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秒後, 殷凝晝回過神，連連搖頭，“我很好，對, 我不恐高。”
華庭海開口的瞬間, 殷凝晝的確是震驚到說不出話，不過他反應一向很快,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頓時要面子地咳了一聲，作為掩飾。
他的記憶一向不差, 甚至想起了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華庭海的聲音。
在巫渝的時候，他進過一次城市意志的群聊, 也是那次, 他聽過華庭海的聲音——她就是那個詢問是誰設計出特效機制的城市意志。
只是那次殷凝晝沒聽其他城市提起華庭海的名字……否則他現在也不至於這麼猝不及防。
殷凝晝深吸一口氣, 抹了把臉, 抬起頭，望著眼前的蜃龍。
其實也不應該這麼意外, “蜃女”這個詞說的就是龍女, 如果非要給蜃龍加上一個性別……不，城市意志沒有性別, 最多是有性別傾向, 對他們來說，性別和形象都只是所經歷的歲月所留下的縮影，所以就算曾經和他在歌舞廳看美女跳舞的好兄弟現在直接變成了少女也沒什麼奇怪的……
能當代行者的人心態必須穩, 殷凝晝給自己做了一會心理建設，終於能理直氣壯面對曾經的好兄弟了。
“那麼，我假設我有榮幸瞭解為什麼你……你在做什麼？”
殷凝晝才說了幾個字，蜃龍就移開了目光。
她從霧中探出一隻前爪，利爪爪尖挑起瓷杯，不滿意地歪了下頭，巍峨如山的身形轉眼間縮小，小到能纏在殷凝晝脖子上當圍巾，接著駕輕就熟地躺進了殷凝晝對面的椅子裡，爪子一勾，雲霧升騰，託著茶壺向她飄來，三洗三泡，倒好了一杯香茶。
整套流程華庭海做得極為自然嫻熟，一連串動作堪稱行雲流水，有種奇妙的和周圍融為一體的和諧感，讓人完全無法提出異議。
等她慢悠悠給自己倒好茶，抬眼看見殷凝晝不說話，小指勾了勾。
“嗯？沒關係，繼續呀，妾身在聽。”
剛才那句話還不明顯，這句話就不一樣了。華庭海的聲線是屬於少女的清甜，甚至可能還要更小，但這絕對不代表她所經歷的時間比艾殷更短。
吐字的韻律，說話的節奏，高低音的轉變，輕快，靈動，甚至慵懶嬌軟的，聲音彷彿被賦予了顏色、形狀、溫度，玫瑰般柔軟的唇抿過煙槍的黃銅菸嘴，玻璃壁上折射燈光的酒液，還有宛若珠光流轉的江畔燈海，那其中的繾綣嫵媚意味……能讓人像是微醺一樣迷醉。
但她又不是嬌弱的玫瑰，她的氣質……如此飽滿，如此外放，並不是說她不是優雅的型別，她的一舉一動都顯得高雅得體，可與此同時，放蕩這個詞落在她身上，似乎成為了一句褒義的讚美。
很難說清為什麼非人種族也能讓人如此清晰又毫無歧視地理解她的魅力，也能讓人迅速理解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這裡是她的城市，她是這座城市的女皇。
華庭海……殷凝晝想，華庭海似乎就應該是這樣。
他覺得自己似乎能夠放平心態了，於是也放鬆下來，笑笑，輕描淡寫道：
“沒什麼，只是想問一句，您是看中我英俊瀟灑的外表呢，還是看中我的內涵呢？順便一說，我覺得兩者兼有，如果您給我一個機會，您絕對會滿意您看到的的。”
華庭海饒有興趣地撐著下巴：“妾身喜歡你的直接，那麼妾身該往哪裡塞錢？你身上好像沒有合適的口袋。”
這個直奔主題卻又不顯得低俗的風格為什麼這麼耳熟……殷凝晝暗暗疑惑，但也沒多想，正想繼續說下去。
就在這時，艾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你之前說那只是打架，”小煤球對於剛剛殷凝晝和牛津看變態一樣的眼神耿耿於懷，“這也是嗎？”
殷凝晝：“……”我靠，為什麼這方面你理解得就這麼快？
但不要臉如他，此刻當然是八風不動，鎮定地回答：“當然。”
