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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享樂意識

假說:防禦術教授

(一九九二年四月八日,晚上八點三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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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我必須離開一下,”鄧布利多嚴肅地說道,“我承諾過奎里納斯……我是說,我承諾過防禦術教授……絕不親自或委託他人探究他的真實身份。”

“那你為什麼要做出這麼白痴的承諾?”瘋眼漢穆迪搶白道。

“這是他接受這個職位的條件,不可更改,他是這麼說的。”鄧布利多瞥了一眼麥格教授,臉上閃現出一絲苦笑,“而米勒娃明確地向我表示過,今年霍格沃茨絕對需要一個能幹的防禦術教授,哪怕我必須把格林德沃從紐蒙迦德監獄拉出來,請他念在舊情上擔任這個職位。”

“我可沒這麼說——”

“你的表情替你說了,親愛的。”

於是,很快,校長辦公室裡只剩下了四個人——哈利,麥格教授,魔藥學教授和阿拉斯託·穆迪,又名‘瘋眼漢’。

很奇怪,當校長不在場的時候,校長辦公室感覺似乎……失去了平衡。如果沒有一個滿臉皺紋的古代大師讓一切顯得莊重的話,就只剩下在一堆奇怪而吵鬧的小玩意中試圖嚴肅地開會的四個人。從哈利所在的那個椅子扶手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切斷了的圓錐體,像是一個被掰斷了頭的圓錐,緩慢地繞著中心的脈衝光源旋轉,罩住了光源,但是並沒有擋住光線;內部的脈衝光每次律動的時候,這個組合就會發出噗嚕-噗嚕-噗嚕的響聲,聽起來奇怪地遙遠,悶悶的,像是從四面實心牆後面傳來的,儘管這個旋轉的部分圓錐體離他只有一兩米遠。[16]

噗嚕……噗嚕……噗嚕……

而且還有那幾個仍在呼吸的哈利·波特,他在收拾這場在不止一個意義上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混亂時,把這些身體堆在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只有一個身體沒穿隱形衣;但是作為隱形衣的主人,他只需稍微集中注意力,就能發現其他隱形衣下的自己——之前他非常小心地不這麼做,他想要自己做出決定,因此不能接收來自未來的資訊。)可悲的是,到了今天,看見躺在角落裡的自己的身體感覺已經沒那麼瘋狂了。這只是……霍格沃茨而已。

“那麼,好吧,”穆迪說道,聽起來相當惱怒。這位疤痕男人從皮甲裡掏出一個黑色的資料夾。“這是阿米莉亞的人蒐集到的資料複製。她幾乎肯定知道我們拿到了這些資料,但這是心照不宣的,清楚了嗎?無論如何——”

然後穆迪告訴了他們魔法法律執行司對‘奎里納斯·奇洛’真正身份的看法。一個貌似普通的霍格沃茨學生(不過相當聰明,曾以微小的差距落選男生學生會主席),畢業後去了阿爾巴尼亞度假,失蹤了,二十五年後才迴歸,然後捲入了魔法戰爭——

“對門羅家族的殺戮讓老伏出了名,”穆迪說道,“在此之前,他只是又一個黑巫師,擁有的只是對光榮的幻想和貝拉特裡克斯·布萊克。在那以後——”穆迪嗤鼻,“這個國家的所有白痴都爭先恐後地投奔他去了。你會希望威森加摩在意識到老伏連他們這些神聖的大人物都敢殺的時候,會從此認真起來。而那幫混蛋正是這麼做的——希望其他混蛋會從此認真起來。那幫膽小鬼沒有一個人願意挺身而出。門羅,克勞奇,博恩斯,和隆巴頓,這幾乎就是魔法部裡敢於出言得罪老伏的所有人了。”

“這就是為什麼你的家族獲得了貴族的榮譽,波特先生,”麥格教授莊重的聲音插了進來,“有一條古老的法律,如果有人終結了一個最古老的家族,那麼為這個血債復仇的人就會成為貴族。當然,波特家族原本就比一些號稱最古老的家族還要古老。但是你們家族是在戰後才成為英國貴族的,是為最古老的門羅家族復仇得到的獎勵。”

“心血來潮的感激之情罷了,”瘋眼漢氣憤憤地說道,“沒有持續多久,不過至少詹姆和莉莉得到了一個漂亮的頭銜和一枚沒用的獎章,可供他們帶進墳墓裡去。但這就略去了八年的完全恐怖,在門羅失蹤,雷古勒斯·布萊克——他是門羅在食死徒中的線人,我們相當確定——被老伏處決之後,形勢就像大壩決堤,血流成河,把整個國家都淹沒了。阿不思·特麼的鄧布利多只得親自接替門羅的位置,即使這樣也不過讓我們勉強撐下來而已。”

哈利聽著,感到一種奇怪的不真實感。其中的一些感覺是對的,和觀察到的現象相符——特別是奇洛教授在聖誕節前的演講——然而……

他們說的可是奇洛教授。

“好了,這些就是警方對你們防禦術教授的身份推斷,”瘋眼漢穆迪結束了他的敘述,“那麼你怎麼看,孩子?”

“呃……”哈利慢慢說道。面具之後也可能還有面具。“下一個明顯的想法是這位‘戴維·門羅’確實在戰爭中去世了,是其他人在假裝自己是扮成了奎里納斯·奇洛的戴維·門羅。”

“這叫明顯?”麥格教授說道,“梅林在上……”

“真的嗎,孩子?”瘋眼漢穆迪說道,藍色的眼睛飛快地旋轉著,“我要說,這就有一點點……多疑了。”

你不瞭解奇洛教授,哈利想,但是沒有說出來。“這個理論很容易驗證,”哈利說道,“只要看看防禦術教授記不記得真正的戴維·門羅應該知道的戰爭細節就行了。不過我想,如果他扮演的是一個正在扮演其他人的戴維·門羅,那麼他就有很好的藉口,假裝他是在假裝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只有一點點多疑,”疤痕男人說道,提高了聲音,“根本不夠!保持警惕!想一想,小夥子——如果真正的戴維·門羅一直沒有從阿爾巴尼亞回來呢?”

一個停頓。

“我明白了……”哈利說道。

“當然你明白了,”麥格教授說道,“請不要在意我。我就在這裡默默地發瘋好了。”

“在這一行,如果你能活下來,就會知道黑巫師有三種。”穆迪嚴峻地說道;他的魔杖沒有指向任何人,而是略微向下,但是仍然握在手裡。從他進房間的那一刻起,他的魔杖就沒有離過手。“有些黑巫師有一個名字。有些黑巫師有兩個名字。還有一些黑巫師換名字就像你我換衣服一樣。我見過‘門羅’幹掉三個食死徒,像掰斷小樹枝一樣輕而易舉。很少有巫師在四十五歲的時候就這麼強。鄧布利多也許可以,但是能做到的人不多。”

“也許確實是這樣,”魔藥學教授在他藏身的角落說道,“但是那又怎麼樣呢,瘋眼漢?無論他的身份如何,門羅總是黑魔王的敵人。哪怕食死徒以為他已經死了,我仍然聽見過他們詛咒他的名字。他們非常怕他。”

“至少作為防禦術教授,”麥格教授正色說道,“我會接受,而且滿懷感激。”

穆迪轉回身怒視著她。“但是這個‘門羅’在消失的這些年他媽的去哪了,嗯?也許他以為能靠反對老伏在英國出名,在發現搞錯了以後就銷聲匿跡了。那他現在回來幹什麼,啊?他的新計劃是什麼?”

“他,啊……”哈利試探地說道,“他說他一直想做一個偉大的防禦術教授,因為所有最好的戰鬥巫師都在霍格沃茨教過課。而且事實上,他確實是個非常好的防禦術教授……我是說,如果他的目的只是偽裝的話,他根本不必這麼用心,也能矇混過關……”

麥格教授堅決地點點頭。

“天真,”穆迪斷然說道,“我估計你們誰都沒想過,也許是你們的防禦術教授設計了整個門羅家族的滅亡?”

