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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多種理論測試(上)

(一九九二年四月七日,國際新聞頭條)

《多倫多魔法論壇報》:

英國威森加摩全體成員

聲稱親眼目睹‘大難不死的男孩’

嚇倒了一隻攝魂怪

神奇生物專家:“這根本是撒謊”

法國,德國指責英國

胡編亂造

《紐西蘭魔咒發明者日報》:

是什麼讓英國立法機構得了失心瘋?

我們的政府是否是下一個目標?

專家列出28條理由

證明這已成事實

《美國巫師報》:

狼人部落即將成為

第一批懷俄明州居民

《唱唱反調》:

媚娃的力量開始甦醒

馬爾福逃出霍格沃茨

《預言家日報》:

“麻瓜出身的瘋子巫師”

因為法律上的花招獲釋

波特威脅魔法部

要襲擊阿茲卡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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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說:伏地魔

(一九九二年四月八日,下午七點二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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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四人再次聚在霍格沃茨校長古老的辦公桌前。這張桌子抽屜套著抽屜套著抽屜;霍格沃茨學院有史以來的所有文件都儲存在這裡。傳說希爾加校長曾在這張桌子裡迷了路,而且事實上仍在裡面,要把她的檔案全部整理好才能出來。對於繼承這張桌子的時候會也會繼承這些抽屜這件事,米勒娃可不怎麼期待——當然,前提是他們當中能有人活下來。

阿不思·鄧布利多坐在桌子後面,表情嚴肅沉著。

西弗勒斯·斯內普站在熄滅的飛路網及灰燼旁邊,陰森森地飄浮著,彷彿學生有時候指責他假裝的吸血鬼。

瘋眼漢穆迪應該會加入他們,但是還沒有來。

而哈利……

椅子的扶手上棲息著一個男孩瘦小的身軀,似乎身體裡流動的能量太多,無法用普通的姿勢坐穩。堅定的表情,汗溼的頭髮,專注的綠眼睛,和一切之中,那個永不痊癒的鋸齒形閃電傷疤。哪怕和一週前相比,他現在的表情都要更嚴峻些。

有那麼一刻,米勒娃回想起她和哈利的對角巷之旅,彷彿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不知道為什麼,早在那個時候,這個嚴肅的男孩就在當時的哈利體內了。這不完全是她自己的錯,也不是阿不思的錯。然而她最初遇見的那個小男孩和被魔法英國塑造後的他之間有一種強烈的反差,幾乎令人悲傷到難以忍受。哈利從來沒有多少普通的童年,這她是知道的;哈利的養父母對她說過,他很少和麻瓜孩子說話,一起玩就更少了。想來令人難過,哈利才和霍格沃茨的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了幾個月,戰爭的需求就把這一切全剝奪了。也許當哈利不怒視著威森加摩時,給同齡孩子看的是另外一張臉。但她不禁把哈利·波特的童年想象成一堆木柴,而她和阿不思正把這些木柴扔進火裡,一根又一根。

“預言是奇怪的東西,”阿不思·鄧布利多說道。老巫師的眼睛半閉著,似乎很疲憊。“含混,模糊,意義像水一樣從鬆開的指縫間流逝。預言永遠是一個負擔,因為其中沒有答案,只有疑問。”

哈利·波特身體緊繃地坐著。“鄧布利多校長,”男孩輕柔地說道,措辭精確,“我的朋友成了攻擊目標。赫敏·格蘭傑差點去了阿茲卡班。用你的話來說,戰爭開始了。我需要權衡各種關於發生了什麼的假說,而特里勞妮教授的預言是關鍵資訊。更不用說黑魔王知道這個預言,而我不知道,是多麼愚蠢——而且危險。”

阿不思神色嚴峻地用探詢的眼神望著她,她搖搖頭作為回答;無論哈利用什麼難以想象的方法發現了作出預言的是特里勞妮教授,而且黑魔王也知道這個預言,他不是從她那裡知道的。

“伏地魔為了逃避這個預言,敗在了你的手下,”年老的巫師這時說道,“他所知的資訊只給他帶來了壞處。好好考慮一下這一點,哈利·波特。”

“是,校長,我確實明白這一點。我所在的文化也有預言自我實現和被錯誤解讀的文學傳統。放心,我會小心解讀的。但是我已經猜到不少了。難道讓我根據部分的猜測來推斷更安全嗎?”

時間在流逝。

“米勒娃,”阿不思說道,“你來吧。”

“擁有……”她開始說道。那些字句在她的喉頭哽住了;她並不擅長作戲。她無法模仿原版的預言那種深沉而冰冷的語氣;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那種語氣似乎承載了所有的意義。“擁有消滅黑魔王力量之人即將到來……出身於曾三次抵禦他之父母,出生於第七個月份消失之時……”

“黑魔王將他標記為己之同等,”西弗勒斯的聲音傳來,令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魔藥學教授高高地聳立在壁爐邊。“然他將擁有黑魔王所未知的力量……兩者之一必毀滅於另一人之手,除卻其中一小片殘跡,因這兩種不同的靈魂無法同存於世。”

西弗勒斯的最後一句話充滿不祥的意味,令她骨髓發涼;那感覺幾乎就像在聽西比爾·特里勞妮說話。

哈利皺眉聽著。“你能重複一遍嗎?”哈利問道。

“擁有消滅黑魔王力量之人即將到來,出身於曾三次抵禦他之父母,出生於第七個月份消失之時——”

“事實上,等一等,你能把它寫下來嗎?我需要仔細分析——”

她照做了,阿不思和西弗勒斯像老鷹般一起看守著那張羊皮紙,好像要確保沒有看不見的手伸進來,攫走這寶貴的資訊。

“讓我們來看看……”哈利說道,“我是男性,生於七月三十一日,成立。我確實在事實上消滅了黑魔王,成立。第二行的代詞有二義性……但是我當時還沒生下來,所以很難想象我的父母怎麼能抵禦我三次。我的傷疤是標記的明顯備選答案……”哈利摸了摸前額。“然後是黑魔王所未知的力量,大概是指我的科學背景——”

“不是。”西弗勒斯說道。

哈利吃驚地看著魔藥學教授。

西弗勒斯閉著眼睛,表情因為專心致志繃緊了。“黑魔王可以透過和你研究同樣的書來獲得那種力量,波特。但是預言並沒有說,黑魔王沒有的力量。甚至不是,黑魔王無法擁有的力量。她說的是黑魔王所未知的力量……對他來說那會是比麻瓜道具還要奇怪的東西。或許是他即使看見了也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

“科學不是技術竅門的集合,”哈利說道,“它不只是麻瓜版本的魔杖。它甚至不是知識,比如會背元素週期表。它是一種不同的思考方式。”

“或許吧……”魔藥學教授喃喃道,但是聲音裡流露出懷疑。

“這很危險,”阿不思說道,“即使你本人聽見了預言,過分解讀預言的意義也是很危險的。它們是極度令人挫敗的東西。”

“這我明白。”哈利說道。他抬起手,揉了揉前額的傷疤。“不過……好吧,如果我們真的只知道這麼一點……你看,我就直白地說吧。你們怎麼知道黑魔王事實上還活著?”

“什麼?”她叫了起來。阿不思只是嘆了口氣,向後靠在了巨大的校長椅上。

“嗯,”哈利說道,“想象一下這個預言出現的時候聽起來是什麼感覺。神秘人得知了這個預言,聽起來我註定要在長大以後消滅他。我們兩人註定會有一場決戰,兩者之一必毀滅於另一人之手,除卻其中一小片殘跡。於是神秘人襲擊了戈德裡克山谷,立刻被消滅了,留下了一小片殘跡,也許是,也許不是指他失去身體的靈魂。也許他留下的殘跡是食死徒,或者黑魔標記。這個預言或許已經實現了,這就是我的意思。別誤會——我知道我的解釋聽起來有點牽強。如果只是描述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一日發生的歷史事件,特里勞妮的用詞感覺不太自然。攻擊一個嬰兒,然後被反彈的魔咒擊中,通常不會被稱為‘消滅黑魔王的力量’。但是如果你認為這個預言預示了好幾種可能的未來,而萬聖節實現了其中的一種的話,那麼這個預言或許已經完成了。”

“但是——”米勒娃脫口而出,“但是那次對阿茲卡班的襲擊——”

“如果黑魔王還活著,那麼沒錯,他是阿茲卡班劫獄行動的最大嫌疑人,”哈利合情合理地說道,“你甚至可以說,阿茲卡班劫獄行動是黑魔王還活著的貝葉斯證據,因為在黑魔王還活著的世界裡,阿茲卡班劫獄行動發生的機率比在黑魔王死亡的世界裡大。但這不是強貝葉斯證據。這不是除非黑魔王還活著,否則就不可能發生的事。奇洛教授沒有假設黑魔王還活著,也毫無困難地想出了他自己的解釋。在他看來,顯然某些強大的巫師也許想得到貝拉特裡克斯·布萊克,因為她知道黑魔王的一個秘密,比如某些只對她一個人說過的魔法知識。就算魔法上存在這個可能,任何人在肉體死亡後活下來的先驗概率都是很低的。[1]絕大多數情況下不會發生。所以如果只是阿茲卡班劫獄行動……我必須正式地說這個貝葉斯證據不夠充分。這個證據在假說錯誤的情況下發生的機率不夠低,無法抵消假說本身的低先驗概率。”

“不,”西弗勒斯斷然說道,“預言還沒有實現。如果實現了的話,我會知道。”

“你確定嗎?”

“是的,波特。如果這個預言已經實現了的話,我就會理解它!我聽見了特里勞妮的話,我記得特里勞妮的聲音,如果我得知和預言相符的事,我就會認出來。目前已經發生的事……對不上。”魔藥學教授的語氣非常肯定。

“我不知道拿這句話怎麼辦,”哈利說道,心不在焉地舉起手,揉了揉前額,“也許只是你以為發生了的事對不上,而真正的歷史是不同的……”

“伏地魔確實還活著,”阿不思說道,“還有別的線索。”

“比如?”哈利立即問道。

阿不思停頓了一下。“有一些可怕的魔法儀式,可以讓巫師在死後重返人間,”阿不思緩緩說道,“關於這些,任何人都可以從歷史和傳奇中得知。但是那些書不見了,我找不到了;我可以肯定,是伏地魔把它們拿走了——”

“所以你找不到關於永生的書了,而這證明它們在神秘人那裡?”