艾殷很疑惑：“她不是在暗示你跳脫衣舞嗎？電影裡都是這樣的。”
殷凝晝：“什麼？當然不！不得不說，這是個可恥的想法，我是那種人嗎？還是華庭海是那種城？我們都不是，這只是正常的對話，聯絡感情，明白了嗎？”
說完他還嘆了口氣：“你看你都學了什麼不必要的知識。”
大概是殷凝晝的語氣太過義正言辭，小煤球被他說得有些恍惚，再聽見這聲彷彿有些疲憊的嘆息，遲疑一瞬，才慢慢眨了眨眼。
他是不是真的學了很多沒必要的知識？艾殷開始懷疑起自己。
這些都是人類才有的，代行者從來沒有教過自己這些……說明這些都是不必要的知識，他卻投注了這麼多的關注。
代行者應該對自己懷抱了很高的期望才對。他是他的城市，只有他們才是一國的，他應該也在等自己成長吧……？
想到這裡，艾殷想要開口，但看看明顯態度輕慢的華庭海，直覺代行者接下來大概要集中精神進行交涉，不能分心。
想了想，小煤球決定不打擾代行者，默默縮回去反思自己去了。
這邊，殷凝晝還不知道自己又把自己的城市坑瘸了，華庭海已經直奔主題。
“能被如此多的同伴認可，妾身相信你身上的確有特別之處，如果你有什麼需要，看在牛津的份上，想獲得妾身的幫助也不是不可以，”華庭海突然笑了聲，“不過我猜，你應該更希望直接成為我的代行者？”
“這個，既然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麼奢求一點更高的獎勵也不是不能理解，不是嗎？”殷凝晝攤了攤手。
“那就讓妾身見識一下你的資本吧？”華庭海輕笑一聲。
殷凝晝幾乎能想象出她伏在桌上，十指交扣撐著下巴，鎖骨纖細精美，眼波流轉地看著他。
在殷凝晝目前交流過的城市裡，華庭海絕對是最高不可攀的一座城市。
不提開局白給彷彿新手sr的艾殷，巫渝對他的興趣最開始源於他的牌技，但這座城市自信大方的性格，讓獲得她的認可並不困難；牛津難度稍微高一點，如果殷凝晝是個循規蹈矩的性格，大概剛降落就被玩壞了，但只要投其所好，柴郡貓這個愉悅犯也就是個興致勃勃的觀眾，說不上多難攻克。
——華庭海卻不一樣。
以殷凝晝對華庭海過去的印象，還有現在短短幾句話後在面板上描繪出的性格肖像，這座城市的意志足夠精明和敏銳，同時又有著無視規則的肆意妄為，想要打動她，臭味相投只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要拿出足夠的利益來打動她。
你和她談感情她和你講利益，你和她講利益她和你談感情——殷凝晝已經體會過很多次這種難搞了，而且看上去，現在他還要再體驗一次。
但他並沒有端正態度，甚至姿態更放鬆了點，肩膀舒展，十指交叉，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懶洋洋地開口：
“讓我想想該從哪裡說起……對了，你聽巫渝說過我們的小冒險了嗎？關於我們在巫渝發現了那個……是什麼？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和你說的，希望不需要我詳細描述一遍，畢竟我不太擅長修辭——那臺機器，很顯然，有一部分人類一直在研究你們，我說的不是白國那種溫和的研究，他們在研究如何傷害……或者殺死你們。”
殷凝晝點了點下巴，聳聳肩：“雖然我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要我說，白國走的路線更聰明一點，給你們地位，給你們眷顧的人類優待，哦，或許在這上面會有一——點——點——的干涉，”他抬起手，比了個“很小”的手勢，“嘿，你知道嗎？我會迫降牛津是因為我在返程時遭遇了一場襲擊，哇，好一場煙花，而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
華庭海眨了眨眼：“真粗魯。還有呢？”