“什麼?”麥格教授嚷道。

“我們的神秘巫師聽說一個英國最古老的家族的孩子走丟了,”穆迪說道,“於是偽裝成‘戴維·門羅’,但是和門羅家族很疏遠。但是最終這個家族一定會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於是這個騙子就設法讓老伏把他們全滅了——比如把他們給他的安全系統密碼洩露出去——然後他就成了威森加摩的成員!”

哈利內心的不同角色正在吵架,赫奇帕奇一號從來就沒有信任過防禦術教授;而赫奇帕奇二號對於哈利的朋友——奇洛教授——極為忠誠,決不肯因為穆迪的一句話就相信這樣的事。

不過,這其實挺明顯的,他內心的斯萊特林指出。我是說,難道你真的相信在自然狀況下,會有人是高貴而最古老的家族的最後一個後裔,而且伏地魔殺死了他的全家,而且他必須為他的武功師父報仇?無論如何我要說,把他的新身份設計成這種故事裡的理想英雄,實在太過頭了。這種事在現實生活裡不會發生。

而這是一個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孤兒說的,哈利內心的批評家評論道。還有一個關於他的預言。你知道嗎,我不認為我們讀過任何一個故事,兩個同樣命中註定的英雄在比賽誰更老套,更配打敗壞人——

沒錯,哈利的主要部分透過噗嚕-噗嚕的背景噪音答道,我們過的是非常可悲的生活,而你在幫倒忙。

現在只能做一件事,拉文克勞說道,我們都知道那是什麼,所以有什麼可吵的呢?

但是,哈利答道,我們如何用實驗的方法測試奇洛教授是否最初的戴維·門羅?我是說,真正的門羅和假扮的門羅有什麼可觀測的不同行為?

“你想讓我做什麼呢,瘋眼漢?”麥格教授追問道,“我又不能——”

“你可以的,”疤痕男人說道,目光灼灼地瞪著她,“把那個見鬼的防禦術教授解僱掉就行了。”

“你每年都這麼說。”麥格教授抱怨道。

“沒錯,而且我總是對的!”

“無論是否保持警惕,阿拉斯託,學生總得有人來教啊!”

穆迪嗤之以鼻。“呸!我敢發誓,這個詛咒一年比一年嚴重,因為你們這幫人越來越不願意請他們走路。你們珍貴的奇洛教授必須得是格林德沃假扮的,你們才會捨得把他送走!”

“會嗎?”哈利不禁問道,“我是說,有沒有可能他就是——”

“我每兩個月檢查一次老格的牢房,”穆迪答道,“三月的時候他還在那裡。”

“牢房裡的人有沒有可能是個替身?”

“我會透過驗血確定他的身份,孩子。”

“用來比照的血樣存在哪裡?”

“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佈滿疤痕的嘴唇咧開了,掠過了一個彷彿笑容的表情,“你考慮過畢業後到傲羅辦公室工作嗎?”

“阿拉斯託,”麥格教授很不情願地說道,“防禦術教授確實有……健康問題。我估計你會認為這一點就很可疑——但是你根本不可能確定他會因為做壞事而導致我們不能和他續約。”

“是啊,他那些小小的瞌睡時間,”穆迪陰沉沉地說道,“阿米莉亞認為他被一個高階惡咒打中了。我覺得更像一個失敗的黑魔法儀式留下的後遺症!”

“你根本沒有證據!”麥格教授抗議道。

“那人就差在頭上頂個牌子,用發光的綠色字母寫上‘黑巫師’幾個字。”

“啊……”哈利說道。現在問穆迪先生對‘並非所有祭獻儀式都很邪惡’這個觀點有什麼看法恐怕不太合適。“抱歉,但是你剛才說奇洛教授——我是說原來的戴維·門羅——我是說七十年代的戴維·門羅——無論如何,你說過這個人用過死咒。這意味著什麼?是不是只有黑巫師才能使用這個魔咒?”

穆迪搖搖頭。“我本人就用過。它只需要法力和某種心境。”扭曲的嘴唇咧開了,露出了牙齒。“我第一次施展這個咒語是對一個名叫傑拉德·格賴斯的巫師,[17]等你從霍格沃茨畢業以後再來問我他幹過什麼。”

“但是,那它為什麼是不可饒恕的咒語呢?”哈利問道,“我是說,切割咒也能殺人。為什麼粉身碎骨咒要好過阿瓦達索——”

“閉上你的嘴!”穆迪厲聲說道,“有人也許會誤以為你在唸咒。你看起來還太小,應該還不能施展,但是有種東西叫做複方湯劑。現在回答你的問題,小子,這個咒語之所以被列為最黑暗的咒語之一,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死咒直接攻擊靈魂,而且在打中之前會一直向前。直接穿過護盾,直接穿過牆壁。在門羅法案之前,傲羅在和食死徒戰鬥的時候不許使用死咒,是有原因的。”

“啊,”哈利說道,“這個理由確實非常充分,禁止——”

“我還沒說完呢,孩子。第二個原因是死咒不只需要一點強大的法力。你必須是存心的。你必須想讓一個人死,而且不是為了更偉大的利益。殺死格賴斯救不回布萊爾·羅奇,救不回內森·雷富斯,也救不回戴維·卡皮託。這不是為了正義,也不是為了防止他再次犯罪。我想讓他死。你現在明白了嗎,小夥子?你不用是黑巫師也能使用這個法術——但你也不能是阿不思·鄧布利多。如果你用這個魔咒殺人被捕的話,沒有任何可能的辯護。”

“我……明白了,”大難不死的男孩喃喃道。你無法因為殺死一個人的工具價值[18]——以便在將來得到某些正面的後果——而施展。你無法因為相信這是必要的邪惡而施展,你必須真正因為想讓他們死而讓他們死,把殺戮作為你的效用函數的最終目標。“一個優先選擇死而不是生的魔法意願,在純粹的生命力位面進行攻擊……聽起來確實是很難擋住的法術。”

“不是難,”穆迪搶白道,“是不可能。”

哈利嚴肅地點點頭。“但是戴維·門羅——或者無論是誰——在全家被食死徒殺死之前,就對幾個食死徒施展過死咒。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在那時就已經痛恨他們了?比方說,那個功夫場的故事或許是真的?”

穆迪微微搖了搖頭。“孩子,關於死咒的一個黑暗真相是,你一旦施展過第一次,下次就用不著那麼多仇恨了。”

“它會破壞你的心靈?”

穆迪再次搖了搖頭。“不。破壞心靈的是殺戮本身。殺戮會撕裂靈魂——但是即使用切割咒也是一樣的。死咒並不會令你的靈魂破裂。然而只有破裂的靈魂才能施展死咒。”如果那張佈滿疤痕的臉上出現了悲傷的表情,反正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但這說明不了門羅是怎樣的人。鄧布利多這樣的人一輩子也不可能施展死咒,因為他們無論如何都不破裂——他們很罕見,非常罕見。一點點裂痕就夠了。”

哈利感到心頭一陣奇怪的沉重。他想知道莉莉·波特在臨死之前試圖對伏地魔施展死咒究竟意味著什麼。但是當然這是情有可原的,一個母親當然應該痛恨來殺她的孩子,並且嘲笑她無能為力的黑巫師。在那種情況下,如果你身為父母卻無法施展阿瓦達索命,那才不正常。而且任何其它魔咒都不可能穿過黑魔王的護盾;如果這是救你孩子的唯一辦法,你必須至少努力痛恨黑魔王到為殺他而殺他的程度。

一點點裂痕就夠了……

“好了,”麥格教授說道,“你想讓我們做什麼?”

穆迪的笑容扭曲了一下。“把防禦術教授開掉,看看你們的問題是不是全都神奇地消失了。我跟你賭一個金加隆會是這樣。”

麥格教授的表情很痛苦。“阿拉斯託——可是——那你能不能來教這門課,如果——”

“哈!”穆迪說道,“如果哪天我答應了這個要求的話,檢查一下是不是複方湯劑,因為那不是我。”

“我會透過實驗測試,”哈利說道。然後,當大家都看著他的時候,“我會問奇洛教授一個真正的戴維·門羅知道答案的問題——比如一九四五年還有哪些斯萊特林學生之類的——然後儘量讓我的意圖不要太明顯。這不是決定性的證據,他有可能研究過這個角色,但仍然是證據。不過,穆迪先生,即使奇洛教授不是最初的門羅,除掉他恐怕也不是沒有代價的。他救過兩次我的命——”

“什麼?”穆迪追問道,“什麼時候?怎麼救的?”

