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已經過去,厚厚的積雪仍然沒有消融的跡象,不過清晨的太陽已經放射出一點暖意。老巴爾揉揉眼睛,起床準備把門外金刃節的裝飾收起來——都已經接近冰之月的末尾,先王想必是不會怪罪他的不敬的。更何況,這裡可是埃科斯,不是圖拉曼家族統治的瑞蘭德本土,誰會管他。
一夜過去,鐵門已經被凍住了,晶瑩的冰將門和門檻牢牢地連結在一起。老人暗罵了一聲倒黴,回頭去取他的鐵匠錘,準備來個暴力破冰。住在法拉山脈上就是這點不太方便,老巴爾想——如果他能買到埃科斯南部的房子,就可以享受溫暖溼潤的氣候了,那無論對他的大鐵門還是他的老寒腿都是大有益處的。
可惜他只是個窮得叮噹響的鐵匠,沒什麼錢。每次老巴爾喝酒喝醉的時候,都會對他的鄰居們吹噓說他也曾經闊過,祖上曾經是技師們的隨從。不過這種鬼話說一次兩次還不過分,說多了實在沒什麼意思——現在連周圍鎮子裡的小孩都知道老巴爾“家裡曾經闊過。”
不管他曾經什麼樣,反正這個老鰥夫現在是又窮又累還沒人喜歡。
隨著譁啦譁啦幾聲碎響,門邊的冰一點一點地被敲掉了。最後,老人猛烈地搖晃了幾下門把手,一把推開了大門,碎冰飛濺。門外的寒風和陽光呼嘯著衝進他的小屋,一時間迷了他的眼睛。年邁的鐵匠眯起雙眼,擦掉眼角流出來的淚水——他年輕的時候也是敢赤身裸體走在法拉山上的猛人,可惜歲月不饒人。唉,那真是如夢似幻般的歲月啊。
風稍稍停住,他睜開了眼睛,一下子看到屋外的角落裡蜷縮著的一個年輕人,把他嚇了一跳——他昨晚關門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個人呢!他揉揉眼睛,仔細看去,確定不是幻覺。
與其說是年輕人,不如說那還是個孩子,瘦削的臉龐上還帶著一點稚氣,可是他臉上的苦悶而無奈的表情卻絕非是正常的孩子會擁有的,那種神情險些讓老巴爾以為他已經成年。少年一頭白髮紮成一個簡單的馬尾垂在腦後,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著銀子般的光芒——不,老巴爾也不能確定這個孩子是男是女,他實在是太……太“漂亮”了。
沒錯,這個形容詞是沒問題的,就是“漂亮”。雖然少年穿著一身破舊的厚外套,外套上釘著的圓片都脫落得七七八八,可是這絲毫沒有減弱他那種美感——那不是人類的美,而是精緻的器皿那種彷彿一碰就會碎裂的奇異美感。少年雙手抱著膝蓋,縮在那件大外套裡面,旁邊放著一個大盒子,盒子的一頭連著一條鏈子,鏈子的末端消失在少年的手裡。
老人繞著少年觀察了一下——還是暫且稱他為少年——發現他還有呼吸,睡得正香。他想了想,試探著推了推男孩的肩膀:“年輕人,醒醒,醒醒。”
少年急促地呼吸了幾聲,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裡面滿是血絲,看起來似乎這孩子幾天幾夜沒睡過了。
他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跳了起來:“對不起,老人家,我……我沒……”
老巴爾險些被他嚇得坐在地上:“小夥子,你是想嚇死我嗎?”
“對不起……”少年低著頭說道。
“行了行了,唉。”老人拍拍身上的雪:“我差點以為你凍死在外面了呢。你叫什麼名字,後生,為什麼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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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抬頭說:“我叫霍爾頓·考菲爾德,是個吟遊詩人。”他抬頭看著房屋上的錘子標誌:“我來這裡是想讓您幫我打造一些東西的。不過我來的時候太晚了,您已經關門了……”
“然後你就在門外睡了一宿?”老巴爾氣得吹著自己的鬍子:“小子,你要是死在門外面,那些城衛兵一定會藉機把我的小鋪子翻個底朝天!”
