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欣今年八十歲了，她有兩個兒子和三個女兒，所有孩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庭。
到了她這個年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眼睛耳朵都不太好用了，剩下能做的就是頤養天年。
勞勞碌碌大半輩子，如今終於清閒了下來，剛開始她還有些不適應，如今則已經是早就習慣了。
她的老伴去世得早，她也沒有再找，為了家裡能有個照應，兒女請了個保姆，幫她打點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務。
楊欣最常做的，就是躺在床上或者沙發上，看看手機刷刷影片——作為一個老年人，她還是很追得上潮流的。
她基本上沒有什麼值得惦記了，子女都已經成家立業，她也生活得衣食無憂，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呢？
但還有件心事，壓在她心裡十多年了，除卻她去世的老伴之外，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她原本以為，她能保守這個秘密一輩子，但越靠近生命的盡頭，她卻越發現，她似乎做不到了。
她沒有遺憾地來到這個世界，難道還要帶著遺憾離開嗎？
可是，即便想說，她又能與誰說呢？告訴她的子女麼？那不行。告訴保姆小張麼？那更不合適。
這個秘密，便繼續藏在她的心裡，默默地等待著揭曉的時機。
她知道這個時機遲早會來的，沒有為什麼，她就是知道，在她這個年紀，感覺從來都很準。
這種預感最近變得越來越強烈，楊欣明白或許不會有多遠了。
這天，她從睡夢中醒來，在床上坐了好久，才攢足了力氣起床。
保姆小張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早餐，她在餐桌上邊對付著麵條，邊看著今天的早間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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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麵條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什麼味道——不得不說小張做飯並不是把好手——今天的早間新聞也沒什麼有趣的訊息。
就是這個時候，似乎什麼都不該發生的時候，門鈴忽地響了起來。
什麼人會在大清晨登門拜訪呢？要知道，楊欣家的門鈴，差不多只有她的兒女到來的時候，才會響起。
楊欣的心裡咯噔一聲，就想要站起身來，可保姆小張快她一步，已經是將房門開啟了。
“你好，請問是楊奶奶的家嗎？”門口傳來楊欣無比熟悉的聲音。
這個聲音，曾無數次地在她的夢境中出現，就像是惡魔的低吟，來自深淵的呼喚！
這麼多年過去，這個聲線難免有了些變化——變得更加成熟，而且帶了些性感。
可隱藏在聲線背後的，那種韻味與律動，卻絕不會有錯！
來了，終於來了，楊欣等待了這麼多年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楊欣站起身來，看向門口，儘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在看到那張令人驚豔的容顏時，她卻依然全身震悚起來。
那一刻，楊欣遲鈍的大腦，彷彿又回到了青春時代，無數畫面在她腦海中飛掠而過，就像是快速播放著的幻燈片。
“你是……哪位？”她試著冷靜下來，先是這麼詢問道。
“奶奶，不用害怕，我是孫曉瓊，這次來是想跟您打聽一件事。”
“進來吧。”聽過這句話之後，楊欣似乎安心了很多，她招招手，示意孫曉瓊進門說話。
孫曉瓊坐在沙發上，保姆小張就去端茶沏水，孫曉瓊連忙推辭，可顯然是擋不太住。
“奶奶，您認識我嗎？”孫曉瓊溫和地問道，“我以前在裕興家屬院住過，當時住在202.”
“記得，怎麼不記得啊。”楊欣回答道，“那麼聰明漂亮的女娃娃，記不住才是奇怪了。”
“奶奶，那您知道，202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你不記得了？”楊欣詫異道。
孫曉瓊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頭道：“是啊，不記得了，完全不記得我曾住在202，也不記得發生過什麼。”
“那兩三年，在我的記憶裡是完完全全的空白，我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之所以知道202的存在，也是機緣巧合之下，透過調查得出的結果。”
“楊奶奶，您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
“忘記了？”楊欣思忖著，嘆道，“忘了好，忘了好啊。”
“既然忘了，那就忘了吧，不要再想起來了，你不會想回憶起來的。”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無論當年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我都能坦然接受。”孫曉瓊忙說道。
楊欣站起身來，背過身去，那背影佝僂著，看上去很瘦小，她這麼說道：“你回去吧。”
“我真的很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想我的人生，留下這樣的遺憾。”
“楊奶奶，您有遺憾嗎？如果您也有遺憾的話，那應該能理解我……一定能理解我的。”
孫曉瓊站了起來，朝著楊欣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楊欣動容了，孫曉瓊的話，正好擊在了她心房上最柔軟的地方。
她等待了那麼多年，自責了那麼多年，不就是在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難道……真的要帶著遺憾離開嗎？她剩下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楊欣沉吟良久，終於轉過身來，注視著孫曉瓊的眼睛，緩緩說道：“真相，可能會毀了你。”
孫曉瓊坦然道：“沒關係，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這些年，我經歷了很多事情，也有了交心的朋友，並且有了戀人。”
“我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擊倒。”
“坐吧。”楊欣擺了擺手，示意孫曉瓊坐下。
但就是這個時候，楊欣忽然感覺到了不安，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正如之前所說，到了楊欣這個年紀，感覺都會變得很準。
“楊奶奶，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孫曉瓊追問道。
那種不安在快速發酵滋生著，沒有多久就醞釀成了驚濤駭浪，令楊欣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等等……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哪裡出現了問題？
楊欣遲鈍的大腦，已經無法支援她去慢慢思索，她下意識地開口說道：“你記不記得你的……”
話剛說了一半，彷彿有閃電在楊欣的腦海中閃過，孫曉瓊剛進門時的畫面，就那麼呈現在了她的眼前！
“楊奶奶，不要害怕，我是孫曉瓊……”
“楊奶奶，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
為什麼是不要害怕？她為什麼要說這句話？
她怎麼知道……我應該會害怕？
楊欣的全身都震悚了起來，她難以置信地望著孫曉瓊，目光中滿是震驚與恐懼。
她說道：“這……這不可能，你明明已經……”
“小張！小張！”她大聲呼喚著保姆的名字。
沒有迴音，寂靜，死亡般的寂靜。
“剛才我看到阿姨出去了，應該是去買菜了吧。”孫曉瓊看著楊欣，表情無辜，目光同樣無辜。
可下一刻，她的嘴角忽地勾勒出了詭異的弧線，在那道弧線的撕扯之下，即便是如此驚豔的容顏，也變得驚悚而恐怖！
見到過！楊欣……見到過這個笑容！
那是……惡魔的笑容！
“楊奶奶，您……食言了啊。”
她聽到惡魔在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