“有一次,他打倒了一群正在把我召向地面的女巫,還有一次,他發現攝魂怪在透過我的魔杖吸取力量。而且如果奇洛教授沒有設計謀害德拉科·馬爾福,他就救了德拉科·馬爾福的命,如果不是他的話,事情會嚴重得多。如果防禦術教授並非所有這一切的主謀——那他就不是我們能夠隨意捨棄的人。”

麥格教授堅定地點點頭。

假說:西弗勒斯·斯內普

(一九九二年四月八日,晚上九點零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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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哈利和麥格教授站在了緩緩旋轉的樓梯上,只是旋轉,還沒有開始下降;或者至少是,一個哈利站在了樓梯上——另外三個他還留在校長辦公室裡。

“我可以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當哈利認為他們已經離校長辦公室足夠遠,不再有被竊聽的危險時問道,“特別是,不能讓校長知道。”

“好吧,”麥格教授答道,幾乎沒有嘆氣,“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不能做任何違反我職責的——”

“是的,”哈利說道,“這正是我需要問你的問題。在威森加摩面前,當盧修斯·馬爾福說赫敏不是波特家族的一員,他不接受賠款的時候,你教赫敏發下了那個誓言。我想知道,如果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的話,你的第一職責是幫助霍格沃茨的學生赫敏·格蘭傑,還是鳳凰社的首領,阿不思·鄧布利多。”

麥格教授看上去就像幾分鐘之前有人用鑄鐵鍋打了她的臉,如今被告知那人還要再來一次,而她不可以畏縮。

哈利自己也畏縮了一下。在將來的某個時候,他需要學會如何不用最傷人的方式來描述一件事。

牆壁在他們周圍旋轉,在他們身後旋轉,而不知為什麼,他們在下降。

“哦,波特先生,”麥格教授低低地吐了口氣,說道,“我……希望你不要問我這樣的問題……哦,哈利,我當時沒有思考,根本沒有。我只是看到了一個幫助格蘭傑小姐的機會,然後……我畢竟被分到了格蘭芬多。”

“現在你有思考的機會了,”哈利說道。這麼說的感覺完全不對,但他無論如何都必須說出來,因為——“我不是在要求你對我忠誠。但是如果你確實知道——如果你能肯定——當你必須再次在無辜的霍格沃茨學生和鳳凰社之間做出選擇時,你會怎麼做……”

但是麥格教授搖了搖頭。“我不確定,”變形術教授悄聲說道,“即使在那時,我也不知道那是否是正確的選擇。對不起。我無法決定這麼可怕的事情!”

“但是如果這件事再次發生的話,你總得有所行動,”哈利說道,“猶豫不決也是一個選擇。你不能想像一下需要立刻決定的情況嗎?”

“不能。”麥格教授答道,聽上去堅定些了;哈利意識到自己不小心為她提供了一個出口。教授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哈利的擔憂,“這樣的選擇太可怕了,波特先生——我想若非絕對必要,我寧可不去選擇。”

哈利在心裡嘆了口氣。他想,他沒有權利預期麥格教授說出其他的話。在這樣的道德兩難困境中,無論怎樣選擇都會失去一些東西,無論怎樣選擇都會令人感覺不好,所以如果拒絕選擇的話,就可以暫時逃避一些精神上的痛苦。代價是你無法提前計劃任何事,造成無所作為,直到為時已晚的嚴重傾向……但你不能要求一個女巫明白這一切。“好吧。”哈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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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點也不好,真的不好。鄧布利多也許會希望移除那筆債務,奇洛教授也會希望哈利從那筆債務中脫身。而且如果防禦術教授確實是戴維·門羅,或者可以令人信服地扮演戴維·門羅,那麼伏地魔就沒有在事實上根絕門羅家族。在這種情況下,有人也許就能讓威森加摩透過一項決議,取消波特家族的貴族地位,因為那是透過為最古老的門羅家族復仇得來的。

在這種情況下,赫敏為貴族家族效忠的誓言也許就是無效的。

也許不會。哈利對於魔法界的法律細節毫無瞭解,特別是如果赫敏被送進阿茲卡班的話,波特家族能不能把錢拿回來。從法律上來說,失去一件東西不一定意味著你能把付出的款項取回。哈利不確定,他也不敢去問魔法律師……

……在面對這種問題的威脅時,如果能至少信任一個大人站在赫敏一邊,而不是鄧布利多那一邊就好了。

他們所在的樓梯停止了旋轉,他們到了巨大的石像鬼背後;石像鬼轟隆隆地讓開了,大廳展現在眼前。

哈利走了出去——

一隻手握住了哈利的肩膀。

“波特先生,”麥格教授低聲問道,“你為什麼讓我觀察斯內普教授?”

哈利再次轉過身來。

“你讓我觀察他,看他有沒有什麼變化,”麥格教授用急迫的語氣繼續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說,波特先生?”

在此刻,哈利花了一點時間才回想起他當時為什麼那麼說。哈利和納威從幾個惡霸手裡救出了萊薩斯·萊斯特蘭奇,接著哈利在走廊裡遭遇了西弗勒斯,然後,至少按魔藥學教授本人的話來說,他‘差點就死了’——

“我得知了一些令我擔憂的事,”哈利在片刻之後說道,“我向令我得知這些事的人發過誓,不告訴任何人。”西弗勒斯曾要求哈利發誓不向任何人提及他們的談話,而哈利仍然受到這個誓言的束縛。

“波特先生——”麥格教授開始說道,然後吐了一口氣,聲音裡的嚴厲一閃而逝,像出現時那樣迅速消失了,“算了。如果你不能說,就不要說吧。”

“你為什麼這麼問?”哈利問道。

麥格教授似乎猶豫了一下——

“好吧,我說具體一點,”哈利說道。自從奇洛教授幾次這麼對付他之後,哈利也開始掌握了竅門。“你已經在斯內普教授身上看到了什麼變化,正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我?”

“哈利——”變形術教授說道,然後閉上了嘴。

“我顯然知道某些你不知道的事,”哈利鼓勵道,“你看,這就是為什麼在遇到可怕的道德兩難境地的時候,我們不能總是逃避做出決定。”

麥格教授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捏了幾次鼻樑。“好吧,”她說道,“這是一件微妙的事……但是令人擔憂。該怎麼說呢……波特先生,你有沒有讀過很多小孩子不該讀的書?”

“我全都讀過。”

“你當然讀過。好吧……我自己是不太理解,但是自從西弗勒斯來這個學校教書,穿著他那件可怕的髒斗篷走來走去,就一直有一種女孩渴望地盯著他看——”

“你怎麼說得好像那是壞事一樣?”哈利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確實從那些書裡學到了一件事的話,那就是你不該去質疑別人的喜好。”

麥格教授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哈利一眼。

“我是說,”哈利再次說道,“根據我讀過的書,等我再大一點的時候,有大概10%的機率,我也會發現斯內普教授很有魅力,而重要的是我必須接受自——”

“無論如何,波特先生,西弗勒斯對這些年輕女孩的目光一直視而不見。但是現在——”麥格教授似乎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舉起雙手解釋道,“請不要誤會,斯內普教授肯定沒有去佔任何年輕女巫的便宜!絕對沒有!他甚至從沒有對她們當中的任何一個笑過,反正我沒聽說。他叫那些年輕女孩別再盯著他看了。如果她們不顧警告繼續盯著他的話,他就會移開目光。這是我親眼看見的。”

“呃……”哈利說道,“抱歉,我讀過那些書並不代表我能理解。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他注意到了,”麥格教授低聲說道,“這是件微妙的事,但是我看到了,確定了。這意味著……我非常擔心……把西弗勒斯和阿不思的使命連結在一起的紐帶……可能已經變弱,甚至斷掉了。”

2+2=……

“斯內普和鄧布利多?”這時哈利聽見了剛剛從他嘴裡說出的話,連忙補了一句,“倒不是說這有什麼不對——”

“不是!”麥格教授說道,“哦,我的天——我沒法向你解釋,波特先生!”

另一只鞋子終於掉下來了。

他還愛著我媽媽?

