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走了出來，院子裡站著一名老者和青年，皆身著錦衣，其中那名青年負劍傲然道：“昔年名震天下的第一劍謝蕭，沒想到竟落得如此田地。連這種地痞流氓都敢上門欺辱。”
青年搖搖頭，“真是愧對第一劍的稱號。”他目光咄咄，眼底燃起一絲渴求的火，彷彿在他面前的不是邋遢的阿吉，而是絕世美人。
阿吉平靜地看著兩人，“我可認識二位？”
“你莫要裝模做樣！”青年見對他的怒喝沒有反應，“謝蕭，難不成你真如江湖傳言那般，將過去全忘了？”
“只是不知，你有沒有將劍法忘光。”青年說罷，手一揮劍出鞘，劍長四尺一，泛著寒光，猶如一塊沉入深海的冰，青年看了一眼手中之劍，雙眼裡充滿著愛惜，“此劍名喚寒芒，是我尋寒鐵所鑄，耗時十年。”
“十年鑄一劍，可值得？”
“劍是劍客的生命！是一個劍客存在的唯一意義。怎有值得不值得一說！你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青年正視阿吉，“你的劍呢？”
“無劍。”
老者微微動容，“這難道是傳說中劍客的第三重境界，初學者，視劍為物，以身御劍；精通者，視劍為魂，以心御劍，尋客正是此境界。”那名叫尋客青年稍有不悅，他並不認為自己輸於誰，論劍法，他三歲練劍，直至今日，未嘗一敗。
“而這第三重境界，便是少有人能達到，唯有百年前的劍魔章雷，能達此境界。那就是，”老者頓了一下，“手中無劍，心中有劍。”
“我倒要領教領教。你是如何拿心中的劍，打敗我手中的劍。”
老者攔下尋客，“你打不過他的。”
“沒有打，怎麼知道我打不過，我只信我手中的劍！”
“以你現在的實力，不如十年前的謝蕭，更不用說現在的謝蕭。”老者並不顧及青年的顏面，直言道，“收起劍吧，我們今天來，不是為了打架的。”
尋客收劍入鞘，站回老者身後，老者捋了捋鬍子，慢條斯理地說道：“謝公子可能忘了老朽是誰，若抬舉，叫一聲金伯。論起來，我與你們謝家，還有幾分因緣。”
阿吉說道：“我不是謝蕭，我是阿吉。你們找錯人了。”
“呵呵。”老者笑道，“今日前來，是希望謝公子幫我們一個忙。”
“什麼忙？”謝蕭說道。
“殺一個人，找一個人。”
“這種事，你應該找殺手才對，何必來找我。”阿吉冷冷道，“我只不過是個普通人，他們都叫我沒用的阿吉。”
“若是第一劍都做不到的事，就更不用說其他人了。”老者眼中含笑，若有所思道：“若是第一劍都無用，天下有九分之一的人都該去死了，包括我。”
“你們走吧，我不會同意的。”阿吉轉身欲回到屋子之中。尋客叫住了他，“你且看看，那個小姑娘還在不在屋子。”
阿吉聞言，快步跑進屋子，過了一會兒，陰沉著臉走出，他的眼眸似是泛著血色，以一種冰冷的，絲毫不含任何感情的目光盯著青年和老者，正如盯著死去的螻蟻。
青年忍不住轉過頭，不敢與之對視，阿吉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壓迫著他。他感到自己之前所謂的堅韌劍心，不過如此。
“小玉呢？”
老者倒是不懼，人一旦老了之後，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對待人和事的態度。一種是知道自己接近死亡，聞到了死亡的氣味，心中毫不懼者。另一種是極力抗拒死亡，恐懼死亡。很明顯，老者是第一種人。金伯欣賞地打量著阿吉，口中喃喃自語。
“殺戮之心，多好啊。這才是劍客，當年的謝蕭，又回來了。”
“住口！我問你小玉在哪！”阿吉緩步走上前，他的雙手低垂在身子兩側，並沒有隨著走動而搖擺，緊緊貼著身體，雙手握拳，不斷地顫抖。他的表情與身體的反應形成一種極大的反差，他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身體卻僵硬地好像冬天雪地裡的麻雀。
“只是，”老者還在說著，“打顫的手，還能不能拿劍……”
就在阿吉走到老者面前兩步遠的地方，老者開口道：“你幫了我們的忙，自然就會見到那個姑娘，對了還有她的爹，也在我們手上。“
阿吉呆立原地，他沒想到是由於自己的身份，才給周叔和小玉帶來無妄之災。可他並不知道自己之前是誰，之前做了什麼。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概念，他是阿吉，他是阿吉。
阿吉說道：“我會殺了你。”
“可以，你當然可以殺了我。甚至我撐不過你一招。這有用嗎？是我重要，還是他們重要，你自己心裡有答案。”老者招呼青年出院子，街巷的大楊樹下，一輛馬車停在那，青年從車廂裡抱出一個漆黑的長木盒，來到老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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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努努嘴，青年順從地將木盒雙手呈給阿吉。就在剛才，青年的後背全被汗打溼，對阿吉不敢再有一絲不敬，對於強者，他一直是尊敬並渴望超越。
阿吉接過木盒，發覺極為沉重，他看了一眼老者，老者示意他開啟，阿吉開啟木盒，裡面靜靜放著一柄如墨般黝暗的劍。陽光照射其上，都彷彿被吞噬了。
“劍名焦墨，原是第一劍謝蕭佩劍，當年謝蕭不知因何事退隱，留佩劍於謝家。江湖大動，經過諸多試探後，確認江湖上再無謝蕭，於是謝家迎來滅頂之災……”
“然後呢？”阿吉撫摸著劍身，漫不經心問道。
“後來，此劍輾轉多地，落入我手中，現在物歸原主。”
阿吉從木盒中拿出劍，在劍格處刻有篆文焦墨二字，心中驀然升起一種親近之情，彷彿與它相伴多年。與一柄劍相伴多年，想來卻是可悲的。
阿吉搖搖頭，收劍入盒拋給青年。青年抱著劍盒愕然道：“你不要？”
“它是謝蕭的劍，不是我的劍。”
“謝蕭就是你，你就是謝蕭！”青年喊道。
阿吉說道：”我是阿吉。”說罷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我是阿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