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喘著粗氣躺在地上,睜著眼直直看向夜空。
他知道,只是今天可不夠。
什麼時候才能有真正的獵人那麼厲害呢?
沈放也躺在旁邊:“你今天是怎麼了?”
“不用你管。”
“嘁。”
兩個人不再說話,就那麼有的沒的想著。
該回家了吧。小白突然破壞氣氛般感覺很餓,想吃老媽做的夜宵了。這些日子一直都是上課時間出來特訓的,老媽倒還沒發現異常,只是抱怨他的衣服總是穿一天就髒得不行。
如果老媽知道自己要去當獵人,會怎麼想呢?
起身環顧四周,才想起來這裡荒無人煙。小白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隊長,這裡沒車了啊,我們怎麼回去?”
“跑啊。”果然,葉喬是有“B方案”的,“跑不動的話,走也行。”
“不會吧?!”小白感覺有些腿軟,雖然明知是這個結果。
“十幾公裡而已。你和沈放家住一個方向,一起吧。”
“那你呢?”
“我還有事。”說完,葉喬一個縱身閃進夜色,很快消失了。
小白和沈放互相看著對方狼狽的模樣,想抱頭痛哭。
但哭也沒用啊。
他們已經被調教得放棄了反抗和詛咒,於是拍拍土,扯起包,默不作聲地朝家的方向走。
四周沒有行人也沒有車,有的只是一身疲憊。這麼走著,小白突然想起好幾年前的一個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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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樣拖著疲憊的身軀,也是這樣和沈放並肩走著。
大概是初中二年級的暑假,兩人一起騎著腳踏車去離家挺遠的美術館看高達玩具展。
看完展覽往回走時,小白腳踏車的車胎爆了。
美術館不在鬧市區,周圍根本沒有修腳踏車的小攤兒。小白不能把腳踏車扔下不管,沈放騎的是變速賽車,也沒辦法載著小白再拖一輛壞掉的腳踏車前行。兩人只好推車步行。
三伏天的夕陽掛在正前方,又熱又刺眼,汗流浹背的兩人朝遠得沒邊的家走著,卻連個賣冰棒的小店也找不到。
沈放並沒有騎車先走。雖然他腳踏車是好的,但他還是陪白凌霄一直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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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白凌霄有些感慨,扭頭看了看沈放。
他低著頭,天知道正在想什麼。於是小白呼了口氣:“沈放,我們會一起當上獵人、成為武功蓋世的英雄吧?”
聽到小白如此抒情、如此難得的真情吐露,沈放轉過頭牛頭不對馬嘴地答了一句:“是啊,等我成為薛老大那麼牛逼的獵人,宋禾姐姐就一定會知道我了。”
“你在想宋禾?”白凌霄倍感無語,“你知道總共有多少獵人嗎?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
小白沒有說出來的是……你甚至連她是不是戀愛結婚了都不知道。
“我會成為很厲害的獵人,讓她知道我的!”沈放握拳,對著小白一笑。
“不至於吧你?!”小白滿臉“我靠”的表情。
“這種感受啊,你是不會理解的。”
說著,沈放竟然開始慢慢跑了起來。
小白看著他的背影,終於也跑著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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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並沒有對任何人講過這些故事細節。
雖然自己平時沒個正經,常常被最好的哥們兒白凌霄吐槽,有時也會從那家夥看自己的眼神裡讀出滿滿的羨慕——但,真正過著什麼滋味的日子,只有自己知道。
十歲那年,父親辭掉了爺爺希望他幹一輩子的“鐵飯碗”,從國營工廠跳槽到一家外資企業,自己也從此跟著過上了同齡人羨慕的生活。
但厄運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家裡用的東西越來越好,還換了大房子。母親是個女強人,看到父親掙這麼多錢不甘落後,一年後也從廠衛生院辭了職,去了家私立醫院。
他所瞭解的就是這些。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父母就此變成了沒日沒夜加班的工作狂。
真的需要加那麼多班嗎?還是僅僅因為不想回家?