這聽起來不知道是悽美還是可悲,而在大約五秒鐘以後,第三只鞋子也掉了下來。

當然了,那是在我給他那些熱心的戀愛建議之前。

“我明白了,”過了一會兒之後,哈利小心地說道。有的感受是‘哎呀’無法完全表達的。“你說的對,這可不是好兆頭。”

麥格教授用雙手捂住了臉。“無論你現在正想什麼,”她用悶悶的聲音說道,“我都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那也是錯的,而且我永遠不想知道。”

“所以……”哈利問道,“如果,就像你說的那樣,把斯內普教授和校長連結在一起的紐帶已經斷了……那他會做什麼呢?”

長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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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做什麼呢?

米勒娃垂下手,低頭看著大難不死的男孩仰起的臉龐。一個簡單的問題本不應令她如此不安。她認識西弗勒斯很多年了;以某種奇異的方式,他們被倆人同時聽見的預言連結在了一起。不過,從米勒娃所知的預言規則看起來,她懷疑自己只是碰巧聽見了。是西弗勒斯的行為令那個預言變成了現實。這個選擇帶來的內疚和心碎折磨了魔藥學教授很多年。她想象不出如果沒有這些,西弗勒斯會變成什麼樣子。當她試圖想象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她的思緒如同一張空白的羊皮紙。

西弗勒斯當然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憤世嫉俗而又極度愚蠢,想透過把預言帶給伏地魔來換取食死徒資格的那個年輕人了。她認識了他很多年,西弗勒斯當然已經不再是那樣的人了……

她真的瞭解他嗎?

有人見過真正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嗎?

“我不知道,”麥格教授最終說道,“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我根本無法想象。關於這一點你知道什麼嗎,波特先生?”

“呃……”哈利說道,“我想我可以說,我自己的證據和你的證據指向的是同一個方向。我是說,這增加了斯內普教授已經不愛我媽媽的機率。”

麥格教授閉上了眼睛。“我放棄。”

“不過,我不知道除此之外他做過什麼錯事,”哈利加了一句,“這麼說,校長允許你問我這件事了?”

麥格教授避開他的眼光,看向了牆壁。“請不要這樣,哈利。”

“好吧。”哈利說道,轉了一個彎,快步走進一條走廊,身後是麥格教授落在後面的腳步,和石像鬼迴歸原位發出的轟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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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天後的早晨,下一堂魔藥課的時候,哈利的防寒藥水沸騰著從坩堝裡溢了出來,泛著綠色的泡沫,散發著有點噁心的味道。斯內普教授讓哈利在課後留下來,表情與其說在作嘔,不如說是認命。哈利對這件事有點疑心,而在下課之後——赫敏像最近幾天一樣,第一個逃出了門口——門立刻在離開的學生身後關閉,鎖上了。

“抱歉糟蹋了你的魔藥,波特先生。”西弗勒斯·斯內普靜靜地說道。他臉上有一種奇怪的悲傷表情,哈利只見過一次,那是在一個走廊裡,一段時間以前。“這不會影響你的成績。請坐。”

哈利重新在桌前坐下,擦了一會兒木頭桌面上的綠色汙漬打發時間,與此同時,魔藥學教授施展了幾個保密咒語。

在完成之後,魔藥學教授再次說話了。“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提起這個話題,波特先生,所以我就直說吧……在攝魂怪面前,你恢復了你父母死去那晚的記憶?”

哈利默默地點點頭。

“如果……我知道這是很不愉快的回憶,但是……如果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哈利問道。他的聲音很認真,絕對不是在取笑面前這個人懇求的神情,哈利從來沒想到會在他臉上看到這種表情。“我認為這對你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教授——”

魔藥學教授的聲音幾乎在低語。“十年來,我每天晚上都在想象這個場景。”

你知道嗎,哈利內心的斯萊特林說道,幫他了卻這個心結恐怕不是什麼好主意,他基於愧疚的忠誠本來就已經動搖了——

閉嘴。駁回。

哈利事實上不可能狠心拒絕這樣的要求。他只是採用了他的斯萊特林一面的一個建議,如此而已。

“你能不能詳細地告訴我,你是如何得知那個預言的?”哈利說道,“很抱歉拿這個來交易,我之後一定會告訴你,只是,這可能很重要——”

“沒什麼可說的。我去接受副校長女士的面試,應徵魔藥學教授的職位,而我前面的申請人——西比爾·特里勞妮——正在應徵占卜課的位置,所以我就在豬頭酒吧的房間外等著。特里勞妮剛說完她的預言,我就跑掉了,放棄了去霍格沃茨教書的機會,投奔了黑魔王。”魔藥學教授的面孔繃緊了,“我在把這個謎語出賣給別人之前,甚至沒有停下來想一想它為什麼會落到我的手上。”

“面試?”哈利說道,“你和特里勞妮教授同時申請職位,而麥格教授是面試官?這感覺……實在太湊巧了……”

“先知是時間的棋子,波特先生。巧合對他們不適用,他們是凌駕於巧合之上的。我註定聽到這個預言,受到它的愚弄。米勒娃也在場,但是沒有造成結果上的差別。不是你猜想的記憶法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想,但是不是記憶法術,不可能是記憶法術。先知的聲音有一種特質,連攝神取念都無法展現它的奧秘,怎麼可能注入到假記憶裡?你以為黑魔王會相信我說的話嗎?黑魔王奪取了我的大腦,看到了這個秘密,儘管他抓不住它的奧秘,他知道這個預言是真實的。黑魔王當時原本可以殺了我,他已經拿走了他想要的東西——我去找他,確實是個傻瓜——但他不知道在我身上看到了什麼,讓我加入了食死徒,不過是按他的條件,而 不是按我的條件。我就是這樣令它發生,令所有這一切發生的,從頭到尾,全是我自作自受。”西弗勒斯的聲音嘶啞了,臉上全是毫無掩飾的痛苦。“現在請你告訴我,莉莉是怎麼死的?”

哈利咽了兩次口水,開始回憶。

“詹姆·波特叫莉莉帶著我逃走,說他會拖住神秘人。”

“神秘人說——”哈利停了下來,感到全身都的皮膚都在發冷,肌肉僵硬,彷彿癲癇的前兆。回憶清晰地湧了回來,帶著寒冷和黑暗。“他用了……死咒……然後他不知怎麼上樓來了,我想他一定是飛上來的,我不記得聽見了樓梯上的腳步聲,或者類似的聲音……然後我母親說了‘不,別殺哈利,請不要殺哈利!’之類的話。而黑魔王——他的聲音非常尖,像是茶壺的哨聲,只不過不是滾沸而是冰冷——黑魔王說——”

站開,女人!我來不是為了你,只是為了這個男孩。

那些字句在哈利的記憶裡無比清晰。

“——他叫我母親讓開,說他去那裡只是為了殺我,我母親哀求他發發慈悲,而黑魔王說——”

我給了你這個罕見的逃走的機會。

“——說他很仁慈,給了她一個逃走的機會,但他不會費神和她戰鬥,而且即使她死了,也救不了我——”哈利的聲音在發抖,“——所以她應該站開,不要擋他的路。然後我母親哀求黑魔王殺了她,饒過我——而黑魔王——黑魔王對她說——他的聲音變低了,彷彿卸下了一層偽裝——”

很好,我接受這個交易。

“——他說他接受她的提議,她應該放下魔杖,讓他殺死她。然後黑魔王等著,只是等著。我,我不知道莉莉·波特在想什麼,她的話根本不合情理,黑魔王決不會殺了她就離開,他去那裡就是為了殺我。莉莉·波特什麼也沒說,然後黑魔王開始嘲笑她,非常可怕的嘲笑,然後——然後她終於嘗試了除了拋棄我和放棄一切去死之外的最後一件事。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可能成功,有沒有可能施展出那個魔咒,但是如果你仔細想想的話,她總得試一試。我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阿瓦達索——’但是黑魔王在她說出‘阿瓦’的時候就開始說同樣的咒語,不到半秒就說完了,然後是一個綠色的閃光,然後——然後——然後——”

“夠了。”

慢慢地,像身體浮上了水面,哈利從那個地方回到了現實。

“夠了,”魔藥學教授嘶啞地說道。“她死的……那麼,莉莉死的時候沒有痛苦?黑魔王……在她死去之前,沒有對她做什麼?”

