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的疼痛只在訴說一個事實：特訓真的開始了。
葉喬總是在放學前兩小時準時出現在小白和沈放的高三（四）班門口，叫他們去練習“程式設計”。三人出了校園，遊蕩在下午的樹城。他們這個年紀的小孩本該在上課的，穿著校服的三人引來行人紛紛側目。看什麼看，本大爺又不是逃課的不良少年。這麼想著，小白就狠狠瞪回去，卻可能更像不良少年了。那個一臉嫌棄地看著自己的家庭主婦趕緊回過頭，匆匆離去。
心思不定地跟在葉喬身後走著，不知今天的目的地是哪兒。
空氣因為沉默變得凝重起來，似乎氧氣都變少了。終於，沈放忍不住開口：“大姐頭，你好歹也澄清一下吧，別老讓人以為我們在談戀愛，求你了。”
“懶、得。”
葉喬和沈放在交往，是早就傳遍全校的“事實”，雖然只是應付粉絲軍團的一時謊言，但這樣一來，騷擾葉喬的人確實變少了，她也就懶得再解釋。
但這讓沈放很頭疼。
“別啊，你這樣，搞得我很困擾誒！你知不知道每次我去上廁所，都覺得旁邊的男生在盯著我看，看得我都尿不出來了？”
“還有閒工夫擔心這些，是訓練強度不夠嗎？”
“不不，夠了，真夠了。”沈放趕緊擺手。
“那就別廢話。”
沈放作了個鬼臉，在葉喬身後揮拳頭。葉喬感受到拳頭帶出的風，立刻轉頭：“還有什麼問題？”
沈放趕緊將拳頭鬆開，裝作以手扶額：“沒、沒問題。”
聽這倆人鬥嘴的小白在心底叫苦不迭：知不知道我才是最慘的那個啊！
每次班裡男生起鬨讓沈放請吃雞排時，都不忘順帶嘲諷他：“小白，人家談戀愛，你去摻和什麼？”“老當電燈泡是什麼滋味啊，有沒有感覺快爆掉了？”
爆你個大頭鬼！還不是為了每天訓練？想到這裡，小白有些氣急敗壞：“隊長，今天的訓練項目是什麼？快開始吧，別磨磨蹭蹭了！”
“很好。”葉喬伸手招了輛計程車，坐進副駕駛後告訴司機：“二〇五廠。”
司機露出一副很費解的表情。
“去就是了，不會欠你錢。”說著，葉喬從書包裡掏出一張一百元紙幣。
“小姑娘，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該知道啊，二〇五廠早幾年就……”司機一邊說，一邊側眼打量葉喬，同時不忘從後視鏡裡看坐在後座的白凌霄和沈放。當他看到三個人都面無表情、不願搭理自己時，只好閉了嘴，一腳踩下油門。
車子漸漸開出新區，在老城裡飛馳，塵土飛揚。
白凌霄的情緒也一點點往下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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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工廠家屬院出來，坐13路專線公交車，到終點站二〇五廠。白凌霄知道這條線路曾經是繼父每天的必經之路，只是他自己很少走過。
二〇五廠是繼父工作的地方。
三年前，繼父滿五十，廠子不景氣，他選擇了內退，然後租下門面開了個家電維修鋪子。生意不算太好，聽繼父說，現在的年輕人電器壞了都買新的，很少選擇維修。還好有些守舊的老頑固願意敲敲補補，會上門照顧生意，才沒讓家裡淪落至貧困線。
繼父內退了沒半年，工廠就徹底倒閉了。有時小白很困惑，滿街轟鳴的大機器，為什麼卻不需要工廠？樹城的老廠接連倒閉了三家，現在都是新工業、新能源的天地。
相比起來，沈放的老爸要有遠見得多，早早就辭去了工廠的鐵飯碗出去打拼，現在已經做到了一家外資企業的技術骨幹。
媽媽嫁給繼父後，被安排進工廠子弟小學當生活老師。前幾年子弟小學已經不招生了，媽媽就幫著繼父打理生意。更多的時候，她是待在家裡做家務，研究營養菜譜，希望白凌霄能考上好大學，擺脫這個雖不貧困、但很底層的狀態。
都曾經是工廠大院的人，後來的差別還真明顯啊。
平時，小白並不願去深想自己所處的環境。這讓他感到無力，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是泥淖，在拉著他不可避免地下沉。可現在再踏上這些舊街，所有物事無不提醒著他自己的境地。
真是悲哀。再怎麼逃避，這些就是自己長大的環境咯。
這樣長大的話，成為一個膽小鬼倒黴蛋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所以……
當獵人能不能改變命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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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馳的計程車停在廢棄工廠門外。葉喬付了錢，在司機古怪的目光中招呼小白和沈放下車。
思緒被打斷。小白看著他們，兩個人又帥又美的，突然有些心煩意亂。
同學們嘲諷得對。
哪怕他們不是真正在談戀愛，自己也像個格格不入的白痴。
葉喬脫下校服外套，塞進書包，然後將書包扔到一邊，指著迷宮般的廠區說：“你們先看我跑一次。”
說完，她一個助跑，矯捷地跳上一堵矮牆，如履平地般在牆垣上跑著，到拐彎處又跳到相鄰的另一面牆上去。小白咂舌，這是不是電影裡才有的跑酷？沒有加特效，沒有鏡頭剪輯，真人跑起來竟然也能這麼美。
哎，不說驅殺異獸、拯救地球什麼的，真能練成這技能，拿去耍帥也比一直默默無聞強吧？
這時葉喬已經折返回這邊，一個翻身躍下了牆。還沒等她開口，白凌霄便問：“你想讓我們也這樣跑？”
葉喬點頭：“對。”
“好，我跑！”
是時候做出改變了。這麼想著，小白退後幾步，學著葉喬的樣子朝前衝刺，左腳蹬在牆上，想借力再用右腳向上攀，卻沒掌握好平衡，一屁股重重摔下來。
靠，好痛！小白覺得自己尾巴骨都要斷了。
不遠處傳來沈放的聲音：“喂，你沒事吧？”他接著跟葉喬抱怨：“大姐頭，這根本不可能嘛！”這段牆至少得這麼踩四五步才上得去。
“那就一直訓練到可能為止。”
“你從小訓練，身手當然不必說了！可你能不能站在我們這些普通人的角度考慮一下？……”
沈放還沒說完，突然被一個堅定的聲音打斷：“沈放，別說了，不練當然不行！這次我一定要做到！”竟然是小白。
“你發什麼神經……”沈放無辜地叫著。
小白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臉，較勁似的拼了命往牆上跳，一次又一次失敗，卻一次又一次地摸索著技巧 。
好在之前的攀爬訓練起了作用，過了半個多小時，雖然姿勢不那麼帥，他好歹站在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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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凌霄抬頭朝四周看去，鏽跡斑駁的鐵門、長滿苔蘚的紅磚牆、浸著水跡的水泥樓，無不體現著貧窮與破敗。水泥樓上的紅框窗戶幾乎找不出一扇有完整玻璃的了，風吹著它們，發出刺耳的吱嘎聲。這個鬼地方！小白歪歪斜斜地跑著，要把這裡踩在腳下，要擺脫它！他這麼想著，逐漸加快了步子。然後——
他突然掉下牆。
那就爬起來，再跳上去！
小白就這麼賭氣似的向前奔跑，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