“誠然如此,”阿不思說道,“有一本書——我不會說出它的書名——從霍格沃茨圖書館的禁書區消失了。博金-博克商店原本有一個古老的卷軸,如今只剩下空空的架子——”年老的巫師停了下來,“但是我估計,”老巫師好像在自言自語,“你會說即使伏地魔嘗試過永生,也不能證明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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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嘆了口氣。“證明,校長?這些永遠只是機率而已。如果關於永生儀式的某些已知、特定的書不見了,這就增加了有人嘗試過這些儀式的機率。而這一點又相應地增加了黑魔王還活著的先驗概率。這我同意,而且謝謝你告訴我這個事實。問題在於,先驗概率增加得是否夠多。”

“當然,”阿不思靜靜地說,“只要伏地魔還有一絲活著的可能,就值得警惕,這個你總同意吧?”

哈利低頭表示同意。“如你所言,校長。不過一旦機率低到了一定程度,沉溺其中也是一個錯誤……既然有關永生的書找不到了,並且這個預言如果按黑魔王和我將來還有一場戰鬥來理解的話會更自然一些,我同意黑魔王還活著不僅僅是有可能,而且可能性還不小。但是還必須考慮其他可能——神秘人沒有活下來,其他人陷害了赫敏的可能。”

“愚蠢,”西弗勒斯輕柔地說道,“完全的愚蠢。黑魔標記還沒有消退,標記的主人也沒有。”

“你看,這就是我說的不夠充分的正式貝葉斯證據。當然,這聽起來特別可怕,特別不祥什麼的,但是魔法標記在製造者死亡之後仍然存留的情況真的那麼罕見嗎?假設如果黑魔王還活著,標記就會繼續存在,但是作為先驗概率,我們猜測如果黑魔王已死的話,黑魔標記繼續存在的機率是百分之二十。那麼,‘黑魔標記還沒有消退’這個現象在黑魔王活著的情況下出現的機率比黑魔王已死的情況下大五倍。這真的能夠抵消永生的低先驗概率嗎?假設黑魔王還活著的先驗發生比是一百比一。如果一個假說錯誤的可能性比正確的可能性大一百倍,那麼當你看到一個證據,在假說正確的情況下比假說錯誤的情況下可能性大五倍時,你就該更新自己的判斷,相信這個假說錯誤的可能性比正確的可能性大二十倍。一百比一的賠率乘以一比五的可能性,得到黑魔王已死的賠率是二十比一——”

“你的這些數字是從哪裡來的,波特?”

“這確實是這個方法的公認弱點,”哈利馬上答道,“但是我的目的是在於定性地說明,為什麼‘黑魔標記還沒有消退’這個現象不足以支援‘黑魔王是永生的’這個假說。證據沒有假說本身那麼異乎尋常。”哈利停頓了一下,“更不用說,即使黑魔王還活著,也未必是他陷害了赫敏。就像某個機智的人說過的,可能存在多個陰謀家和多個謀劃。”

“比如防禦術教授,”西弗勒斯淡淡一笑,“我想我必須同意他是嫌疑人之一。畢竟,去年的犯人就是防禦術教授;前年也是,大前年也不例外。”

哈利的視線落回到腿上的羊皮紙上。“我們繼續吧。我們確定這個預言是準確的嗎?沒有人動過麥格教授的記憶,比如改動或者刪去一行?”

阿不思頓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說話了。“不列顛的領土上有一個強大的魔咒,記錄著國境以內的所有預言。在威森加摩上古之廳的地底深處,神秘事務司裡,記錄著這些預言。”

“預言廳,”米勒娃悄聲說道。她在書上讀到過那個地方,據說是一個巨大的房間,成排的架子上放滿了發光的玻璃球,經年累月,一個接一個地陸續出現。據說這是梅林本人的傑作;這位最偉大的巫師對命運搧的最後一個耳光。並非所有的預言都會帶來好處;而梅林希望那些被預言提到的人至少知道預言是怎麼說他們的。這是梅林對他們自由意志的尊重,不讓命運不知不覺地從外部控制他們。那些被預言提到的人會有一隻發光的玻璃球飄進他們手裡,聽見先知真正的說話聲音。其他試圖觸碰玻璃球的人據說會發瘋——或許只是腦袋會爆炸而已,傳說在這一點上描述得並不清楚。無論梅林最初的意願是什麼,她聽說,神秘事務司已經有好幾百年沒讓任何人進去了。《古代巫師的成就》裡寫道,神秘事物司發現向預言的物件洩露天機會影響先知釋放時間的壓力;因此梅林的繼承人封閉了他的殿堂。米勒娃確實疑惑過(當她在波特先生身邊呆了幾個月之後)怎麼可能有人知道這一點;但是她也知道不能去問阿不思,因為阿不思也許會試圖告訴她答案。米勒娃堅定地相信,如果你不是一口鐘,就不必操心時間。

“預言廳,”阿不思低聲確認,“那些被預言提到的人可以在那裡聽到預言。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哈利?”

哈利皺起眉。“嗯,我可以聽,黑魔王也行……哦,我的父母。曾三次抵禦他之父母。預言也提到了他們,所以他們能夠聽到錄音?”

“如果詹姆和莉莉聽到的內容和米勒娃的報告不同,”阿不思平穩地說道,“他們沒有對我說過。”

“你把詹姆和莉莉帶到那裡去了?”米勒娃問道。

“福克斯可以去很多地方,”阿不思說道,“不要說出去。”

哈利直直地盯著阿不思。“我能不能去這個神秘事務司聽一下預言的錄音?聽說原版的語氣可能會有助於理解。”

老巫師緩緩搖頭,半月形的眼鏡閃過一抹光芒。“我認為這是不明智的,”阿不思說道,“有很深層的原因。梅林建造的這個地方相當危險;對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危險。”

“我明白了,”哈利用不帶感情的平板語氣答道,低頭看著羊皮紙,“我暫時假定這個預言是準確的好了。下一個部分說黑魔王把我標記為己之同等。你們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嗎?”

“當然不會是指,”阿不思說道,“你必須在任何意義上模仿他的所作所為。”

“我又不傻,校長。麻瓜對時間悖論也有所研究,儘管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只是理論而已。我不會因為來自未來的訊號聲稱會發生什麼就拋棄我的道德原則,因為如果這樣的話,這個訊號就成了事件發生的唯一理由。但是無論如何,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西弗勒斯說道。

“我也不知道。”她說。

哈利取出魔杖,用手轉過來,深思地盯著這根木頭。“十一英寸,冬青木,中心是鳳凰羽毛,”哈利說道,“給出這根尾羽的鳳凰只給過另外一根尾羽,而奧……他的名字是什麼來著,奧利什麼先生……用那根尾羽製作了黑魔王的魔杖。而且我是蛇佬腔。光這些就夠巧合的了。而現在我發現有一個預言,聲稱我將與黑魔王同等。”

西弗勒斯的眼裡露出深思的表情;校長的凝視深不可測。

“會不會是指,”米勒娃結結巴巴地說道,“神秘人——伏地魔——在給予波特先生那個傷痕的那個晚上,也同時把一部分力量轉給了他?當然他不是有意的。不過……我看不出波特先生怎麼能和他同等,畢竟他的魔法不如黑魔王本人……”

“無所謂啦,”哈利說道,仍然深思地望著他的魔杖,“如果必要的話,哪怕完全不用魔法,我也會和黑魔王戰鬥。智人之所以在這個行星上成為統治物種,靠的不是最尖利的爪子,也不是最堅硬的盔甲——雖然對巫師來說這個論點可能不太適用。無論如何,我身而為人的尊嚴不容我害怕任何不比我聰明的東西;而從我聽到的來看,在這方面黑魔王並不可怕。”

魔藥學教授說話了,聲音裡帶上了一些慣常的鄙視拖腔。“你以為自己比黑魔王聰明嗎,波特?”

“實際上,是的,”哈利答道,捋起左手的袍袖,捲起下面的襯衫袖子,露出了手肘。“哎呀,這可提醒我了!讓我們確保這裡沒有人在固定、極易檢查的部位紋有清晰可見的紋身,作為秘密敵方間諜的標誌。”

魔藥學教授正要尖刻地還嘴,阿不思做出一個安靜的手勢,阻止了他。“告訴我,哈利,”阿不思說道,“你會如何設計黑魔標記?”

“不要放在固定的位置,”哈利立刻說道,“放在不容易發現,檢查起來很尷尬而且麻煩的地方,不過當然,有安全意識的人無論如何都會檢查。如果可能的話,讓它儘量小。在上面疊加一層非魔法的紋身,來掩飾真正的形狀——更好的辦法是,用一層假皮膚蓋住——”

“果然機智,”阿不思說道,“但是告訴我,假設你能給標記加上任意條件,讓它隨你的心意出現或消失。在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麼做?”

“讓它一直隱形,”哈利以一種陳述明顯事實的語氣答道,“你不希望間諜和非間諜有任何能夠檢測到的區別。”

“假設你還要更狡猾,”阿不思說道,“你是詭計和騙人的大師,而且你把你的能力發揮到了極致。”

“呃——”男孩停住了,皺起了眉頭。“這似乎太複雜了,更像角色扮演遊戲裡的壞人會採取的策略,不是現實戰爭中會採用的策略。不過我想,你可以把假的黑魔標記放在並非食死徒的人身上,同時讓真正的食死徒的黑魔標記隱形。但是這樣就有一個問題,為什麼大家會相信黑魔標記是食死徒的標誌……如果需要認真對待這個問題的話,我必須考慮至少五分鐘。”

“我之所以這麼問你,”阿不思說道,仍然是那種溫和的語氣,“是因為我在戰爭初期,確實做過你建議的這些測試。鳳凰社沒有因為我的愚蠢而全軍覆沒,全虧了阿拉斯託不相信我們看見的那些光胳膊。我後來想過,也許黑魔標記的攜帶者可以隨心所欲地讓標記隱藏或顯現。但是當我們把伊戈爾·卡卡洛夫送上威森加摩的時候,他胳膊上的黑魔標記一清二楚,無論卡卡洛夫多想證明自己的無辜都無濟於事。控制黑魔標記的真正規則究竟是什麼,我不知道。連西弗勒斯都被他的標記束縛著,無法向任何不知情的人說出這個秘密。”

“哦,那就很簡單了,”哈利立即說道,“等一下——你曾經是食死徒?”哈利轉過視線,瞪著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報以淡淡一笑。“在他們看來,我仍然是食死徒。”

“哈利,”阿不思說道,專注地盯著這個男孩,“你說那就很簡單了是什麼意思?”