她死去的時候認為自己失敗了,黑魔王接下來會殺死她的孩子。這就是痛苦。

“他——黑魔王沒有折磨她——”哈利說道,“如果你是問這個的話。”

在哈利身後,門鎖開啟,門開了。

哈利離開了。

那是一九九二年,四月十日,星期五。

1992年,四月十六日,星期四。

學校裡現在空空蕩蕩,九成的學生都回家過復活節了,她認識的人幾乎都不在。蘇珊留了下來,她的姑婆很忙,羅恩也留了下來,但她不知道為什麼——或許韋斯萊家裡已經窮到連多養所有孩子一星期都會覺得吃力的地步?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因為羅恩和蘇珊幾乎是目前僅存的還願意和她說話的人了。(至少她也願意和他們說話。拉文德對她還是很友好,而特蕾西,呃,也還是特蕾西,但是和她們一起打發一小時空閒的時光並不輕鬆;而且無論如何,這倆人在復活節假期都沒有留在學校。)

如果她不能回家——他們不許她回家,騙她的父母說她得了閃亮疹子——那麼幾乎沒人的霍格沃茨就是餘下的選擇中最好的一個了。

她甚至可以去圖書館,都沒有人盯著她看了,因為不上課,沒人在那裡做作業。

如果你以為赫敏成天躲在走廊裡哭,你就錯了。哦,頭兩天她當然是哭了很多,但是兩天也就夠了。哈利借給她的書裡解釋過這一點。在六個月以後,連因為交通事故癱瘓的人都遠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難過,而贏了彩票的人也遠遠沒有他們預期的那麼快樂。人會調整,他們的幸福度會回到從前的水平,生活會繼續。

一個影子落在赫敏的書上,她飛快地轉過身,抬起藏在腿上的魔杖,對準了一張驚訝的的臉——

“對不起!”哈利·波特說道,急忙舉起雙手,他的左手是空的,右手拿著一個小小的紅色天鵝絨袋子,“對不起。我沒想嚇你。”

一陣尷尬的沉默,哈利·波特只是看著她,而她的心跳加快了,手心開始出汗。在她的餘生的第一個早晨,她差點就和他說話了;但是當她下來吃早飯的時候,哈利·波特的臉色那麼可怕——因此她沒有坐到他旁邊,而是躲在她小小的“沒有一個人坐在她旁邊”的氣泡中,靜靜地吃完了早飯,感覺糟透了,但是哈利沒有過來找她,後來……從那以後,她就沒再和他說過話。(想躲開每個人並不難,只要避開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而且一下課就跑掉,不給人和你說話的機會就好。)

從那以後,她一直在疑惑哈利會對她怎麼想——會不會因為失去了所有的錢恨她——還是真的愛上了她,所以才這麼做——還是他已經放棄了,認為她無法跟上他的腳步,因為她不會嚇唬攝魂怪——如今她無法面對他了,無論如何都無法面對,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擔心哈利現在會對她怎麼想,而她很怕,她一直躲著這個花掉所有的錢去救她的男孩,她是個可怕的忘恩負義的壞人,一個糟透了的人,而且——

然後她向下一瞥,看到哈利把手伸進紅色的天鵝絨袋子裡,拿出一顆紅色糖紙包著的心形糖果,她的大腦像太陽下的巧克力一樣化掉了。

“我原本想多給你一點空間,”哈利·波特說道,“但是我讀了克里奇的享樂理論[1],如何訓練你內心的那只鴿子,以及微小的即時正/負反饋是如何在事實上悄悄控制著我們的絕大部分行為,所以我想到,你躲開我也許是因為看見我會讓你有一些負面的聯想,而我真的不希望任這種情況繼續下去而無所作為,所以我從韋斯萊雙胞胎那裡弄來了一袋巧克力,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在你每次看見我的時候給你一顆,作為一個正反饋——”

“呼吸,哈利,”赫敏不假思索地說道。

自從審判那天以後,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兩人看著對方。

周圍書架上的書看著他們。

他們繼續看著對方。

“你應該把巧克力吃掉,”哈利說道,把心形的糖塊像情人節禮物一樣遞過來,“除非被贈予巧克力的感覺已經足夠作為一個正反饋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也許需要把它放在口袋裡什麼的”。

她知道如果試圖再次說話會失敗,所以她沒有去試。

哈利的頭垂下去了一點。“你現在恨我了嗎?”

“不是的!”她說,“不是,你不該這麼想,哈利!只是——只是——只是一言難盡!”她意識到自己的魔杖仍然指著哈利,於是放下了,拼命努力不哭出來,“一言難盡!”她重複道,找不出任何更好的描述,雖然她確定哈利會想讓她說具體一點。

“我想我能理解,”哈利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在讀什麼?”

她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哈利已經向圖書館的桌子彎下身,去看她正在讀的那本書,在她想到把書搶走之前把頭探了過去——

哈利瞪著開啟的書頁。

“世上最富有的巫師和他們的發家史,”哈利從上面讀出了書名,“第六十五名,加雷斯爵士,擁有一家運輸公司,是十九世紀運輸戰的贏家……O-T-3的壟斷巨頭……[2]我明白了。”

“我猜你會對我說,我什麼都不用擔心,你會全部搞定,是不是?”這話說出來比她預想的刺耳得多,她又為自己是如此可怕的壞人而感到一陣痛苦的愧疚。

“不會,”哈利說道,聽起來奇怪地很開心,“我能從你的立場考慮並且理解,如果你花了錢來救我,我也會設法還你的。我會知道在某種意義上這是發傻,但是我仍然會努力自己付清。這我不可能不懂,赫敏。”

赫敏的臉皺了起來,她感到眼角溼潤了。

“不過,公平警告一下,”哈利繼續說道,“如果我比你先想到辦法的話,我也許會自己解決和盧修斯·馬爾福的債務。和由我們當中的哪一個來解決這個問題相比,更重要的是儘快把它解決掉。有什麼有意思的發現嗎?”

四分之三的她在琢磨哈利剛才說的每句話的弦外之音,時而在原地繞圈子,時而碰壁,(他還像敬重女英雄那樣敬重她嗎?還是這些話意味著他認為她無法獨立完成這件事?)同時赫敏的一個明智得多的部分把書翻回了三十七頁,上面是她目前見過的最有希望的一項(不過在她的想象中,她總是自己完成的,讓哈利嚇一大跳)——

“我覺得這個挺有意思,”她的聲音說道。

“第十四名,’權杖’,真實姓名未知,”哈利讀道,“哇,這是……這是我見過的最花哨的棋盤格禮帽了。財產,至少六十萬金加隆……所以是大約三千萬英鎊,在麻瓜當中還沒法出名,但在人數比較少的巫師中已經很可觀了,我猜。據說是活了六個世紀的尼古拉斯·勒梅在這個時代的別名,目前所知唯一成功完成了無比困難的鍊金程式,造出了魔法石的的巫師,可以將便宜的金屬變成金銀,以及……長生不老藥,無限延長服用者的青春和健康……呃,赫敏,這看起來顯然是假的。”

“我讀過其它提到尼古拉斯·勒梅的書,”赫敏說道,“《黑魔法的興盛和衰落》說他曾經秘密訓練鄧布利多,以對抗格林德沃。有很多書認為這個故事是真的,不僅僅是這一本……你認為不會有這樣的好事嗎?”

