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是還要去開會嗎？”框先生問我。
他同樣是我從淨城之中帶出來的淨者，姿小姐和擎先生因工傷休假之後，便是他與商先生的替班。
在三個黃星日程之前我們完成了實驗的驗證，提交了一份非常完備的報告。似乎上頭確實非常看重我們的實驗，竟然僅僅三個日程就緊急發通知緊急召開什麼“強化規則擬態實驗相關會議”。
――正常來說應該要個十幾個日程才可能透過的吧？
我只向框先生點點頭，這使得他又發問：“怎麼又是開會……原來‘外頭’的人這麼喜歡開會的嗎？明明只需要我們這邊申請然後審批透過就可以傳送資源過來的……”
“我們可能是沒能夠說明白吧。”我無奈笑笑。
這樣空閒的下午實在少見，也實在是不該，但是我們早就把所有的理論推演完畢了，只剩下需要的實驗儀器了――這恰恰是要我去開會之後才發放下來的。
怎麼說呢……這個制度實在有些奇特。這明明是一個連在建築佈局上會將所有的角落都利用上的種族，以至於開會的地方都需要額外配置臨時席位，卻偏偏還有這麼多開會的明目？
啊，我可能沒說明白，自從我們試驗成功之後，這已經是第六個會議了，但是物資和儀器就是遲遲沒有傳送過來。
在下層省去的那些資源，怕是都被這些上層開著會浪費掉了。
只是實在無奈，我也還需要屈尊到這個制度之下。
――我需要成功地強化黃星最外層的屏障啊。
只是，眼前的這個制度，我是否能做點什麼呢？
為了黃星？
這種事情還是先按下不表，我還是先把眼前的會議應付了吧。該給的資料和說明，還有已經反覆拿出來的企劃書；最後還有那個冷漠的表情，就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但是偏偏在意這顆星球。
你們在為這個星球奉獻的心情我確實是瞭解的啊。但是你們為什麼還要按著這種已經數萬年沒有改變過的制度辦事呢……它是不是確實有什麼缺憾的地方呢？
為什麼不去考慮一下呢？
懷著這樣的感嘆，我乘上了實驗室直達會議室的飛行器。
……
“8271……”聽到我可笑的公民編號的前幾位數，有一種反胃的感覺在我胸腹之中翻湧，幾乎使我吼出制止這些人的話。
明明這不是屬於你們的編號不是嗎？
冷靜，冷靜。
我現在突然有一種衝動――如果接受了冷血洗滌，我還會因為這些話語感到什麼嗎？
但是，仍是需要冷靜。
我還有必須要辦成的事情，那之前不能出現任何的變數。
這些人員的話語只如藍星上那些信徒唸叨的經文，聽起來似乎帶著一些催眠的功力，但是細細聽著卻又發現當中空空如也，根本不含什麼內容。他們也再沒有互相的交流，只是對著我發問，如同批判大會。
我的意思是，這個會議比起前幾次會議更加的沒有意義。之前的會議還多少在討論我的實驗的價值與能夠給我分配多少的物資，這一次會議乾脆就直接要我講述整一套理論了――但是我正是需要透過實驗來跟這些人說明啊，申請更多的儀器和資源不就是為做實驗證明給你們看嗎？
我的實驗多簡單啊，就是強化這些規則――對人身上規則的強化實驗目前因為缺少儀器和實驗物件而暫時擱置了，強化外部屏障的規則倒是容易得多得，畢竟少了許多變數――但是沒有進一步實驗的驗證，我怎麼跟你們說明這個實驗確實可以強化屏障呢？
而我的企劃書也已經寫得非常詳細了，從機制、操作到理論的計算、誤差無關變數，我全部記述得清清楚楚……
“我們需要你重新說明方案。”我面前那個面目模糊的黃星人又說道。
我都解釋過六次了啊。在審批實驗室的時候我就說明過了一次，你們難道不是因為確實認為我的企劃有價值才同意的嗎？如果說是因為追加的儀器與資源，那之前那五次會議呢？那些會議就這麼一點價值都沒有嗎？真的……一個結論都沒有得出來嗎？
而且為什麼需要我口頭講述？我發上去的企劃書配合實驗報告不是更加全面更加詳細更加精確嗎？如果確實是不夠詳細不夠精確，為什麼又不讓我追加你們需要的實驗資料或者是理論說明呢？
我深吸一口氣。取得了自由許可權之後，我不再拘泥這些小動作了，只是臉上的冷漠多少還是擺著的，這些黃星人可看不懂什麼是無奈，什麼是憤怒。
“根據現實理論的前提，不同的現象是由於不同性質的能量對物質的干涉引起的，而規則則是改變能量性質的概念工具。而在我的設計當中，透過模擬出的‘強化’規則，注入最純粹的能量，可以強化固化的規則。我們已經做過發光規則蠕蟲的強化，超過半數的規則蠕蟲完成了強化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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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如何擬造出強化規則。”
你們真的清除了感情嗎？真的不是在故意整我？
只不過，竟然開始追問了……這倒是與之前五次草草結束的會議有了幾分區別。我應該繼續回答下去吧？
“擬造是模擬能量改變性質的過程，在概念層次上建立出類似於規則的偽規則。而根據規則的判定公理，只要是能夠實現能量性質的轉換就足夠判斷該轉換過程是一條規則。”
“如何實現這種模擬？”
我無言。
看來是打算追根溯源了。繼續解釋下去倒也並不困難，但是追根究底，我還是從紅星遺產裡推導出現在的理論體系的，我回答的話就不能避開這些問題。
如果我確實按照他們的要求把紅星留下的所有的資料供出來，又如何？淨城裡的東西是那位前輩放下的，又是不是經過他們的眼了呢？
我心一橫。從席位站起。
“要求執行自由行動許可權。要求強制透過8271147249197的實驗室所有儀器及資源的申請。”
圍坐席突然靜了下來。之後每一位出席的委員身旁的投影螢幕上又彈出“是否透過”的選擇介面。
哎？原來我其實沒有強制透過的許可權嗎？
未等我再細想，大部分的委員已經在“同意”上點了確認，只有那麼三兩個委員點選了反對。
我還沒理解狀況，最當頭的委員已經向我報告道：“審批透過。請等待物資調配。”
等等，這個傢伙說了……“請”？就連宏先生動用特殊的身份強制透過“自由行動許可權”的時候他們也沒擺出恭敬的態度，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還是說恰恰是我動用了許可權才……但是，但是！黃星怎麼可能會有不同階級的人？除了全體淨者不屬於公民體系，其他的黃星人難道不都僅僅是公民嗎？
――難道存在著我並不瞭解的……階級？！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但是身體已經被會議室強制彈出，落入飛行器中，將我載回實驗室。我最後的反應只是向著頭上看了一眼，但令我失望的是，這一次沒有宏先生從頂上走下。
飛行器將保持呆滯的我扔入實驗室，框先生離門倒是不遠，及時將我扶住。
“會長！發生了什麼嗎！”他面色緊張，倒是看起來十分關切。
我搖搖頭，在攙扶中站定。身體一時脫力的感覺不太美妙，要將這種感覺驅逐出大腦可不容易。
“不用擔心，我只是帶來了好消息――我們儀器的申請都透過了。”這個訊息從我口中流出，倒也振奮了我，“放心吧。”
是啊――不溯其源，不問其終，憑心而為，大約便是逍遙罷。
我只需要得到了這些讓我的實驗進一步的事情就夠了，不是嗎？
於是我又向著一半高興一半茫然的框先生重複說了一句：“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