“沒有了，就這麼多。”殷凝晝卻不如她的意，輕佻地一攤手，一點輕飄飄的曖昧在舌尖繞著圈，“不過我想，現在是時候說說為什麼你從來沒有選擇過‘代行者’了吧？”
和大部分城邦不一樣，華庭海從來沒有過代行者，無論人們如何討好，這座城市的意志都彷彿和她本身一樣，永遠隱藏在迷霧之中，讓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殷凝晝猜測華庭海的不選擇原因不外乎在他剛才說的這番話裡，他很有誠意地推出了他的籌碼，只等待華庭海翻開牌面。
誰知華庭海只是疑惑地“嗯”了一聲。
“妾身的理由……恐怕和你想的不一樣。”
殷凝晝：“？”
華庭海嬌縱地嘆了口氣：“還在地球上時，妾身選擇過代行者，之後再沒有人能比得上他，妾身也很疑惑，為什麼湊上來的人沒有哪個能和他相提並論。”
殷凝晝：“……”等等，地球？
他試探性地問了句：“那麼那位代行者，是什麼樣的？”
“妾身覺得這不能算妾身眼光太高。”
這個問題戳中了華庭海，她眯起眼睛，顯然很樂於和一個人類傾訴一下她的感想。
“雖然放在眾人裡他也能算得上天才，學識淵博，百藝皆精，這麼久以來也無人能出其右；
“妾身深知人心鬼蜮，所以一貫不喜歡搭理，他也對此心知肚明，卻次次都能用他的方法化解；
“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三教九流，他都能一視同仁，需要時放得下身段，卻也不會在聲色犬馬裡失了本心；
“而且不拘於大事小事，但凡妾身所想，他都能夠幫妾身辦到，你想說你也能做到？妾身不這麼覺得。比他殺伐果斷的沒有他堅定不移，比他溫柔敦厚的又太過迂腐，哪怕妾身並不一定認同他的理念，也無法擅自認定他的選擇可笑至極……”
殷凝晝：“……”
雖然殷凝晝一直覺得自戀是成功者的標配，但聽了這麼一番話，饒是自戀如他，也不禁有些恍惚。
雖然，但是，這他媽說的就是他吧？？？
從聽到“地球”這個詞，殷凝晝就有了模糊的預感，而現在，這個預感果然是真的——眼前的華庭海就是他曾經的好兄弟，她還記得他們曾經經歷的一切，除了她現在變了個性……一切都沒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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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為他的過去全部留在了回不去的地球上……然而華庭海還記得。
這是不是說，或許還有其他他曾經認識的城市意志，在這個時代依舊存在？
想到這種可能，殷凝晝有些走神。
一說起她曾經的代行者，華庭海就格外精神，大談特談半天，才想起來自己面前還有個誠心實意的候選者，於是安慰殷凝晝幾句：“不過，雖然你肯定不如他，但你也不用和他比，妾身已經發現了，你的確有可取之處，要說代行者的身份，妾身也不是不能給你。”
這句話讓殷凝晝回過神：“………………”
剛剛萌生的一點點感動煙消雲散。
殷凝晝面無表情地想，雖然你吹我彩虹屁吹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但當著我的面說我不如我……很好。
他也是有自尊的，這都認不出來，他怎麼好意思自我介紹呢。
想到這裡，殷凝晝露出虛情假意的微笑。
“沒關係，我能理解，我當然不可能比得上能讓你念念不忘的代行者。”
作者有話要說： 華庭海：你能認識到這點就很好。
奈亞：嘻嘻。：)
寫著寫著寫跑偏了……刪了兩千字，於是就到現在了orz
今天我要試試加更！
其實我一般是評論加更，不過這本訂閱實在不怎麼樣emmmm那就看心情加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