“不,當然不是,”哈利說道。哈利拉開她身邊的椅子,在她的小桌邊坐下了,仍像平常一樣坐在她右邊,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她不得不抑制住喉頭的哽咽。“所謂‘太好的事不會發生’並不是因果推理,宇宙不會根據一個方程式的結果是‘太好了’還是‘太壞了’來決定它能否成立。大家曾經以為不會有飛機和天花疫苗這樣的好事。麻瓜已經想到辦法,不用魔法就能去別的星球,而你我用魔杖可以做到麻瓜科學家認為決不可能的事。我甚至無法想像真正的魔法定律做不到什麼。”

“那麼問題在哪裡呢?”赫敏問道。她感到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了。

“啊……”哈利說道。這個男孩越過她伸出的手臂,袍子拂過她的,用手敲了敲書裡的插畫;畫上的石頭發出不祥的血色光芒,鮮紅的液體正往下滴。

“第一個問題是,沒有任何符合邏輯的理由讓同一個魔法寶物能把鉛變成黃金,同時又製造令人永葆青春的長生不老藥。不知道這種現象在文學裡有沒有正式的名字?也許類似於‘把音量開到11檔’[3]?如果每個人都能看到一朵花,而你說花像房子那麼大,就會被人抓住錯處。但是如果你信奉飛碟邪教,因為反正誰都沒見過外星人的母艦,你就可以說它像一座城市那麼大,或者像月亮那麼大。可觀測的事物會受到證據的限制,但是在編故事的時候,無論編得多極端都可以。因此魔法石能給你無窮的黃金以及永恆的生命,不是因為某個魔法方面的發現可以同時製造出這兩種效果,而是因為有人編出了這麼一個特別令人開心的東西。”

“哈利,魔法裡的很多東西都是不合情理的,”她說。

“沒錯,”哈利說道,“但是赫敏,第二個問題在於,連巫師也不會瘋狂到這種地步,會隨便忽略這件事的意義。每個人都會試圖重新找到魔法石的配方,各個國家都會試圖抓捕這位永生的巫師,把秘密從他那裡撬出來——”

“這不是秘密。”赫敏翻過一頁,讓哈利看上面的圖解。“指令就在下一頁。它只是很困難而已,以至於只有尼古拉斯·勒梅真正做成了。”

“那麼各個國家都會試圖綁架勒梅,逼他製造更多魔法石。得啦,赫敏,連巫師都不可能聽說了永生,還,還,”哈利·波特停住了,平時的口若懸河似乎消失了,“還置若罔聞。人是瘋子,但還沒有瘋到那種地步!”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想,哈利。”他說得確實有道理,但是……她見過多少本不同的書提到尼古拉斯·勒梅?除了《黑魔法的興盛和衰落》,還有《中古時代軼事》和《名至實歸的名人傳記》……

“好吧,那麼奇洛教授會綁架這個名叫勒梅的傢伙。無論是惡人還是好人或者只是自私的普通人,只要有點頭腦的人都會這麼做。防禦術教授知道很多秘密,他不會漏掉這一個的。”哈利嘆了口氣,抬起頭;她隨著他的視線望去,但他看起來只是在望著整個圖書館,那一行又一行的書架。“我沒有干涉你的專案的意思,”哈利說道,“也絕對不想讓你洩氣,但是……說實話,赫敏,我不確定你能在這種書裡找到掙錢的好辦法。就像那個老笑話,如果一個經濟學家看到地上有一張二十英鎊的鈔票,他是不會費心去撿的,因為如果是真鈔的的話,其他人就應該已經把它撿起來了。任何眾所周知到了被收錄到這種書裡的掙大錢的辦法……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不可能有簡單的三個步驟讓每個人每月掙一千加隆,否則所有人都會這麼做了。”

“那又怎麼樣?那也攔不住你,”赫敏說道,聲音又刺耳起來,“你一直在做不可能的事,我敢說你上個星期就做過什麼不可能的事,而你都懶得告訴別人。”

(略微的停頓,如果格蘭傑小姐知情的話,就會知道如果你在八天前和瘋眼穆迪戰鬥還贏了,就會正好停頓那麼長的時間。)

“不,在最近七天裡沒有,”哈利說道,“你看……想要做到不可能的事情,其中的一個訣竅是仔細選擇挑戰哪些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在你擁有特別優勢的情況下才去嘗試。如果這本書裡有什麼掙錢的方法對一個巫師感覺很困難,但是用爸爸的舊蘋果電腦很容易做到的話,那我們就有辦法了。”

“這我知道,哈利,”赫敏說道,她的聲音只是微微發抖,“我是來看看這裡有沒有我能夠設法做到的事情。我想過,也許煉製魔法石最困難的部分在於鍊金環必須非常精確,那麼我就可以使用麻瓜的顯微鏡來完成——”

“太了不起了,赫敏!”男孩飛快地拔出魔杖,說道“無聲無息,”然後在那些吵鬧的書發出的聲音消失之後繼續說道,“即使魔法石只是一個神話,同樣的技巧對於其它困難的鍊金程式也可能有用——”

“呃,不會有用的,”赫敏說道。她當時飛奔到圖書館去翻閱了唯一一本不在禁書區裡的有關鍊金的書。然後——她還記得那極度的失望,所有忽然生出的希望都像煙霧一樣消散了。“因為所有的鍊金環都必須畫成‘孩子的頭髮那麼細’,並不是在某些鍊金程式中更細一些。而且巫師有全景望遠鏡,但是我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法術需要使用全景望遠鏡來放大物體以便精確操作。我本該想到的!”

“赫敏,”哈利嚴肅地說道,再次把手伸進紅色天鵝絨的袋子裡,“不要因為一個好主意沒有成功而懲罰自己。你必須篩除很多有缺陷的想法,才能找到有可能成功的想法。如果你在想到有缺陷的想法的時候感到不開心,給你的大腦傳送負反饋,而不是意識到提出想法是很好的大腦行為,應該鼓勵的話,很快你就不會有任何想法了。”哈利在書邊放下兩顆心形的巧克力,“來,再來塊巧克力。我的意思是,除了剛才那塊。這塊是獎勵你的大腦想到了一個很好的備選策略。”

“我想你說得對,”赫敏小聲說道,但是沒有去碰巧克力。她開始把書翻回167頁,哈利進來的時候她正在讀那一頁。

(赫敏·格蘭傑自然用不著書籤。)

哈利微微靠了過來,頭幾乎碰到了她的肩膀,在她翻書的時候看著那些書頁,就像他在翻頁的四分之一秒裡能看到什麼寶貴的資訊一樣。早飯過去還沒多久,從他呼吸的依稀氣味中,她可以清楚地辨認出哈利甜點吃的是香蕉布丁。

哈利再次說話了。“所以總之……請把這句話當成正面的鼓勵……你真的在試圖發明大規模生產長生不老藥的辦法,好幫我還清盧修斯·馬爾福的債?”

“是的,”她的聲音更小了。即使她努力像哈利那樣思考,看來她還沒有找到訣竅。“那你這段時間都在幹什麼呢,哈利?”

哈利做了個鬼臉表示噁心。“設法為‘誰陷害了赫敏·格蘭傑’之謎收集證據。”

“我……”赫敏抬頭看著哈利,“可是,難道我……不該自己試圖解開這個謎嗎?”這不是她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她認為最重要的事,但是既然哈利都這麼說了……

“這是行不通的,”哈利冷靜地說道,“有太多人願意和我說話而不願和你說話……而且遺憾的是,他們當中的有些人要我保證不把談話的內容告訴別人。很抱歉,但我不認為你在這件事上能幫上什麼忙。”

“好吧,我想,”赫敏語氣沉重地說道,“那就這樣吧。全都由你來。你去蒐集所有的線索,和所有嫌疑人談話,我就在圖書館這兒呆著。等你發現是奇洛教授幹的時候請記得告訴我。”

“赫敏……”哈利說道,“為什麼由誰來做那麼重要?把所有的事情解決掉,難道不比由誰來解決更重要嗎?”

“我想你說得對,”赫敏說道。她抬起手,按住了眼睛。“我想這已經不重要了。所有人都會認為——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哈利,你是在——你是在做好事,你是完美的紳士——只不過現在無論我做什麼,他們都會認為我只是——你的營救物件。”她停頓了一下,然後用發抖的聲音說道,“也許他們是對的,哈利。”

“喂,喂,等一下——”

“我不會嚇唬攝魂怪。我能在魔咒課上得到優異的分數,但是我不會嚇唬攝魂怪。”

“我有一個神秘的黑暗面!”哈利轉頭向圖書館的其餘部分掃視了一遍,然後激烈地小聲說道。(在遙遠的角落裡有一個男孩,偶然確實會向他們這邊望望;但是距離太遠了,就算沒有靜音法術也不可能聽到什麼。)“我的黑暗面絕對不是個孩子,而且天知道我的頭腦裡還有什麼其他瘋狂的魔法——奇洛教授聲稱我想扮演誰就能扮演誰——這些全是作弊,你不明白嗎,赫敏?學校的管理層為我做了特別安排——我不能告訴別人——好讓大難不死的男孩每天擁有比別人更多的學習時間,我在作弊,而你的魔咒課成績仍然比我好。我——我恐怕不是——大難不死的男孩恐怕根本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孩子——但是你仍然能與之競爭。你難道沒有想到,如果大家沒有關注我的話,就會發現你可能是本世紀最強大的女巫?比如你能一個人和三個高年級的惡霸戰鬥,而且還能贏?”

