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襄城東門處的忠武軍第三營，騷動不眠的士卒們紛紛湧出營房，因為木柵外有數位要籍官來告訴他們：
“事濟矣，安將軍已候在子城中堂內，和都知兵馬使達成一致，你等全營將士，都有兩匹絹布作為犒賞，快去子城領。”
很快，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第三營五百多士卒都欣喜而出，沒穿甲冑，也沒領兵杖，穿過百步長的巷道，直抵子城門下，接著至內裡的孔目院，果然每人都發給兩匹素色的上等絹布，每匹市價足有兩貫錢，於是這群士卒開開心心地領完後，孔目官就告訴他們，速速歸營去，準備見機行事。
子城城門處，一名十七八歲的第三營年輕士卒捧著布帛，有些擔心，就小聲問身旁的名老兵，“如此做好嗎？”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有什麼不對，先前俺們忠武軍都已是歸樞機院管轄啦，現在於少保就是拿了樞機院文牒來的，俺們第三營的門槍使安將軍就是憑這點，去說動都知兵馬使和司馬的，這叫棄暗投明。”那老兵花白鬍鬚，兩個胳膊夾著布帛，滿不在乎的表情。
“然......”
“小么，俺告訴你，當兵吃糧，營將門槍使叫俺們怎麼做，那就怎麼辦。”
說著說著，小么所處的最後佇列，也已出了子城城門，小么抬頭看去，巷道的上空泛起了些魚肚白，還有微微的朝霞，勒出道血痕來。
隆隆，子城的城門闔上。
巷道的兩側，是高高的牆垣，寬窄可供五六人並肩而過，牆垣外則是密密麻麻的廄舍、庫藏、兵舍，頓時小么就有不詳的預感，他回頭望著已合閉的子城城頭，忽然出現許多火把，勾欄和譙樓處架起許多長銃和弓弩來，銃口和拉好的弩箭閃出點點鐵青色的光芒。
“不，不好啦。”小么只覺得陣腳軟，周身的力氣好像被一下子抽空。
話音剛落，巷道前方的盡頭，忽然炸起了陣火銃的悶響，和人們的慘叫聲，一陣煙霧在巷口處翻湧升騰起來，“前面被鹿角木柵給封死啦！”有人剛喊出這句，又是一陣猛烈的火銃聲響起，這喊聲很快就變成了哀鳴。
“我們要被殺啦！”
此刻，一百多步長的巷道兩側高牆後，許許多多的銃手和弓手，立起身來，火繩點著發射藥倉的火星不斷竄起來，射出暴烈的鉛子，伴隨著一支支凌厲射下的箭簇，“巷中攜素色布帛者，格殺勿論。”子城譙樓處，王沛披著鎧甲，在鄭絪的監督下，揮戰旗大呼不已。
巷口被忠武軍其他營給用三重鹿砦封死，兩側牆垣上的屋脊上也佈滿了其他營的火銃和弓弩，譙樓下的城門也完全合了起來：
整個狹長的巷道，四面合圍，五百多名忠武軍第三營士卒窩在其間，便是陷於了萬劫不復的死地！
半個時辰後，銃聲漸漸平息起來，百步巷道內堆滿了屍體，到處散落的沾著斑斑血跡的素色布帛，宛若告喪的旗幡和喪服般，小么的遺體還圓睜著眼睛，靠在牆壁右側，雙腿岔開，身軀和四面全是火銃鉛子落下的斑痕，有的還在冒著嫋嫋的熱氣。
忠武軍第三營士卒，全滅。
“迅速將他們的屍體掩埋掉，而後在城內設下陷阱，再等山南東道的忠義軍來入甕城。”鄭絪如是命令，“王都知兵馬使，自忠武軍擇選出五百騎兵，隨我向郾城而去，城防全部交給都押衙上官清越。”
“難道忠武軍全數都留在襄城，不去增援汝南城？”王沛詢問說。
鄭絪笑起來，“而今汝南懸瓠城，守禦的火力可比先前它被高三攻陷時強大得多，內裡還駐屯有四千戍兵，更不要說，高三的主力已往淮西馳援了。”
“高宮師的大軍來了？”
鄭絪頷首，“不但武毅軍來了，徐泗的武寧軍也來了。”
王沛臉上的表情，立即浮現出“幸好幸好”的表情。
五日後，汝南城練馬河和柴潭交匯處，蜿蜒的城垣、角樓處不斷射出團團焰火和煙霧，好幾座凸出的敵臺，內裡悉數被挖空，分為數層樓板支撐，每層都鑿出密密麻麻的銃孔，底層還有炮位，淮西汝南城的鎮戍軍士卒，用角樓察覺到忠義軍和神威軍主攻方向後，便搖動彩色的小旗告知，集中軍力，躲藏在敵臺之中，不間斷地點燃著虎踞炮的子銃，或者抬起巨大的長銃，對著寬闊的護城壕水面猛轟不已。
許許多多的水柱，夾著血花被擊發起來，水中到處都漂浮著忠義軍的屍體，有的在泅水時被擊斃，有的則擁堵在岸邊，被火炮鉛丸打翻。
更遠處，神威軍的營地中，劉昌和令狐建明智地勒住自己的兵勢，“不要靠近懸瓠城！”
說實話劉昌簡直不曉得，這場對汝南城的“奇襲”為何會打成這副模樣？
四萬忠義軍和神威軍，自慈丘進發，於頔便將大營設在彼處，接著下令所有部伍分為三路，一路攻吳房，一路攻張柴砦，一路攻朗陵，於頔的交代便是“全速前進，遇砦拔砦，遇兵殺兵，三路至汝南城下取齊，攻其不意，驚駭守敵，迫其開城降服。”
於頔對“敵情”的把握和估算可謂無一不中，劉昌、令狐建走的朗陵這條路，沿途根本沒有鄭絪設定的營砦：在高嶽先前平淮西后，曾下令將吳少誠吳少陽所築的所有塢堡壁寨給拆除掉。
其他兩路也是如此。
於是乎這五日，忠義軍和神威軍的軍事行動，在地圖上很可觀：吳房、朗陵、汝南各處全被“席捲”，於頔全軍晝夜不休，急速朝懸瓠城馳去，暢通無阻。
但劉昌卻抱著說不出的擔心，尤其是沿路所見淮西各鄉村情景，“鄉人部分躲入山中，部分遠遁而走，其餘的雖留在村落，表面給大軍送糧送飯，無所不允，但對我等眼神尤其可疑，很可能私下對懸瓠城通風報信......”更是讓他惴惴。
過了張柴砦，忠義軍趁夜一鼓作氣突到了汝南懸瓠城下。
劉昌和令狐建所部則衝到城東北的鵝潭處，許多被農家豢養的鵝受驚，大叫起來，撲扇著翅膀，往汝南城北側的高堤處奔去。
又過了半個時辰，就在天色將亮未亮時，懸瓠城忽然火光大舉，炮銃聲密集如雨，震天動地。
挨在護城壕邊，剛剛還齊聲高呼“於少保大軍至，城兵速降”的忠義軍前隊，頓時血肉橫飛，被擊中殞命者數以百計，其餘人受驚，潮水般退卻。
“我們怎麼辦？”鵝潭處，幾名神威殿後軍的將校，詢問劉昌和令狐建道。
“快往後退！”劉昌當機立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