出自己的身體當教學材料的！這難道是什麼好玩的事嗎！學生就要有點學生的樣子！不要整天想玩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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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長夢多，殷凝晝趕緊去和牛津達成協議，假裝不知道小煤球在好奇什麼。
“那麼，請允許我進來一下。”柴郡貓彬彬有禮地說。
之後發生的事情就和殷凝晝計劃的一樣。
服裝，化妝，走位，舞臺佈景……最終大幕拉開，他站在塔尖上，看著牛津控制著偽裝成霍克的自己投出那一槍。
看著這一幕，殷凝晝心想，別看表面上是埃德加·霍克，其實摘下面具是殷凝晝，但事實上裡面的意志是牛津……
等結束後，殷凝晝拿回自己的身體，回了一趟霍克的家，接著提著巨大的行李箱，直奔牛津外。
他早就買好了今天去華庭海的船票，用的是“埃德加·霍克”的名字，在他出發後，“殷凝晝”將會留在牛津，和牛津政府簽訂貿易協議，順便聯絡好巫渝那邊的鹽商，重新購買一批鹽。
順利的話，他可以跟著載滿貨物的牛津商艦和巫渝商艦一起回艾殷，幫助他們在艾殷開啟局面。
當然，這裡面有需要一番操作。
牛津外，一艘飛船已經等在了那裡，只不過從體積和型號來看，怎麼看也不像是正規公司的客船。
殷凝晝對於這艘飛船的古怪視而不見，跳上飛船。
他帶著行李箱穿過檢測儀器時，儀器發出了刺耳的“滴滴”聲，正在打瞌睡的檢查員猛地抬起頭，看到殷凝晝的鷹喙面具，眼睛頓時睜圓了。
“你、你……”他結結巴巴，想站起來又不敢，身形幾乎矮了一半。
“幹什麼呢？”有人走過來。
檢查員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松了口氣：“頭兒，他的行李裡有個……”
誰知道他的頭兒掃了眼投影，像是沒看到上面蜷縮的人形一樣，若無其事地一拍他的腦袋：“行了！動作快點！馬上開船了，讓代行者先生先過去！”
檢查員愣了下，彷彿意識到什麼，急忙堆出笑：“對，對，您可以透過了！”
聽到他這麼說，獵人沉默地拎起行李箱，向著船艙裡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檢查員才驚魂未定地癱下去：“難怪他要帶這麼大的箱子，別的乘客根本不需要，只要……”
他的腦袋又被拍了一下，“別多嘴，坐在這裡就要把自己當猴子。”
檢查員連忙點頭。
另一邊，找到自己艙室的殷凝晝放下行李箱，在箱蓋上按了兩下，走到一邊，對著點飲料的機器操作起來。
身後，伴隨著一陣輕快的音樂，行李箱迅速開啟，露出裡面蜷縮著的青年。
殷凝晝點好兩杯茶，調好糖度，給自己那杯加了點牛奶，等茶杯出來，他端起來嘗了一口，隨後轉身把行李箱裡的自己抱到床上，閉上眼睛，原地下線，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要離開的是殷凝晝自己，所以他只能選擇這種不在乎乘客帶了什麼的黑船，再披上馬甲，帶著自己的身體上船，接下來馬甲下線，他起來換上霍克的衣服，就可以以霍克的身份繼續旅行了。留下來的“殷凝晝”則可以用馬甲來扮演，之後跟船離開時，讓船員旅程裡不要打擾他就行，等到了艾殷，就可以繼續靠著披馬甲扮演小少爺了。
飛船緩緩升空，殷凝晝端起茶杯，走到窗邊，望向籠罩在淡紫色霧氣裡的森林。
被他驅散的風暴還沒有聚攏，所以一些黑船能夠趁這個機會離開牛津，否則殷凝晝要在牛津一直待到風暴季過去，而此時，仙境之中，一場場狩獵和被狩獵還在濃霧中不斷上演，牛津的人們也會繼續為狩獵節的勝利者獻上喝彩。
一旁的桌上，艾殷輕巧地落下，低頭看向面前的茶杯。
他嗅了嗅，問：“是給我的嗎？”
殷凝晝頭也不回：“要是不喜歡可以自己調一下口味。”
艾殷抬起爪子，比劃幾下，猶豫地問：“怎麼……？”
“……”殷凝晝用憐憫地口吻指點他，“看看牛津。”
一旁，柴郡貓已經點好了自己的茶，正坐在椅子上，前爪抓著茶杯，悠閒地品了一口。
艾殷目露困惑：“……”
他們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小煤球至今也不能理解。
他只好老老實實低頭，一點點舔奶茶，忽然耳朵一抖，迅速抬頭，向著放下茶杯向艙室內走的殷凝晝看去。
“你要去做什麼？”
“鍛鍊身體，我目前的體力太差了，”殷凝晝嚴肅地解釋，“施瓦辛格就是我的目標，現在開始，每一分鐘對我來說都十分寶貴。”
艾殷：“……？”
身邊又有動靜，他轉頭一看，發現牛津也有要離開的意思。
艾殷：“你又要去做什麼？”
牛津：“啊，我的朋友需要一位足夠有信譽的城市意志參與他的牌局，而我認為我能夠為他提供有力的幫助……”
艾殷：“和巫渝打麻將嗎？”
牛津：“也許！哦，沒時間聊了，我先走了，過會再見，小甜心！”
柴郡貓說完就消失在了空氣中，一時間，房間裡只剩下了艾殷。
小煤球坐在桌上，聽著自己的代行者揮汗如雨地健身的聲音，眼神十分茫然……
……
至此，牛津的旅程終於落下帷幕。
飛船穿越風暴，向著宇宙深處航行——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
開個玩笑！
下一座城市是華庭海，應該能猜到是哪座城市了？
找古稱的時候找到了很多好聽的，什麼春申，雲間，鶴城，上洋，海上，華庭……不過除了後兩個感覺辨識度都不太高，所以用了一個比較冷僻的古稱23333
理論上來說這篇文應該算是公路文，壞處應該是不好寫，好處應該是隨時可以停下，個人還是想慢慢寫下去的，不過連載文總是比較容易受各種外界因素影響……
emmmm，總之希望別到砍大綱完結的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