“我不知道,”她說,再次用手按住眼睛,聲音在發抖。“我只知道——即使那些都是事實——再也沒有人會看到真正的我了,永遠不會了。”

“好吧,”過了一會兒以後,哈利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是著名的波特-格蘭傑研究團隊,而是哈利·波特和他的實驗室助手。嗯……我有個想法。不如我暫時不關注賺錢的事,怎麼樣?我的意思是,這筆債務要等到我從霍格沃茨畢業的時候才需要清償。所以你可以自己完成,讓這個世界知道你依然像以前那樣強。如果你順帶發現了永生的秘密,我們就把它當作意外收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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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哈利要靠她想出解決的辦法,就像……無比沉重的擔子壓在了一個可憐的精神受創的十二歲女孩肩上,但她想擁抱哈利,為他給了她一個恢復作為女英雄的自尊的機會;她原本是活該的,她是個可怕的壞人,老是對哈利兇巴巴地說話,而他卻自始自終是她忠誠的朋友,比她對他忠誠得多,而她很高興他仍然認為她可以完成一些事,而且……

“你在思緒紛亂的時候有什麼神奇的理性方法可用嗎?”她終於問道。

“我個人的做法通常是把不同的想法區分開來,給他們起名字,把他們當成獨立的個體,讓他們在我的頭腦裡爭辯清楚。目前主要的永久性個體有:我的赫奇帕奇,拉文克勞,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特質,我內心的批評家,以及模擬模擬的你,納威,德拉科,麥格教授,弗立維教授,奇洛教授,爸爸,媽媽,理查德·費曼[4],和道格拉斯·郝夫斯臺特[5]。”

赫敏考慮了一下要不要試試,然後她的常識警告她這種角色扮演可能很危險。“你的頭腦裡有一個我的副本?”

“當然有啊!”哈利說道。這個男孩忽然顯得有點受傷。“難道你的頭腦裡沒有我的副本嗎?”

這時她意識到,確實有;不僅如此,它說話的時候用的還是哈利本人的聲音。

“這麼一想怪瘮人的,”赫敏說道,“我的腦子裡確實有一個你的副本。它現在就在用你的聲音對我說話,爭辯為什麼這是完全正常的。”

“很好,”哈利嚴肅地說道,“我是說,否則我都不知道大家怎麼能算朋友。”

然後她繼續讀書,而哈利似乎滿足於越過她的肩膀和她看同一本。

她一直看到第七十名——凱瑟琳·斯科特,她似乎發明了一種把小動物變成檸檬塔的方法——才終於鼓足勇氣開口。

“哈利?”她說道。(她略微朝遠離他的方向靠了靠,雖然她自己沒注意到。)“如果你的頭腦裡有一個德拉科·馬爾福的副本,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和德拉科·馬爾福是朋友?”

“啊……”哈利說道。他嘆了口氣。“是的,我原本就想和你談談這件事。我有點後悔沒有早跟你說。無論如何,該怎麼說呢……我在腐蝕他?”

“腐蝕他是什麼意思?”

“把他引誘到原力的光明面來。[6]”

她的嘴巴合不上了。

“你知道,就像皇帝和達斯·維德那樣,只不過是反方向。”

“德拉科·馬爾福,”她說,“哈利,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馬爾福說過我什麼話?說他找到機會的時候會對我做什麼?我不知道他對你是怎麼說的,但是達芙妮·格林格拉斯把馬爾福在斯萊特林說過的話告訴我了。那些話簡直令人難以啟齒,哈利!完全是字面意義上的難以啟齒,因為我都說不出口!”

“那是什麼時候?”哈利問道,“是在今年年初嗎?達芙妮有沒有說是什麼時候?”

“沒有,”赫敏說道,“因為什麼時候不重要,哈利。任何說出這種話的人——說出馬爾福說的那些話的人——都不可能是好人。你再怎麼引誘他也沒用,他壞透了,因為好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

“你錯了。”哈利說道,筆直地望著她的眼睛,“我能猜到德拉科威脅要對你做什麼,因為我在第二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說要對一個十歲的女孩做同樣的事。但是你難道不明白嗎,德拉科在進入霍格沃茨之前,一直是由食死徒撫養長大的。以他所處的環境,除非有超自然的力量,才能讓他的的道德標準和你相同——”

赫敏在拼命搖頭。“不是這樣的,哈利。根本用不著別人來告訴你傷害他人是不對的。你不去做的理由不是老師不允許,而是因為——因為你能看見別人受傷,你難道不知道嗎,哈利?”她的聲音在發抖,“這不是——這不是一個需要遵守的規則,像代數規則那樣!如果你看不見,如果你這裡感受不到,”她用手拍了拍胸脯中間,和她心臟的位置不太一樣,但是無所謂了,因為這一切反正實際上都在大腦裡,“那你就是沒有!”

這時她才想到,哈利也許就沒有。

“有些歷史書你還沒讀過,”哈利靜靜地說,“有些書你還沒讀過,赫敏,那些書也許會給你一個大局觀。在幾個世紀以前——我想在十七世紀的時候肯定還是有的——鄉下的一個大眾娛樂是把一打活的貓咪裝在柳條籃子或者包裹裡面,然後——”

“別說了,”她說道。

“——放在篝火上烤熟。只是普通的慶祝。有趣,文明的娛樂。我的看法是,這比起燒死他們認為是巫婆的女人確實文明些。因為人的構造就是這樣的,赫敏,人類感受情感的方式——”哈利把一隻手放在自己心口,在正確的解剖學位置上,接著頓了一下,又把手向上移到頭部,指著大概與耳朵平齊的位置,“——是看到朋友受傷時會感到受傷。他們關心範圍內的人,本部落的成員。這種感覺有一個切斷開關,開關上標註著‘敵人’,‘外國人’,或者有時只是‘陌生人’。如果沒有學習的話,人就是這樣的。所以不,這不意味著德拉科·馬爾福沒有人性,甚至不意味著他特別邪惡。如果他的成長環境教他相信傷害敵人很有趣——”

“如果你相信這個的話,”她的聲音在發抖,“如果你能夠相信這個的話,那你就是邪惡的。人永遠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不管是誰讓你去做的,你才是那個行動的人。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不,他們不會!你是在二戰後的社會裡長大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壞人才會說’我只是在執行命令’[7]。在十五世紀,這種行為會被稱為高尚的忠誠。”哈利提高了聲音,“你是不是認為,你在基因方面比生活在那個時代的每個人都強?比如,假設你在嬰兒時期穿回十五世紀,你自己就能想到燒死貓咪是不對的,燒死女巫是不對的,奴隸制是不對的,所有擁有自我意識的生靈都應該在你的關心範圍之內?你是不是認為你在霍格沃茨入學的第一天就能完成這個認識過程?沒有任何人告訴過德拉科,他有責任比他成長的社會環境具有更強的道德心。而即使這樣,他也只花了四個月就會抓住一個麻瓜出身的巫師,不讓她從屋頂掉下去。”她從沒見過哈利的眼神比現在更激烈,“我還沒完成對德拉科·馬爾福的腐蝕,但是我覺得迄今為止他做得很好。”

擁有出色記憶的問題在於,她的確記得。

她記得在她從霍格沃茨屋頂掉落的時候,德拉科·馬爾福緊握著她的手腕,握得那麼用力,後來她的手腕都起了烏青。

她記得有人用惡咒將她絆倒,讓她摔到斯萊特林魁地奇隊長的餐盤上時,是德拉科·馬爾福扶她站了起來。

她也記得——實際上,這原本就是她提起這個話題的原因——她聽到德拉科·馬爾福在吐真劑下的證詞時的感受。

“你為什麼都不告訴我?”赫敏說道,情不自禁地提高了聲音,“如果我知道——”

“我沒法告訴你,這不是我的秘密,”哈利說道,“如果給他父親知道了的話,危險的是德拉科。”

“我可不傻,波特先生。你不告訴我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你到底在和馬爾福先生做什麼?”