“資訊理論入門,”男孩用講課的語氣說道,“觀測變數X的值能夠傳達變數Y的資訊,當且僅當X的概率分布隨著Y的狀態而變化。一旦你聽說間諜和非間諜的任何不同,你就應該馬上設法利用它來區分間諜和非間諜。同理,為了將事實和謊言分開,你需要一個程式,在事實和謊言下會有不同的表現——這就是為什麼‘信仰’不能用於辨別真假,而‘做出實驗性的預測,然後測試’可以。你說擁有黑魔標記的人無法對任何不知情的人說出這個秘密。所以為了找到黑魔標記的原理,寫下你想象中所有可能的黑魔標記原理,然後觀察斯內普教授把這些原理逐一告訴實驗人員——也許是不知道這個實驗在測試什麼的人——稍後我會解釋折半搜尋[2],這樣你們就可以透過玩二十問來縮小搜尋範圍[3]——那些他說不出口的話就是真相。你看,他的沉默就是在有關印記的真相和謊言下表現不同的東西。”

米勒娃意識到自己的嘴巴張開著,趕緊合上了。連阿不思看上去都很驚訝。

“之後,就像我說的那樣,任何間諜與非間諜行為上的區別都可以用於辨認間諜。一旦你找到至少一個被魔法禁言的黑魔標記的秘密,你就可以觀察一個人是否能把這個秘密洩露給事先不知道的人,從而測試他們有沒有黑魔標記——”

“謝謝你,波特先生。”

每個人都看著西弗勒斯。魔藥學教授站直了身體,露出牙齒,做了一個憤怒的勝利鬼臉。“校長,我現在可以自由地說出標記的秘密了。如果我們知道自己是作為食死徒被捕的,那麼在沒有見過我們的光胳膊的人面前,標記會顯現出來,無論我們是否願意。但如果他們之前見過我們的光胳膊,標記就不會顯現;如果只是受到懷疑的話也不會顯現。因此,黑魔標記看上去是食死徒的標誌——但是只有那些已經暴露的食死徒,你才能看見。”

“啊……”阿不思說道,“謝謝你,西弗勒斯。”他閉了一會兒眼睛,“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布萊克甚至逃過了彼得的眼睛……啊,好吧。那麼哈利建議的實驗呢?”

魔藥學教授搖搖頭。“黑魔王不是傻瓜,儘管波特有這樣的幻想。一旦有可能要做這一類的測試,標記就不再綁住我們的舌頭。但我不能暗示這種可能,只能等別人推理出來。”他再次淡淡一笑,“我願意獎給你很多學院點,波特先生,可惜這會暴露我的偽裝。但是正如你看到的,黑魔王相當狡猾。”他的目光變得出神起來,“哦,”西弗勒斯悄聲說道,“他真的是非常狡猾……”

哈利·波特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

然後——

“不,”哈利說道。男孩搖了搖頭。“不,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首先,我們說的這種邏輯謎題在雷蒙德·斯莫裡安的書裡就會出現[4],離專業麻瓜科學家的程度差太遠了。其次,就我所知,黑魔王很可能花了五個月才想出這個謎題,而我五秒鐘就解決了——”

“對你來說,想象有人聰明不下於你真的那麼難嗎,波特?”魔藥學教授的聲音與其說是責備,不如說是好奇。

“這叫基礎比率[1],斯內普教授。無論黑魔王發明這個謎語是花了五個月還是五秒,都和目前的證據同樣符合,但是在任何人群中,需要花五個月發明這個謎語的人都比五秒之內就能發明這個謎語的人多很多……”哈利用手扶著前額,“要命,我該怎麼解釋呢?我想,從你們的角度看起來,黑魔王想到了一個聰明的謎語,而我聰明地把它解決了,因此我們看起來是同等的。”

“我記得你在第一堂魔藥課的表現,”魔藥學教授乾巴巴地說道,“我認為你還需努力。”

“別爭了,西弗勒斯,”阿不思說道,“哈利做到的事情比你知道的多。但是告訴我,哈利——你為什麼認為黑魔王不如你?他的靈魂當然是千瘡百孔。但是僅就足智多謀而言——在我看來,你還沒到能夠對抗他的時候;而我知道你做過的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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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談話令人挫敗的地方在於,哈利不能說出他不同意的真正原因,這就違反了好幾條合作討論的基本原則。[5]

他不能解釋貝拉特裡克斯事實上是如何離開阿茲卡班的——營救她的不是喬裝改扮的神秘人,而是哈利和奇洛教授的集體智慧。

哈利不想當著麥格教授的面說,腦損傷的存在意味著沒有靈魂這種東西。這就讓成功的永生儀式……呃,不是說不可能,哈利絕對打算有朝一日開拓一條通往魔法永生的路。但是那會困難得多,需要多得多的創造力,絕不像把已經存在的靈魂繫結在巫妖的命匣上那麼簡單。如果確信自己的靈魂不滅,沒有任何明智的巫師會費心做這種事。

而哈利之所以知道黑魔王不可能那麼聰明,真正、誠實的原因是……呃……沒有任何婉轉地說出來的辦法,但是……

哈利參加過一次威森加摩的會議。他見過守護魔法部最底層的那些可笑的‘安全措施’,如果那也能叫安全措施的話。他們甚至沒有防賊瀑布,妖精都會用它洗去進入古靈閣的人身上的複方湯劑和奪魂咒。一個明顯的佔領方式是對魔法部部長和幾個廳長施展奪魂,同時用貓頭鷹給所有過於強大,無法奪魂的巫師寄一個手雷。如果你需要抓活的,在活死人的狀態下拔他們的頭髮用於複方湯劑,就寄給他們迷暈氣體。攝神取念,假記憶法術,混淆咒——太荒唐了,魔法世界裡作弊的手段簡直不勝枚舉。哈利自己佔領英國的時候也許不會做這些事,因為他受到道德的限制……呃,哈利也許會做一些程度比較輕的,因為複方湯劑、暫時的混淆咒、只讀的攝神取念都比讓阿茲卡班多存在一天強……但是……

如果哈利不受道德的限制,他在那天就可能把威森加摩較為邪惡的部分抹殺掉;只憑自己,只用一年級學生的法力,就憑他的聰明才智看穿了攝魂怪的本質。不過,之後哈利也許會在政治上處於較為不利的地位,那些活下來的威森加摩成員也許會出於公共關係的考量選擇譴責他這個簡便而廉價的策略,儘管那些比較聰明的人會知道這是為了更偉大的利益……但這不會改變前述的事實。

如果你完全不受道德的限制,擁有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古代秘密,擁有幾十個強大的追隨者,其中包括盧修斯·馬爾福,而你卻花了不止十年來顛覆魔法英國政府,還失敗了,這就意味著你很蠢。

“該怎麼說呢……”哈利說道,“你看,校長,你是有道德的人,有很多戰鬥策略你不會使用,因為你不邪惡。而你是和黑魔王你戰鬥,一個沒有這方面的約束,而且極為強大的巫師,而你仍然擋住了他的進攻。如果神秘人除了這些優勢之外還極為聰明的話,你們就會死。所有人。你們會馬上死掉——”

“哈利,”麥格教授說道,聲音在發抖,“哈利,我們確實差點就全部死了。鳳凰社的成員犧牲了大半。幸虧有阿不思——阿不思·鄧布利多,兩百年來最偉大的巫師,哈利——否則我們一定會全滅的。”

哈利的手拂過了前額。“抱歉,”哈利說道,“我並不是想淡化你們的痛苦經歷。我知道神秘人是一個極度邪惡,無比強大的黑巫師,擁有幾十個強大的追隨者,而這是……很糟的,沒錯,絕對很糟。只是……”這一切比起聰明的敵人根本不是同一量級的威脅,在那種情況下,他們會變形肉毒桿菌毒素,在你的茶杯裡放個百萬分之一克。有沒有什麼安全的辦法可以表達出這個概念而不涉及具體內容?哈利想不出來。

“我請求你,哈利,”麥格教授說道,“請你,哈利,拜託你——認真對待黑魔王!他要比——”這個年長的女巫似乎詞窮了,“比變形術還危險得多。”

哈利情不自禁地揚起了眉毛。從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方向傳來一聲陰沉的笑聲。

呃,拉文克勞的聲音在他心裡說道。呃,老實說麥格教授是對的,我們沒有像對待科學問題一樣認真對待這件事。困難之處在於對新的資訊作出反應,而不是把它直接扔出窗外。從目前看來,我們在遇到一個意料之外的重要論據時完全沒有改變觀點。我們之所以認為伏地魔不可能是一個嚴重的威脅,原本是因為黑魔標記實在愚不可及。必須集中精力移除更新,懷疑我們在這個錯誤的前提下進行的所有推理,而我們還沒有做出這樣的努力。

“好吧,”就在麥格教授似乎想再次開口的時候,哈利說道,“好吧,為了認真對待這件事,我需要停下來考慮五分鐘。”

“請務必這樣做。”阿不思·鄧布利多說道。

哈利閉上了眼睛。

他的拉文克勞人格分成了三個。

機率估計,作為仲裁人的拉文克勞一號說道。黑魔王還活著,而且和我們同樣聰明,因此是真正威脅的機率。

那他的敵人為什麼沒有全部死掉?作為檢方的拉文克勞二號說道。

請注意,拉文克勞一號說道,我們已經想到過這個論據,所以不能每次都用它來改變我們的觀點。

但是這在邏輯上到底有什麼問題?拉文克勞二號問道。在聰明的伏地魔存在的世界,鳳凰社的全體成員會在戰爭開始的五分鐘之內全滅。這個世界看上去 不是這樣的,所以我們不活在這樣的世界。證畢。

真的這麼確定嗎?被任命為辯方的拉文克勞三號問道,也許在那時,伏地魔有不使出全力的理由——

比如什麼?拉文克勞二號追問道。還有,無論你的藉口是什麼,我要求根據增加的複雜度給你這個理論的機率打上折扣——

讓三號把話說完,拉文克勞一號說道。

好吧……你看,拉文克勞三號說道,首先,我們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夠只憑控心術佔領魔法部。也許魔法英國在事實上是寡頭政治,你需要足夠的軍事力量,才能讓家族首領們屈服——

也對他們施展奪魂咒,拉文克勞二號插嘴道。

——寡頭們在家門口裝了防賊瀑布——

複雜度折扣!拉文克勞二號喊道。又是一輪!