大概是後者吧。
雖然父母從未正面跟他溝通過,但從他們當時吵架的內容,沈放也能大致猜出一些故事的輪廓。父親和公司裡一個法國女人好上了。那個法國女人三十多歲,據說是不婚族,所以只是跟父親談戀愛,也沒有要求父親離婚娶她什麼的。母親對此嗤之以鼻,冷嘲熱諷,一吵架就砸東西,家裡能砸的都砸了。
反正還能再買。
沈放還記得當時自己用零花錢買了臺掌機,有一次出門忘了帶,就放在客廳的茶几上。回家才發現父母的大戰已經將它摧毀了。水杯躺著,滿滿一杯子水潑在掌機上,不知已浸泡了多久。沈放倒不是心疼買掌機的錢,而是拿去售後維修後,雖然掌機可以再用,可是遊戲存檔都沒了,這種感覺就好像經歷了一半的人生戛然而止。
還有一次,自己花了整整一週完成了一個高達模型,本來好好地擺在書房,早上走時還戀戀不捨地摸了它好幾下。等上了一天的學急忙趕回家去看,卻發現書房已經完全變了樣:書本散落一地,而那個高達模型,正像屍體般躺在書堆裡,胳膊和腿都斷了。
這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啊?這麼生氣,離婚不就好了?
可他們最後也沒有離婚,還是打著為了他好的旗號。半年後,母親不再吵鬧了。她自己也找了個男朋友談起戀愛,好像比她小七八歲。
現在他們都是大概一個月回家一兩次,故作關心地對沈放噓寒問暖。
“小放,最近成績怎麼樣,高考沒壓力吧?”
關你屁事。
“小放,這是這個月的零花錢,下週是你生日,老爸多給你一千,自己請朋友們吃個飯吧。”
反正你連在家陪我吃頓飯也做不到。
“小放,冰箱裡的東西都夠吃吧?媽媽看超市裡推出了新的半熟海鮮,蒸一蒸就可以吃。你不是最愛吃海鮮嗎?給你買了很多,都放在最下層的冷凍室了。”
你又不會去海鮮市場買新鮮的給我做。而且,我現在已經不愛吃了。
“小放……”
這一次,沈放大聲反抗出來:“別老叫我小放,煩不煩啊!”
我已經是大人了。而且這種溫柔的暱稱,只有真正關心的人可以叫吧?只有……
只有宋禾姐姐可以這麼叫。
宋禾姐姐來家裡的那段時間,正是父母吵得天翻地覆的日子。她的出現像是黑色生命裡唯一陽光的定格,無論過去多少年,無論遇到多少同齡的女孩,都是無法取代和忘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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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裡漸漸有了汽車尾氣的味道。不知不覺,兩人已快跑回市區了。
竟然真的能跑回來!
沈放看著白凌霄,突然心中一熱——不管怎樣,也要感謝這個白痴陪著自己這麼多年。
“小白,你不會再說要退出之類的話了吧?”
白凌霄被冷不丁地問了這麼一句,心裡有些火大,“你什麼意思啊?能不能別這麼看不起本大爺?”
“那我們可不能光等著葉喬帶我們訓練。要當上厲害的獵人,必須能吃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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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哦。”小白也思考起來,“那你打算怎樣?”
“以後下了晚自習,一起去訓練吧!”
“好啊,誰怕誰!”白凌霄難得地沒有叫苦,還囂張地對他揮了揮拳頭。
沈放笑著跟他輕輕捶了一下拳。
此刻,小白的心裡卻被一種不甘填滿了。要不是誤打誤撞成了獵人,憑自己沒有存在感的長相、不上不下的成績,要怎樣擺脫那種深陷在磚房泥地的塵埃裡、平凡而沉重的生活?
不約而同地,兩人在這個夜晚下定了相同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