“啊。嗯……”哈利躲開她的視線,低頭去看圖書館的桌子。

“德拉科·馬爾福在吐真劑下告訴傲羅,他想知道能否打敗我,於是要求和我決鬥,好透過實踐來測試。根據筆錄,這是他的原話。”

“是啊,”哈利說道,仍然沒看她的眼睛,“赫敏·格蘭傑。當然她會記得準確的措辭。哪怕是被捆在椅子上,在威森加摩的所有成員面前因為涉嫌謀殺受審——”

“你到底在和德拉科·馬爾福做什麼?”

哈利畏縮了一下,說道,“恐怕和你猜的不太一樣,不過……”

恐怖在她的心裡層層升級,終於爆發了。

“你在和他做科學研究?”

“呃——”

“你在和他做科學研究?你應該和我做科學研究的!”

“不是那樣!我又沒有和他做真正的科學研究!我只是,你知道,教給他一些無害的麻瓜科學,比如物理學基礎和代數之類的——我沒有像跟你那樣,和他做獨創性的魔法研究——”

“我猜你也沒把我的事告訴他了?”

“呃,當然沒有?”哈利說道,“我從十月起就開始和他做科學研究了,那時他還不適合聽說你的事——”

那種無法言喻的受到背叛的感覺在她心裡一直向上湧,向上湧,接管了一切,她的聲音在升高,眼裡噴著怒火,她確定她的鼻子已經開始流鼻涕了,她的喉嚨像火燒一樣。她推開桌子站起來,退後一步,定睛看著背叛了她的人,用尖銳刺耳的聲音怒吼道,“那是不對的!你不能同時和兩個人做科學研究!”

“呃——”

“我是說,你不能同時和兩個人做科學研究,還讓彼此互不知情!”

“啊……”哈利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確實想到了這一點,我很小心,沒有把你的研究和我跟他做的任何事混在一起——”

“你很小心。”她幾乎是嘶嘶地說出這句話,只可惜這句話裡沒有哪個字可以讓她嘶一下。

哈利抬起一隻手,揉了揉亂糟糟的頭髮,不知道為什麼這讓她更想對他尖叫了。“格蘭傑小姐,”哈利說道,“我認為這個談話已經越來越像一個隱喻,嗯……”

“什麼?”在靜音屏障裡,她拼盡了所有力氣對他尖叫起來。

然後她意識到了,不禁面紅耳赤,如果她的魔力達到成人水平的話,她的頭髮會自燃的。

圖書館裡唯一的另一個人——坐在遠處另一頭的那個拉文克勞男孩——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們倆,同時用一本書蹩腳地擋住了臉的下半部分,作為掩飾。

“好吧,”哈利微微嘆了口氣,“那麼,請你牢牢記住這只是一個很壞的比喻,真正的科學家會隨時互相合作,我不認為我的行為是欺騙行為。科學家經常會對他們的工作保密。你和我的研究是保密的,尤其不能告訴德拉科·馬爾福——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如果知道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對手的話,根本就不會接近我。而如果我把德拉 科的事告訴別人的話,危險的是德拉科——”

“真的只是這樣而已嗎?”她問道,“真的嗎,哈利?你難道沒有希望我們倆都感到自己很特別,就像你只想和我們在一起,只有我們能和你在一起?”

“這不是我那麼做的原因——”

哈利停住了。

哈利看著她。

當她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內容時,所有的血液都湧回到她臉上,那樣的高溫原本該讓她的耳朵冒出蒸汽,把她的頭熔化掉,血肉都會化成液體,沿著脖子流下來。

哈利盯著她,臉上是恍然大悟的全然的恐怖。

“嗯……”她尖聲說道,“這是……哦,我不知道,哈利!這只是比喻而已嗎?如果一個男孩花了十萬金加隆把一個女孩從厄運中救出來,她當然有權疑惑,你說呢?這就像給她送花,只不過,你看,實際上更多——”

哈利推開桌子站起身來,踉蹌後退了一步,開始拼命搖手。“我那麼做不是因為這個!我那麼做是因為我們是朋友!”

“只是朋友?”

哈利·波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開始向大聲喘氣發展。“很好的朋友!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非常特別的朋友!也許永遠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不是那種朋友!”

“這麼想真的那麼糟嗎?”她的聲音有點哽住了,“我是說——我不是在說我愛上了你,但是——”

“哦,你沒有嗎?謝天謝地。”哈利用袍袖擦了擦前額的汗水,“赫敏,你看,你別誤會,我知道你是好人——”

她戰慄地後退了一步。

“——但是——即便是我的黑暗面——”

“是這個問題嗎?”赫敏說道,“但是我——我不會——”

“不,不,我是說,我有一個神秘的黑暗面,身上也許還有其他奇怪的魔法,你知道我不是正常的孩子,不完全正常——”

“不正常也沒關係啊,”她說,感到越來越著急和迷惑,“我不介意——”

“但是即使所有這些奇怪的魔法讓我比其他孩子更像大人,我仍然沒有進入青春期,我的血液裡沒有荷爾蒙,我的大腦還沒有愛上任何人的能力。所以我沒有愛上你!我不可能愛上你!就我目前的所知來看,六個月以後我的大腦就會甦醒,說不定會愛上斯內普教授!呃,我能據此認為你已經進入青春期了嗎?”

“咦噗,”赫敏尖聲說道。她站立不穩,搖晃了一下,哈利立刻衝到她身邊,扶她坐在地上,用穩定的雙手支撐著她的身體。

事實是,在十二月的時候她確實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麥格教授的辦公室,並沒有特別吃驚,因為她在書上讀到過,但是仍然感到相當反胃,在得知女巫可以用法術處理由此而來的種種不方便之後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氣,而哈利怎麼能這樣,問一個可憐的無辜女孩這種問題——

“你看,我很抱歉,”哈利狼狽地說道,“我真的不是剛才聽起來的那個意思!我敢肯定,任何人如果從外人的角度縱觀全域性,據此打賭我最後會和誰結婚的話,都會給你分配比任何其他人都高的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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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理智剛要開始恢復,又立刻爆炸成了火花和火焰。

“——但是恐怕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十,我的意思是,從外人的角度來看還有很多其他可能,而我在青春期之前喜歡的物件恐怕很難用於判斷我七年以後會和誰在一起——我不想讓我聽起來像在承諾什麼——”

她的喉嚨發出了某種尖細的聲音,但她沒有注意去聽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她的整個宇宙都聚焦在哈利可怕,可怕的聲音上。

“——而且我讀過進化心理學,而且,嗯,裡面多次提到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恐怕是例外而不是常規,而在那些以捕獵和採集為生的部落裡,更普遍的情況是一對夫婦在一起生活兩三年,撫養孩子度過最脆弱的階段——而且,我的意思是,考慮到多少人在傳統婚姻裡感到極不幸福,這個制度也許需要一些聰明的改革——特別是如果我們真的解決了永生問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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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諾·沃爾夫,一個五年級的拉文克勞,慢慢從圖書館的桌前站了起來。在這個便於觀察的有利地形,他看見格蘭傑啜泣著從圖書館跑了出去。他聽不見爭吵的內容,但毫無疑問是那一種。

塔諾慢慢走向大難不死的男孩,膝蓋都在發抖;後者正瞪著圖書館的門,還在因為剛才被猛地甩上的力量顫動不已。

塔諾其實並不想這麼做,但是哈利·波特確實被分到了拉文克勞。嚴格地說,大難不死的男孩要算他的拉文克勞同學。這就意味著有一個不成文的法則。

塔諾走過來的時候,大難不死的男孩沒說什麼,但他的目光可不怎麼友好。

塔諾咽了口口水,把手放在哈利·波特的肩膀上,用微微發抖的聲音背誦道,“這些女巫!簡直不可理喻,是吧?”

“把你的手拿開,不然我就把你扔到外面的黑暗裡去。[8]”

圖書館的門再次猛地開啟,又有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