——哦,合情合理一點嘛,拉文克勞三號說道。我們事實上並沒見過任何人憑著幾個恰到好處的奪魂咒佔領魔法部。我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麼簡單。

可是,拉文克勞二號說道,即使考慮到這一點……真的應該還有其他辦法。十年的失敗,不至於吧?只用恐怖分子的傳統手段?這簡直……太不用心了。

也許伏地魔確實有更具創造力的想法,拉文克勞三號答道,但他不想讓其他國家的政府發現,不想讓他們發現自己的防備多麼脆弱,從而在魔法部裡裝上防賊瀑布。他要等到佔領英國這個基地,擁有足夠的僕人,可以同時推翻所有其他主要政府的時候。

你在假設他想征服全世界,拉文克勞二號評論道。

特里勞妮預言他與我們同等,拉文克勞三號莊嚴地宣佈。由此可知,他想征服全世界。

如果他與你同等,而你確實必須與他戰鬥——

有那麼一瞬,哈利的大腦想象了一下兩個富於創造力的巫師全力對戰的景象。

哈利曾經留心過一年級課本裡所有可以用來創造性地殺人的魔咒和藥水。他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毫不誇張。他曾經企圖阻止自己的大腦別每次都往這方面想,但這就像看著一條魚,同時努力阻止自己的大腦注意那是一條魚一樣。如果一個人創造性地使用七年級的魔法,或者傲羅級別的魔法,或者伏地魔擁有的失傳的古代魔法,能做到什麼……根本不能去想。一個擁有超級魔力的創造型天才兼社會功能障礙者不是一個‘威脅’,是一個滅種事件。

然後哈利搖搖頭,拋開了這條悲觀的思路。問題首先在於,他會面對黑暗的理性主義者這種可怕的東西的機率是否足夠大。

嘗試永生儀式,並在事實上取得成功的先驗概率……

千分之一都算極大的高估了;並不是每一千個巫師中都大約有一個能戰勝死亡。不過,必須承認的是,哈利並沒有資料表明多少巫師嘗試過永生儀式。

如果黑魔王跟我們同樣聰明呢?拉文克勞三號問道。你知道,特里勞妮以那種方式預言了他與我們同等。那他就會設法令自己的永生儀式成功。順便,別忘了‘一個必須毀掉除了一片殘跡之外的另一個的全部’那句。

要求這種程度的智慧是又一個惱人的細節;人群裡的隨機個體擁有如此之高的智力的先驗概率是很低的……

但是伏地魔並非隨機選出的巫師,而是巫師群體裡的一個特定的人,曾經引起過所有人的注意。黑魔標記的謎題意味著他擁有著某種最低程度上的智力,即使(假定)黑魔王花了更長時間才想到這些。但是話說回來,在麻瓜世界裡,據哈利所知,史上那些極其聰明的人並沒有都變成邪惡的獨裁者或者恐怖分子。在麻瓜世界裡,與這些人最接近的是對沖基金經理,而他們當中甚至沒有人試圖征服一個哪怕是第三世界的國家,這就為他們可能的邪惡或正義劃出了上限。

還有一些假說能夠解釋黑魔王很聰明,而鳳凰社沒有立即全滅的情況,但是這些假說更複雜,需要打複雜度折扣。在把所有的藉口考慮進去,打完相應的折扣之後,‘黑魔王很聰明’對‘黑魔王很笨’這兩種假說在‘黑魔王沒有立刻贏得戰爭’的前提下,可能性的對比相當懸殊。‘黑魔王很笨’也許能以10:1勝出……但是大概不到100:1。事實上,你不能說在黑魔王一開始就很聰明的情況下,‘黑魔王立即勝利’的機率高於99%;其他所有可能的藉口總和超過百分之一。

然後是那個預言……最初的版本或許包括,或許不包括這麼一句話:關於如果伏地魔來攻擊波特一家,他會立即死亡。阿不思·鄧布利多修改了麥格教授的記憶,引誘伏地魔走向了他的末日。如果沒有這句話,那麼在某種程度上,這個預言確實更可能指神秘人和大難不死的男孩在將來註定再次對敵。但在那種情況下,鄧布利多就不太可能找藉口不帶哈利去預言廳……

哈利甚至懷疑他能否從中得到一個貝葉斯計算的結果。當然,主觀貝葉斯計算的意義並不在於當你編出一堆數字以後,把它們乘起來就可以得到完全正確的答案。真正的意義在於,編造數字的過程會逼你把所有相關的事實算進去,同時衡量它們的相對可能。比如,你一旦真正考慮在神秘人已死的情況下黑魔標記仍不消退的機率,就會意識到這個機率不夠低,因此這個現象不能算很強的證據。這個過程的其中一個版本是把所有的假說記下來,列出相關的證據,編造所有的數字,進行計算,然後扔掉最後的結果,在被迫真正衡量每件事之後,聽從你的頭腦的直覺。麻煩的地方在於,不同的證據在特定條件下並不互相獨立[6],而且還有多個互相作用的相關背景事實……

……好吧,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

如果這有可能算清楚的話,他需要一張紙和一支鉛筆。

校長辦公室一邊的壁爐忽然火光熊熊,由橙色變成了明亮飄拂的綠色。

“啊!”麥格教授對著一片尷尬的背景噪聲說道,“我估計,是瘋眼漢穆迪來了。”

“這個問題先放放吧,”校長如釋重負地說道,轉身面對飛路網,“我相信,我們就要得到一些這方面的訊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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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說:赫敏·格蘭傑

(一九九二年四月八日,下午六點五十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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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在霍格沃茨大廳,和校長沒有秘密會議的學生們正在吃晚飯,圍坐在四張巨大的桌子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很奇怪,”迪安·托馬斯沉思著說道,“當將軍說我們學到的東西將永遠改變我們,令我們永遠無法再回到正常生活的時候,我其實並不相信。但我們現在明白了。我們看到了他看到的東西。”

“就是!”西莫·斐尼甘說道,“我也以為他在開玩笑!你知道,就像混沌將軍每次說‘永遠’的其他時候。”

“但是現在——”迪安難過地說道,“我們回不去了,不是嗎?就像上過霍格沃茨之後無法回到麻瓜學校一樣。我們必須……我們必須互相扶持。這就是我們能做的一切了,不然我們會發瘋的。”

他身邊的西莫·斐尼甘默默點頭,又吃了一口牛羚肉。

在他們周圍,格蘭芬多餐桌上的談話還在繼續。這個話題已經不像昨天那樣無止無休了,但是仍然常常會繞回來。

“嗯,這一定是某種三角戀愛,”一個名叫薩曼塔·克勞利的二年級女巫說道(她在被問到和克勞利有沒有親戚關係的時候總是避而不答[7]),“問題在於,在一切出了差錯之前,這件事到底在往什麼方向發展?是誰愛上了誰——對方是否回應了他們的愛——我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可能——”

“六十四,[8]”莎拉·瓦瑞亞比爾——一位也許本應屬於拉文克勞或者赫奇帕奇的小美女——說道,“不,等等,不對。我是說,如果誰都不愛馬爾福,馬爾福也不愛任何人的話,他就不在這個三角關係裡了……這要用到算術占卜學,你們大家等兩分鍾好嗎?”

“至少我認為很清楚,格蘭傑是波特的友伴,而波特則是馬爾福和格蘭傑的仲人[9]。”說話的女巫洋洋自得地點著頭,彷彿剛剛精確地搞定了一個極為複雜的問題。

“這些連單詞都不是,”一個比較年幼的巫師抗議道,“你根本是在隨口瞎編。”

“有時你根本沒法用字典裡的詞去描述一件事。”

“好悲哀哦,”謝里絲·納瑟林說道,眼裡真的閃爍著淚光,“他們——他們分明命中註定要在一起的!”

“你是說波特和馬爾福嗎?”一個名叫科琳·約翰遜的二年級學生說道,“就是啊——他們的家族仇恨那麼深,簡直不可能不墜入愛河——”

“不,我是說他們三個人一起。”謝里絲說道。

這句話令嘈雜的談話停頓了一下。迪安·托馬斯被檸檬水嗆住了,努力壓制著自己的咳嗽聲,檸檬水從他的嘴裡流下來,沾溼了襯衫。

“哇噢,”一位名叫南希·華的黑髮女巫說道,“你……你好高階,謝里絲。”

“我說,諸位,我們必須考慮實際上可能的情況,”艾蘿依·羅森說道,這位身材高挑的女巫是一支軍隊的將軍,因此說話的語氣中流露著權威,“我們已知的是——因為她吻過他——格蘭傑愛上了波特。由此可知,她之所以會謀殺馬爾福,唯一的可能是她明白自己在爭奪波特時輸給了他。根本不用弄這麼複雜——你們的表現就像這是一齣戲,不是現實生活一樣!”

“可是即使格蘭傑在戀愛,她會像那樣忽然垮掉也很奇怪,”克洛伊說道,黑色長袍和漆黑皮膚的組合讓她看上去彷彿一個黑色的剪影,“我不知道……我想也許這不只是戀愛失敗的問題。我想,很可能絕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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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謝謝你!”迪安·托馬斯脫口而出,“你看——你們難道沒有意識到——就像哈利·波特對我們大家說過的——如果你沒有事先料到一件事會發生,如果它令你完全意外的話,如果你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沒有讓你預見到某件事的發生,那麼,你之前的認知就不足以解釋……”迪安的聲音變小了,發現沒人在聽,“這是徒勞的,是不是?”