“我……我很久沒有進過鎮子了,有些沒把控好時間……”少年輕聲地說:“給您添麻煩了。”
老人在原地跳腳了幾秒,最後惡狠狠地平靜下來:“小子,先進屋!”他轉過身。
畢竟生意還是要做的,老巴爾帶著陰險的微笑。
這種年輕人最好忽悠了,只要嚇唬一下他們,就會按著別人的意願去行動。
他給霍爾頓拿過一把椅子:“小子,你先坐下,我給你倒杯茶去。”
兩人對坐在老巴爾那張破舊的桌子前,啜飲著淡而無味的熱茶。少年終於覺得渾身上下暖和了一點。老人也長出一口熱氣:“說吧,後生,你想讓我給你打一套什麼?刀?劍?我看你不像是務農的。像你們這種在外面闖蕩的年輕人,最需要的就是一把好武器。我可以和你說,我這裡的鐵器質量是整個法拉山上最好的,你就算是去鋼城也未必能找到更好的鐵匠……”
霍爾頓尷尬地說:“老爺子,我不打兵器。”
“嗯?”
“我想要打一副腳鐐,一副手銬。”
老巴爾眼神古怪起來:“嘖嘖嘖,小夥子,看你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還有這種愛好。說實話,這東西我也會做,保證給你做的不傷手不傷腳……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也很是喜歡這種玩法,可惜我那婆娘死的太早……”
“老爺子,不是的,”霍爾頓有點聽不下去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您儘量打得沉重一點,結實一點,然後,不要鑰匙。”
老頭覺得自己的三觀又受到了衝擊:“小子,你不是在消遣我吧?不要鑰匙?那你怎麼給人戴上?”
“您聽我說完,”少年輕輕地說:“在手銬和腳鐐上分別做一個複雜的機關,保證在無意識地情況下不能開啟,而意識清醒的時候可以開啟……”
“那還不簡單?”老人一拍桌子,打斷了他的話:“我給你做一個密碼鎖不就行了!”
霍爾頓也恍然,對啊,這還真是個好辦法。埃科斯的鐵匠多少都會幾手機械工程學技術,畢竟這裡是人類的魔導之國,鋼鐵之城。他從前在埃科斯賣唱的時候,看那些有錢人用過這種東西,只要記住一個數字,就可以開啟那把鎖頭,安全性很高——但是也很貴。他自嘲地搖搖頭,心想自己確實是和精靈們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對一切人類的工程學機械都沒那麼熟悉了。
“行,那就依您,做一個密碼鎖出來。”少年想了想,敲定了交易內容:“多少錢?”
“本店不接受講價,二十個瑞蘭德金幣,或者三十埃科斯元。”老人看著少年說道。
霍爾頓提起琴盒,掉頭就走。
“喂喂喂別走啊!”老人急匆匆地拉住少年:“不是要做東西嗎?”
“您不接受講價,我又買不起,可不是得走嗎?”霍爾頓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你小子,哪有這樣的!今天早上你還差點給我鬧出大亂子,這麼就想走了?”老頭說著,撩起自己的袖子:“看見這健壯的肌肉……喂你怎麼又走了!停下!”
霍爾頓帶著羞澀的笑容回過頭:“老爺爺,我不搞基,對你的肌肉不感興趣。”
“嘿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是?”老人拿起了那柄沉重的鐵匠錘,在頭頂呼呼地掄了幾圈:“看見我這把大錘沒有?你要是——”
他話還沒說完,少年輕輕地從他手裡截下了大錘,擦著老頭的鼻子一錘砸了下去,轟的一聲巨響,整個錘頭都陷進了地裡。
老巴爾一下子冒了渾身的冷汗——少年那一錘要是離他再近一點,他的腦袋就變成爛西瓜了。
“對不起……老爺爺……”霍爾頓仍然是一副靦腆的表情:“一時沒控制住。”他溫柔地笑了起來:“您不會要我賠您的地面吧?我可沒有那麼多錢。”他一邊掏著褲兜一邊說道:“反正賠不起,不如我把這屋子也拆了,省的麻煩。”
老巴爾費盡全身力氣想把錘子從地面上拔出來,可是一是手心有汗,二是心中揣揣,竟是怎麼都拔不出來。聽了少年的話,他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次碰到硬茬子了,說:“小子,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霍爾頓鞠了一躬:“謝謝爺爺!那我就先付十個金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