“這你都沒發現?”拉文德·布朗說道,她正巧坐在這兩位過去的混沌戰友對面,“你是怎麼混上中尉的?”

“嗨,你們倆安靜點!”謝里絲對他們搶白道,“很明顯,你們倆都想把他們三人全都據為己有!”

“我說真的!”克洛伊說道,“會不會真正發生的事和普通人說的那些正常的事,你懂的,不一樣?會不會有人——驅使格蘭傑做了那件事,就像波特對所有人說的那樣?”

“我認為克洛伊說得對,”一個自稱‘艾德里安·特尼普西德’的外國男孩巫師說道,不過他的父母給他起的名字其實是瘋子德隆科[10]。“我認為從頭到尾,都有……”艾德里安陰森森地壓低了聲音,“……一隻無形的手……”艾德里安又提高了聲音,“設計了發生的一切。所有事件的主謀都是同一個人,從一開始就是這樣。而且我說的也不是斯內普教授。”

“你不會是指——”莎拉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錯,”艾德里安說道,“真正的幕後策劃人是——特蕾西·戴維斯!”

“我也是這麼想的,”克洛伊說道,“畢竟——”她迅速朝周圍瞥了一眼,“自從混混和天花板事件之後——連霍格沃茨周圍的森林彷彿都在顫抖,好像連樹木都在害怕——”

西莫·斐尼甘若有所思地皺著眉。“我想我明白哈利的那個……你們懂的……是從哪裡來的了,”西莫說道,放低了聲音,好只讓拉文德和迪安聽見。

“哦,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拉文德說道。她根本不屑放低聲音。“他沒有崩潰,一早就把大家全部殺掉,真是奇蹟。”

“就我個人而言,”迪安說道,同樣壓低了聲音,“我會說真正可怕的部分在於——我們原本也會那樣。”

“是啊,”拉文德說道,“還好我們現在完全清醒了。”

迪安和西莫嚴肅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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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說:G.L.

(一九九二年四月八日,晚上八點零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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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長辦公室裡,飛路網的爐火閃耀著明亮的淺綠色光芒,火焰正在凝聚成形,變成了一個旋轉的翠綠色漩渦,然後迸發出更加耀眼的光芒,吐出了一個人類的身影——

這個凝固成形的身影做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拔出魔杖,流暢地隨著飛路網的慣性旋轉著,彷彿某種芭蕾舞步,他的開火角度以360度覆蓋了整個房間;然後同樣突然地,這個身影停了下來。

哈利在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個瞬間,在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注意到了來人手上的傷疤,臉上的傷疤,彷彿這個男人的身體佈滿了燒灼和砍傷的痕跡;其實這個男人只有臉和雙手露在外面。他身體的其餘部分覆蓋的不是長袍,而是皮革,看上去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盔甲;皮革是深灰色的,和這個男人凌亂的白髮顯得很相稱。

哈利的視覺領會到的下一件事是這個男人右臉上明亮的藍眼睛。

哈利大腦的一部分意識到了這位被麥格教授稱為‘瘋眼漢穆迪’的人就是在鄧布利多給哈利看的記憶裡,被鄧布利多稱為‘阿拉斯託’的人;在那時,無論是什麼事件讓這個男人的每一寸身體都佈滿疤痕,又帶走了他的一部分鼻子,當時都還沒有發生——

而他的另一部分感到一陣腎上腺素的衝擊。當這個男人旋轉著從飛路網裡出現的時候,哈利條件反射地拔出了魔杖,不知道為什麼有中了埋伏的感覺,在好容易控制住自己之前,哈利的手已經將魔杖平舉,準備施展‘昏昏入睡’。即使現在,這個全副武裝的男人仍然平舉著魔杖,沒有對準任何人,而是覆蓋了整個房間,魔杖和他的眼睛完美地連成了一條直線,像一個戰士正舉槍瞄準。這個男人的站姿和他的長靴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他的皮甲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那只明亮的藍眼睛也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這個傷疤男人對著校長說話了,語氣很衝。“我想你認為這個房間是安全的嘍?”

“這裡只有朋友。”鄧布利多說道。

這個男人的頭向哈利偏了偏。“也包括他?”

“如果哈利·波特不是我們的朋友,”鄧布利多嚴肅地說道,“那我們大家都死定了;所以我們不如假定他是朋友算了。”

男人的魔杖仍然平舉著,並沒有完全對準哈利。“這小子剛才差點對我魔杖相向。”

“呃……”哈利說道,發現自己仍然緊握著魔杖,強迫自己放鬆了,把手放在了身側。“抱歉,你看上去有點……想要戰鬥。”

傷疤男人的魔杖從幾乎對準了哈利的位置略微移開了一點,但是並沒有放下,然後這個男人短促地笑了一聲。“時刻警惕,是不是,小夥子?”這個男人問道。

“如果真有人要對付你的話,那就不算妄想。[11]”哈利背誦了這個諺語。

男人轉過身,正對哈利;從哈利在那張佈滿傷疤的臉上能夠讀出的表情來看,這個男人現在看起來有興趣了。

鄧布利多的雙眼恢復了一些阿茲卡班越獄事件之前的明亮神采,銀鬍子下面浮現了一個笑容,彷彿那個笑容從來沒有離開過。“哈利,這位是阿拉斯託·穆迪,又稱瘋眼漢,會繼我之後指揮鳳凰社——我是說,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的話。阿拉斯託,這位是哈利·波特。我衷心希望你們二位相處得無比融洽。”

“我聽說了很多有關你的事,小子,”瘋眼漢穆迪說道。他那只天生的黑眼睛緊盯著哈利,明亮的藍眼睛則在瘋狂地打轉,似乎在眼眶裡全方位地旋轉。“可不全是好話。聽說廳裡的人把你叫做攝魂怪煞星。”

考慮了一會兒以後,哈利決定報以意味深長的微笑。

“你是怎麼辦到的,小子?”男人輕柔地問道。現在他的藍眼睛也盯住了哈利。“我和負責把那只攝魂怪從阿茲卡班送過去的傲羅之一聊過一會兒。貝絲·馬丁說它是直接從阿茲卡班的深淵調來的,路上沒有任何人給過它特別的指令。當然,她可能在撒謊。”

“這裡沒有什麼竅門,”哈利說道,“我是硬來的。當然,我也可能在撒謊。”

鄧布利多向後靠在椅子上,在背景裡呵呵發笑,彷彿他只是校長辦公室裡的一臺儀器,而這就是他發出的聲音。

疤痕男人轉身面對校長,魔杖仍然低低地指著哈利大致的方向。當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生硬,用了公事公辦的語氣。“我有老伏最近宿主的線索。你確定他的陰影就在霍格沃茨?”

“不確定——”鄧布利多開始說道。

“你說什麼?”哈利打斷道。在幾乎已經做出黑魔王並不存在的結論之後,聽他們用如此理所當然的語氣討論這件事,他不由得感到震驚。

“老伏的宿主,”穆迪簡單地說道,“他在控制格蘭傑之前的附身物件。”

“如果傳說可信的話,”鄧布利多說道,“有一種強大的魔法寶物能把伏地魔的陰影維繫在這個世界;透過這個方式,他可以和宿主達成協議,把他的一部分力量和驕傲贈予他們——”

“所以顯然的問題是,有誰過於迅速地獲得了太多力量,”穆迪唐突地說道,“結果就有這麼一個傢伙,跑去驅逐了萬倫的女鬼,把亞洲的一整個流氓吸血鬼家族用木樁釘死了,追殺了沃加沃加狼人,還用一隻濾茶器消滅了一群食屍鬼。而且他正儘可能地從中榨取利益;傳言他會獲得梅林爵士勳章。似乎變成了一個偶像兼政客,不僅僅是強大的巫師而已。”

“我的天,”鄧布利多喃喃道,“你確定他靠的不是自己的能力?”

“查了他的成績,”穆迪說道,“記錄表明吉德羅·洛哈特在普通巫師等級考試的防禦術成績是‘巨怪’,沒有參加終極巫師考試。正是那種會接受老伏開出的條件的傻瓜。”藍色的眼睛在眼眶裡瘋狂地轉動著,“除非你們對學生時代的洛哈特還有印象,認為他有可能憑自己的能力做到所有那些事?”

“不,”麥格教授說道。她皺起了眉。“應該說,絕無可能。”

“恐怕我必須同意這個判斷,”鄧布利多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痛苦,“啊,吉德羅,你這個可憐的傻瓜……”

穆迪的笑容看起來更像一個怪相。“凌晨三點行嗎,阿不思?洛哈特今晚應該會在家。”

哈利聽著這些話,感到越來越警惕,開始懷疑連魔法部都沒有由地方法官簽發搜查證的制度——更不必說這個哈利似乎已經加入的非法警戒組織了。“請問一下,”哈利說道,“今天凌晨三點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哈利的聲音裡一定有什麼把他出賣了,因為那個傷疤男人飛快地向他轉過身來。“你有意見,小子?”

哈利停頓了一下,考慮著該怎樣對這個陌生人解釋——

“你想自己幹掉他?”滿是傷疤的男人追問道,“為你父母報仇,嗯?”

“不是,”哈利儘可能禮貌地答道,“實話說——你看,如果我們確定他當神秘人的宿主是自願的,那是一回事,但是如果我們並不確定,你就跑去殺他——”

“殺?”瘋眼漢穆迪嗤鼻道,“我們需要的是——”穆迪敲了敲前額,“他腦袋裡的東西,小子。如果我們走運的話,老伏消除這個白痴的記憶不會像他活著的時候那麼容易,洛哈特還會記得魂器看上去是什麼樣子。”

哈利默默記住了“魂器”這個詞,以備將來研究,然後說道,“我只是擔心無辜的人——如果這一切真是他自己所為的話,他似乎是個好人——也許會受傷。”

“傲羅會傷人,”疤痕男人簡短地說道,“在走運的時候,傷的是壞人。有些天你沒那麼走運,如此而已。要記住,黑巫師傷的人比我們多得多。”

哈利深吸了一口氣。“你能不能至少設法不要傷害這個人,以防萬一他不是——”

“一個一年級學生到這個房間裡來做什麼,阿不思?”疤痕男人咄咄逼人地問道,轉身面對校長,“不要告訴我是因為他在嬰兒時期做的事。”

“哈利·波特不是普通的一年級學生,”校長靜靜地說道,“他已經取得了一些相當不可思議的成績,連我都為之震驚,阿拉斯託。他是社裡唯一有朝一日可能在智力方面趕上伏地魔本人的人,而你我永遠做不到這一點。”

疤痕男人靠向了校長辦公桌。“他是個負擔。太天真。對於戰爭是怎麼回事一竅不通。我要他出去,把他對鳳凰社的所有記憶清除乾淨,免得被老伏的手下從他頭腦裡直接取出來——”

“事實上,我是大腦封閉師。”

瘋眼漢穆迪眯起眼睛,瞥了校長一眼,校長點點頭。

然後滿身傷疤的男人轉身面對哈利,他們的視線相遇了。

兇猛而突然的攝神取念差點讓哈利從椅子上摔下來,一柄白熱的鋼刀切入了他頭腦表層的假想人格。自從貝斯特先生的訓練課後,他還沒有找到過機會練習,當這個假想人格的世界變成了滾燙的熔岩和一大堆盤根究底的問題時,他的腦海深處差點失去了對這個正在扮演的假想人的控制。當攝神取念撕裂他的神智,令他相信自己著了火的時候,哈利差點失去控制,不止是假裝自己產生了幻覺,假裝那個人在震驚和痛苦中尖叫——

哈利勉強移開目光,讓視線落到穆迪的下巴上。

“你太生疏了,小子,”穆迪說道。哈利沒有看這個男人的臉,但他的聲音極為嚴峻。“我只警告你這一次。老伏和史上記載的所有攝神取念師都不同。他不用看你的眼睛。如果你的防護這麼生疏的話,他悄悄溜進去的時候,你都感覺不到。”

“我記下了,”哈利對著佈滿疤痕的下巴說道。哈利受到的震動比他自己承認的要大;貝斯特先生遠遠沒有這麼強大,也從來沒有這樣測試過哈利。偽裝正在經受如此劇烈痛苦的人……哈利找不到詞語來描述在這樣痛苦的情況下維持一個假想人格的感覺,但是那種感覺並不正常。“但我好歹是大腦封閉師,這一點不能得分嗎?”

“所以你以為自己是大人了,嗯?看著我!”

哈利加強了防護,再次望向那只深灰色的眼睛和那只光彩奪目的藍眼睛。

“你見過死亡嗎?”瘋眼漢穆迪問道。

“我的父母,”哈利平穩地說道,“在一月,我到攝魂怪面前學習守護神咒的時候找回了這個回憶。我記得神秘人的聲音——”哈利感到渾身一陣發冷,魔杖在手裡顫動了一下,“我的主要戰術報告是神秘人不用半秒就能唸完死咒,但是也許你早就知道了。”

從麥格教授的方向傳來一個倒吸涼氣的聲音,西弗勒斯的臉繃緊了。

“好吧,”瘋眼漢穆迪輕柔地說道。一個奇怪的,淡淡的微笑令那張佈滿疤痕的面孔上的嘴唇扭曲了一下。“我會給你一個機會,和我給每個見習傲羅的機會相同。只要讓你碰到我一下,小子——打中一次,一個魔咒——我就許你跟我頂嘴。”

“阿拉斯託!”麥格教授嚷道,“這個測試也太不合理了!無論波特先生有多少長處,他畢竟沒有一百年的戰鬥經驗啊!”

哈利的眼睛飛快地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視線掠過了各種奇異的儀器,掠過了鄧布利多、西弗勒斯和分院帽,時不時地停頓一下。哈利所在的地方看不見麥格教授,但是無所謂了。他真正想看的其實只有一個儀器,其餘的瞥視只是為了隱藏他的真正目標而已。

“好吧,”哈利說道,從椅子上跳下來,不去理麥格教授倒吸涼氣的聲音和魔藥學教授難以置信的嗤鼻聲。鄧布利多揚起了眉,穆迪像一頭老虎一樣齜牙樂了。“如果他確實打中了我,請記得在四十分鍾以內把我叫醒。”哈利擺出決鬥的起始姿勢,低低地握著魔杖。“那麼,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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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睜開眼睛,腦袋裡像被塞滿了棉絮。

所有其他人都已經離開校長辦公室,飛路網的爐火變暗了;只有鄧布利多仍然在辦公桌後等著。

“你好,哈利。”校長靜靜地說道。

“我都沒看見他的動作。”哈利驚歎道,坐了起來,感到肌肉一陣痠痛。

“你離阿拉斯託·穆迪只有兩步遠,”鄧布利多說道,“而你的眼睛沒有盯住他的魔杖。”

哈利點點頭,從他的莫克袋裡拿出隱身衣。“我原本想——我之所以擺出決鬥的姿勢,是想讓他把我當成普通的傻瓜,從而低估我——但我必須承認,那一下太厲害了。”

“所以你一直就是這麼計劃的嗎,哈利?”鄧布利多問道。

“當然,”哈利說道,“你看我一醒來就開始行動了,根本沒有停下來思考。”

哈利把隱形衣的兜帽拉過頭,回頭望了一眼牆上的鍾,這就是他早先偷偷張望的目標。

那時的時間大約是8:23分,而現在是9:0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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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勒娃瞪著這個男孩擺出決鬥的姿勢,低低地握著魔杖。有那麼一秒,米勒娃想知道哈利有沒有可能——不,這太荒唐了,這可是瘋眼漢穆迪,已經超過了不可能的範疇。當然,對於他的部分變形術,她也這麼想過……

“那麼,我們開始吧。”哈利說道,然後倒了下去。

西弗勒斯呵呵一笑。“我必須承認,波特先生確實有他的長處,”魔藥學教授說道,“他醒的時候我決不會這麼說,而且你如果轉述我的話我會否認,因為這小子已經夠自高自大的了。波特先生確實有他的長處,瘋眼漢,但是決鬥並非其中之一。”

瘋眼漢本人的笑聲更低,更冷峻了。“哦,沒錯,”瘋眼漢說道,“傻瓜才決鬥。像那樣呆站著等我攻擊,這小子想什麼呢?哎,我真該在他身上留個傷疤,讓他記住——”

“阿拉斯託!”阿不思喊道,而她在同時喊道“住手!”,西弗勒斯向前衝去,而瘋眼漢穆迪不慌不忙地用魔杖對準了哈利·波特的身體。

“昏昏倒地!”

瘋眼漢的身體以木腿為軸如同閃電般轉開了,身形快得彷彿在閃爍,她從沒見過任何人不用魔法就能移動得這麼快,紅色的昏迷咒穿過忽然變得空蕩蕩的空氣,差點打中西弗勒斯,撞到了對面的牆上,當她把視線拉回到穆迪身上的時候,十七顆明亮的球體已經按魔法射手連彈的方位出現了[12],只一瞬間就光芒大盛,擊中了什麼東西,砰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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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面了,哈利。”鄧布利多說道。

“我簡直無法相信這傢伙的反應速度。”哈利說道,從之前隱形倒下的地方站起來,拉下了隱形衣,沒有讓更早的自己看見。“也無法相信他的移動速度。我必須想個辦法,不念咒語就能打到他,不然就會被他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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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瘋眼漢既快又猛地閃開了,雙手平平地按向了地板。她幾乎沒看見穿過他原本所在的地方的那兩根白色的細線,但是她看見了那兩根線撞上校長的某個儀器時濺起的藍色火花,等她把眼睛轉回來的時候,瘋眼漢已經流暢地站起身,魔杖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舞動著,又傳來砰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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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面了,哈利。”

“抱歉,校長,你能不能讓我下樓,然後在我最後一次回到過去前回來?我需要多於一個小時的準備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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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勒娃瞪著瘋眼漢穆迪,他絲毫沒有放下魔杖的意思;西弗勒斯的表情幾乎可以說是震驚了。

“怎麼樣,小子?”瘋眼漢穆迪說道,“你還有什麼本事?”

哈利·波特的頭出現了,飄浮在半空中——他用一隻隱形的手拉開了隱形衣的兜帽。

“那只眼睛,”哈利·波特說道。男孩的眼中有一種奇怪而強烈的光芒。“不是普通的魔法道具。它能直接看穿我的隱形衣。我剛剛舉起變形的泰瑟槍[13],你就躲開了,儘管我根本沒有吟誦咒語。我剛才又觀察了一次——你從飛路網進房間的時候就看見所有時間迴轉的我了,是不是?”

瘋眼漢穆迪在笑,當他們面對伏地魔本人的時候,她在他臉上看見的就是這種齜牙咧嘴的笑容。“花一百年追捕黑巫師,你就什麼都見過了,”穆迪說道,“我曾經逮捕過一個使用類似技巧的年輕日本人。他在吃了苦頭之後才明白,他的影分身術根本不是我這只眼睛的對手。”

“你能看見所有的方向,”哈利·波特說道,眼神裡仍然帶著那種奇怪而強烈的光芒。“那只眼睛無論朝向哪邊,都能看見周圍的所有東西。”

穆迪老虎般的笑容顯得更開心了。“這個房間裡現在沒有更多的你了,”瘋眼漢說道,“你覺得是因為你在這次以後放棄了呢,還是因為你會贏?你押哪邊,小子?”

“這是我的最後一次嘗試,因為我決定把我的最後三小時都押在這一次上,”哈利·波特說道,“至於我是不是會贏——”

整個校長辦公室似乎模糊了一下。瘋眼漢穆迪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跳了向一邊,一瞬間之後,哈利的頭向後仰去,同時喊道,“昏昏墜地!”

空氣裡有三點閃光,掠過了哈利移開的頭,同時哈利所在的位置爆發出一個紅色的閃電,就在穆迪朝另一個方向閃開的時候,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如果當時眨� �眼,她就會錯過了。紅色的閃電在空中轉了個彎,打在了穆迪的耳朵上。

穆迪倒下了。

哈利·波特飄浮在空中的頭落到了一年級學生四肢著地的高度,隨後又落在地上,他的臉忽然顯得精疲力盡。

米勒娃·麥格說道,“梅林在上,剛才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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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你去找了弗立維。”穆迪說道。這位退休的傲羅現在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喝著從腰帶上取下的一瓶恢復飲料。

哈利·波特點了點頭,如今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不在扶手上了。“我最先去找了防禦術教授,但是——”男孩做了個怪相,“他……沒空。無論如何,我已經決定了用五個學院點去冒險是值得的,而如果說值得的話,付出的時候就不能抱怨。無論如何,我的想法是,如果你有一隻眼睛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那麼就像艾薩克·阿西莫夫在《第二基地》中指出的,[14]應該以強光作為武器。如果看過足夠的科幻小說,你知道,你就什麼都見過至少一次了。無論如何,我對弗立維教授說我需要一個能產生大量明亮而閃爍的圖象的魔咒,佈滿整個辦公室,但是處於隱形狀態,這樣只有你的眼睛能看到它們。我都不知道製造一個幻象,然後把它隱形是什麼意思,但是我想如果我不提這個疑慮,弗立維教授無論如何都會做到,而他果然做到了。結果我自己無法施展任何像這樣的法術,但是弗立維為我製作了一個一次性的工具——我說服了他這不算作弊,因為在一個活到了退休的傲羅面前,無論什麼手段都不可能算作弊。但是即使這樣,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打中你,你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所以我問了有沒有能夠追蹤目標的法術,這時弗立維向我展示了那個我在最後施展的魔咒:拐彎昏迷咒。這是弗立維教授本人的發明——他不僅是魔咒學大師,還是決鬥冠軍——”

“這我知道,孩子。”

“抱歉。無論如何,教授說,直到退出決鬥圈,他都沒有找到機會使用這個咒語,因為它只能作為最後一個動作,打中沒有護盾的敵人。這個惡咒會在最初的軌道上儘可能接近目標,然後當它探測到目標再次遠離時,會在空中扭轉方向,直接衝向目標。它只能完成一次轉向——但是咒語和‘昏昏倒地’非常接近,而且發出的是同樣的紅光,所以如果敵人認為這是普通的昏迷咒,按通常的方式躲閃的話,空中的轉向就會結果他們。對了,教授要求我們別把他的這個秘密武器說出去,以防在將來的比賽中還有機會用到它。”

“但是——”麥格教授說道。她瞥了一眼瘋眼漢穆迪,他正在讚許地點頭;又看了一眼西弗勒斯,他正堅決地做出面無表情的樣子。“波特先生,你剛剛打昏了瘋眼漢穆迪!傲羅史上最著名的黑巫師獵人!這簡直不可思議!”

穆迪陰沉地笑了一聲。“你怎麼回應這句話,孩子?我很好奇。”

“呃……”哈利說道,“首先,麥格教授,我們倆人都沒有認真戰鬥。”

“你們都沒有?”

“當然,”哈利說道,“在一場認真的戰鬥裡,穆迪先生會立刻打倒所有的我,而不是等著他們發動攻擊。在我這一方,如果真有必要制服史上最著名的傲羅,我會請鄧布利多校長幫我完成。除此之外……因為這並不是真正的戰鬥……”哈利停頓了一下,“該怎麼說呢?巫師們習慣於決鬥,大家用法術你來我往地較量一番。但是如果讓兩個麻瓜拿著槍在一個小房間裡互射的話……那麼第一個擊中的人就是贏家。如果其中的一個人故意打偏,一次又一次地給另一個人機會——就像穆迪先生一次又一次地給我機會那樣——呃,如果這樣還輸就太差勁了。”

“哦,也沒那麼差勁啦。”穆迪說道,有點威脅地笑了笑。

哈利似乎沒有注意。“你也許可以說,穆迪先生是在測試我,看看我會試圖和他戰鬥,還是試圖獲勝。也就是說,我究竟會扮演一個戰鬥的人這個角色——使用我已經知道的標準咒語,儘管我並不認為行動的後果會是勝利——還是會搜尋不同尋常的計劃,直到找到能夠獲勝的方法為止。這當中的區別就像因為‘學生必須學習’而坐在教室裡學習的學生,和一個真正在意,問自己如何才能真正學懂,然後一直練習到學懂為止的學生之間的區別——你明白了嗎,麥格教授?當你這麼看的時候——意識到穆迪先生是在給我機會,而我如果不認為自己能夠獲勝的話,就不會嘗試——我就顯得沒那麼強了,因為事實上我試了三次才打中他。而且,就像我之前說的,在真正的戰鬥中穆迪先生也可以隱形,或者開啟護盾——”

“不要過分依賴護盾,小子。”瘋眼漢說道。這位身著皮衣的傲羅再次啜了一口他的恢復飲料。“你在一年級課本裡學到的理論不會永遠成立,在對付最強大的黑巫師時會失效。任何護盾都有能直接穿透它的法術,除非你及時施展反咒。還有一個咒語可以穿透一切,而任何食死徒都會使用這個咒語。”

哈利·波特嚴肅地點點頭。“對了,有些法術是擋不住的。我會記住這一點,以防有人對我施展死咒。再一次。”

“耍這種小聰明會讓人送命,小子,不要忘記這一點。”

大難不死的男孩看似悲哀地嘆了口氣。“我知道。對不起。”

“那麼,孩子。你對阿不思和我收拾洛哈特有什麼意見?”

哈利張開嘴,然後停頓了一下。“我不會告訴你該如何戰鬥,”大難不死的男孩最終說道,“我在這方面毫無經驗。我所知的只是,這樣的行為會有後果。我的建議是,根據我個人的判斷,這個洛哈特也許是無辜的,所以如果你能在風險不大的情況下避免傷害他——”男孩聳聳肩,“我不知道會有什麼代價。只是請求你,如果可能的話,在他無辜的情況下小心不要傷害他。”

“我儘量吧。”穆迪說道。

“還有——你搜尋他的大腦,是為了尋找關於黑魔王的證據,對不對?我不知道魔法英國對可採用證據有什麼規定——但是每個人都多少違反過這樣或那樣的法律,因為法律實在太多了。如果這和黑魔王無關,就不要把他交給魔法部,把他一忘皆空之後就離開,好嗎?”

穆迪皺起眉。“孩子,如果沒有貓膩,誰都不可能像這樣迅速獲得力量。”

“那就把這件事留給普通的傲羅,等他們用常規方法找到證據吧。拜託你,穆迪先生。就當作我的來自麻瓜背景的怪癖好了。如果整件事和戰爭無關,我不希望我們成為深夜私闖民宅,搜查他們的思想,然後把他們送進阿茲卡班的那種邪惡警察。”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意義,孩子,但是我可以送你這個人情。”

“還有別的事嗎,阿拉斯託?”阿不思問道。

“有,”穆迪說道,“關於你們那個防禦術教授——”

假說:吉德羅·洛哈特: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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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說:鄧布利多

(一九九二年四月九日,下午五點三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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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洛教授緩緩舉起他的茶,茶杯在半空中抖了一下,深色的透明液體傾斜了一點,三滴水珠沿著茶杯邊緣慢慢滾了下來。要不是哈利正在仔細觀察,他很可能都不會發現;因為奇洛教授的手在之前和之後都極為穩定。

如果這個微小的抖動發展成持續的顫抖,防禦術教授用魔杖施法的日子就到頭了。魔杖法術容不下發抖的手指。這會在事實上給奇洛教授帶來多少障礙,甚至是否會帶來障礙,哈利猜不出。防禦術教授肯定會無杖魔法,但仍然常用魔杖施展大型的法術——不過對他來說,這也許只是圖方便而已……

“瘋狂,”奇洛教授一邊說,小心翼翼地啜飲著他的茶——他在望著茶杯,而不是哈利,對他來說不太尋常——“本身就是一個特徵。”

防禦術教授的小辦公室裡寂靜無聲,房間是隔音的,校長辦公室永遠不可能安靜到這種程度。有時候他們倆會碰巧同時停止呼氣或吸氣;這時那種聽覺上的空虛幾乎本身就是一種聲音。

“我在某種意義上同意這一點,”哈利說道,“如果有人對我說,每個人都在瞪著他們,而且他們的內衣被人撒了控心術粉末,我就會知道他們有精神病,因為這是精神病患者的典型特徵。但是如果你對我說,任何令人迷惑的事都指向阿不思·鄧布利多這個嫌疑人,那就……太牽強了。我看不到這件事的目的,不等於目的不存在。”

“沒有目的?”奇洛教授說道,“哦,但是鄧布利多的瘋狂並不在於他沒有目的,而是他的目的實在太多了。校長這麼計劃也許是為了讓盧修斯·馬爾福放棄他的遊戲,向你復仇——或者也許是其他的一打陰謀。校長找到理由做的怪事實在太多了,誰知道他會認為自己有理由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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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禮貌地拒絕了喝茶,雖然他知道奇洛教授會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他曾想自己帶罐汽水——但是同樣否決了,因為他意識到,儘管他倆的魔法不能直接接觸,防禦術教授輕易就能傳送一點藥水進去。

“我對鄧布利多現在有了一點瞭解,”哈利說道,“除非我看見的一切都是謊言,我很難相信他會密謀把任何一個霍格沃茨學生送進阿茲卡班。永遠不會。”

“啊,”防禦術教授輕柔地說道,茶杯的小小倒影在他淺色的眼睛裡閃著亮光,“但這也許是另一個特徵,波特先生。你還不懂鄧布利多這樣的人思考問題的角度。如果為了某種足夠高尚的使命,他必須犧牲一個學生的話——哎,他會選擇誰呢,如果不是那個自封的女英雄?”

這讓哈利停頓了一會兒。也許只是後見之明偏差[15],但是這一點確實令這個假說的相當一部分機率集中在了陷害赫敏這個選擇上。類似地,奇洛教授也確實事先預言過鄧布利多也許會把德拉科作為目標……

但如果這一切的幕後策劃人是你,教授,你也許早已計劃好了陷害校長,而且小心地讓他事先就受到懷疑。

當你面對的是一個聲稱在玩‘比你高一層’的遊戲的人時,‘證據’這個概念的意思是不同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教授,”哈利平穩地說道,沒有洩露一絲其他思緒,“所以你認為最可能的情況是校長陷害了赫敏?”

“不一定,波特先生。”奇洛教授將杯裡的茶一口飲盡,放下茶杯,杯子在落回盤中的時候發出一聲脆響。“還有西弗勒斯·斯內普——不過他能從這件事上獲得什麼好處,我猜不出。所以他也不是我的主要嫌疑人。”

“那是誰呢?”哈利問道,有些迷惑。奇洛教授當然不會回答‘神秘人’——

“傲羅有一個規則,”奇洛教授說道,“調查受害人。很多計劃犯罪的人以為如果他們是一樁罪行表面上的受害人,就不會遭到懷疑。事實上,抱有這種幻想的犯人太多了,每個老資格的傲羅都見識過不下十幾次。”

“你不會想說服我說是赫敏——”

防禦術教授給了哈利一個意味著‘你在發傻’的眯眼表情。

德拉科?德拉科在吐真劑下接受過訊問——但是盧修斯也許擁有足夠的控制,可以策反傲羅,使得……哦。

“你認為盧修斯·馬爾福謀害了他的親兒子?”哈利問道。

“為什麼不呢?”奇洛教授輕柔地說道,“從馬爾福先生的證詞記錄來看,波特先生,我得知你在改變馬爾福先生的政治觀點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如果盧修斯·馬爾福事先就知道了……他也許會決定他的前繼承人已經成了一個負擔。”

“我不信。”哈利斷然說道。

“你真是天真到任性,波特先生。歷史書裡多的是家庭紛爭引起的謀殺,起因比馬爾福先生給他父親帶來的不便和威脅微小得多。我猜下面你就會對我說,身為食死徒的馬爾福閣下性情太溫柔,不可能這樣傷害自己的兒子。”一絲濃重的諷刺意味。

“嗯,坦率地說,正是這樣,”哈利答道,“愛是真實存在的,教授,是具有可觀測效果的現象。大腦是真實存在的,感情是真實存在的,愛是真實世界的一部分,像蘋果和樹木一樣真實。如果你在不考慮父母之愛的情況下進行實驗預測,就很難解釋我自己的父母在那次科學專案事故之後為什麼沒有把我扔到到孤兒院去。”

防禦術教授對此毫無反應。

哈利繼續說道,“據德拉科說,盧修斯把他的重要性排在了威森加摩的重要投票之前。這是重要的證據,因為如果你只想裝裝樣子的話,還有更廉價的方式來偽裝父愛。而且父母愛孩子的先驗概率並不低。我想確實有這個可能,盧修斯只是在扮演一個慈愛父親的角色,在發現德拉科和麻瓜出身的巫師混在一起之後就放棄了這個角色。但是就像老話說的,教授,你必須區分理論上的可能和真正顯著的可能。”

“如果沒人相信是他幹的,”防禦術教授仍然用輕柔的語氣說道,“正好有利於犯罪。”

“那麼首先,盧修斯怎麼可能對赫敏施展假記憶術而不觸發警報?他不是教授——哦,對了,你認為是斯內普教授。”

“錯,”防禦術教授說道,“盧修斯·馬爾福不會放心讓任何僕人做這種事。但是假定有一個霍格沃茨的教授——聰明到能夠施展優質的記憶法術,但是戰鬥力不強——去了霍格米德村。從一條陰暗的小巷裡,一身黑衣的馬爾福走上前來——這件事他會親自動手——對她說出唯一的一個詞。”

“魂魄出竅。”

“不,攝神取念,”奇洛教授說道,“我不知道被施展了奪魂咒的教授在回到霍格沃茨時會不會觸發霍格沃茨的安全系統。如果我不知道,馬爾福恐怕也不知道。但至少馬爾福是完美的大腦封閉師;他也許會攝神取念。至於目標……也許是奧羅拉·辛尼斯塔;天文學教授在晚上活動不會遭到懷疑。”

“或者更明顯的目標是,斯普勞特教授,”哈利說道,“因為她是最不會被懷疑的人。”

防禦術教授微微猶豫了一下。“也許吧。”

“事實上,”哈利這時說道,在臉上安放了一個皺眉沉思的表情,“你知不知道在現任的霍格沃茨教授中,有誰在海格被陷害的一九四三年也在霍格沃茨?”

“鄧布利多在教變形術,凱特爾伯恩在教神奇生物,維克多在教算術占卜,”奇洛教授立刻答道,“而且我相信,目前教授古代魔文的芭絲茜達·芭布玲當時是拉文克勞的一個級長。但是波特先生,沒有理由假定除了神秘人之外,那件事還和別人有關。”

哈利狡詐地聳聳肩。“隨便查一下而已,感覺問問還是值得的。無論如何,教授,我同意有可能是某個外人對霍格沃茨的教職員工施展了攝神取念——隨後又把他們一忘皆空了,絕對不會有人忘記這個部分。但是我認為盧修斯·馬爾福是幕後操縱者的可能性不大。是有可能盧修斯對德拉科表現出來的愛只是一種責任感,而且像一縷輕煙一樣完全消散了,但是可能性不大。是有可能盧修斯在威森加摩面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演戲,但是可能性不大。就像你說的那樣,人們並非總是表裡如一。但是還有一項證據完全對不上。”

“什麼證據?”防禦術教授半閉著眼睛問道。

“盧修斯企圖拒絕用十萬加隆換取赫敏的生命。當盧修斯說他寧可違反榮譽的準則也要拒絕的時候,我看見了威森加摩是多麼驚訝。威森加摩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做。他為什麼不假裝義憤填膺,咬牙切齒地接受這些錢呢?他其實應該不會那麼在意,非要把赫敏扔進阿茲卡班。”

一個停頓。“也許他扮演角色太入戲了,”奇洛教授說道,“這種情況是可能的,波特先生,頭腦一時發熱。”

“也許吧,”哈利說道,“但是這個假設又是一個小機率事件——當你需要在一個理論裡加入這麼多藉口的話,它的排名就不可能太靠前了。在所有其他的可能性裡,還有什麼是你認為我應該考慮的嗎?”

一陣長長的沉默。防禦術教授的視線落在面前的空茶杯上,看起來異常心不在焉。

“我想,我還能想到最後的一個嫌疑人。”防禦術教授終於說道。

哈利點點頭。

防禦術教授似乎沒有察覺,只是繼續說了下去。“校長有沒有告訴你——哪怕暗示也好——特里勞妮教授的預言?”

“啊?”哈利機械地說道,儘量掩飾著大吃一驚的感覺。也許要騙過奇洛教授,他所在的層次是不對的,但是哈利絕不能在花時間考慮之後再回答——等等,但是奇洛教授怎麼可能知道——“特里勞妮教授做過預言?”

“你也在啊,聽到了開頭,”奇洛教授皺眉說道,“你對全校的學生喊道,這個預言不可能是關於你的,因為你不是要來,而是已經在這裡了。”

他要來了。那個會撕裂這——

特里勞妮教授剛說到這裡,鄧布利多就抓住她消失了。

“哦,那個預言啊,”哈利說道,“抱歉!我全忘光了。”

哈利認為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用力過猛了,預料奇洛教授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說,啊哈,波特先生,你費那麼大勁否認的另外那個神秘的預言是什麼——

“這樣很蠢,”防禦術教授嚴厲地說道,“假如你真在說實話的話。預言絕非小事。我絞盡腦汁地分析過我聽見的一點點,但是這麼一小段實在是太少了。”

“你認為也許是那個要來的人陷害了赫敏?”哈利說道。他的大腦為又一個假說分配了位置,不確定的謂詞所指,那個要來的人。

“我沒有對格蘭傑小姐不敬的意思,”防禦術教授再次皺起眉說道,“她的生死似乎沒那麼重要。但是確實有人要來——一個在你的解釋中,還沒有出現的人——一個極為重要、身份未知的玩家……誰知道那個人還做過什麼別的?”

哈利點點頭,在心裡嘆了口氣,因為他又得把伏地魔還活著的機率重新演算一遍了,證據又多了一個。

奇洛教授說話的時候半閉著眼睛,彷彿在透過一條縫向外看。“比起預言指的是誰,更重要的問題是——誰註定要聽到這個預言?傳說命運會說給那些能夠導致或防止它實現的人聽。鄧布利多。我本人。你。遠遠落後的第四名,西弗勒斯·斯內普。但是在這四人當中,鄧布利多和斯內普經常呆在特里勞妮身邊。你我是在那個週日之前不常接近她的人。我認為這個預言的物件很可能是我們當中的一個——在鄧布利多把先知帶走之前。校長沒有告訴過你更多嗎?”奇洛教授的聲音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我認為,我剛才聽見的那個否認過於激烈了,波特先生。”

“實話說,沒有,”哈利答道,“我真的完全把這件事撂在腦後了。”

“那麼我對他很失望,”奇洛教授柔聲說道,“事實上,我想我生氣了。”

哈利什麼也沒說。他甚至沒有出汗。作為自信的理由,這也許並不好,但是這次哈利確實是無辜的。

奇洛教授嚴厲地點了點頭,像在表示確認。“如果你我之間沒有別的話可說,那麼你可以走了,波特先生。”

“我可以想到另一個嫌疑人,”哈利說道,“一個完全不在你的嫌疑人名單裡的人。你能為我分析一下他嗎,教授?”

又一陣沉默,那樣的寂靜幾乎本身就是一種聲音。

“關於那位嫌疑人,”防禦術教授輕柔地說道,“我想你必須自己調查,波特先生,不能依靠我的幫助。我聽過類似的要求,出於經驗我必須拒絕。我或者會過於成功,令你確信我有罪——或者會讓你認為我過於敷衍了事,因此我有罪。我只說一點,作為對自己的辯護——我需要一個非常好的理由,才會試圖破壞你和馬爾福家族的繼承人之間脆弱的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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