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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無人王座

就在那位面帶笑意的精靈滿懷期盼地走進旅店的時候,西門城東遠郊,一團迷霧正漂浮過一片古老深邃的森林。

這是一團邊飄動邊閃光,並叮噹作響的霧氣,它極有目標地穿越著樹林。它時候呈現人體形狀,大跨著步,個子很高,而且體格粗壯;又有時候它就像一條跳躍的毒蛇,如波濤般起起伏伏地竄動。迷霧所過之處,周圍連鳴叫的鳥兒都沒有一隻;而它走過地上堆積的枯葉,也不曾發出颯颯聲。它穿過樹林裡的爬山虎,又穿過附著在樹幹上殘缺的苔蘚,也只聽得見它自己發出的旋風聲。

迷霧在前進,而靜謐統治著整座森林。

這一點並沒什麼值得奇怪的。早些時候,迷霧叮噹作響的飢渴感早就把樹林能吞噬的活物吃了個一乾二淨。霜火團的墓地早被它遠遠拋在身後,它沿著荒蕪的小路走了數里地,來到一個地方。在這裡,大多數人都會錯過一條深入森林的小路,周圍茂密生長的樹叢幾乎已經把它完全覆蓋了。

迷霧從大路上走下,沿著小路,像一團熱切的煙霧,飛快地跳過了好幾座廢棄的石頭橋,如此這般渡過了重重小溪與河道。在遍佈濃綠的樹林深處,就走到了小路的盡頭……緊接著出現的就是廢墟。

茂密生長的老樹矗立在被廢棄的道路兩旁,好幾輛四輪馬車和貨車歪倒在前面,車身上滿滿地覆蓋著一層又一層的爬山虎。灌木叢中央,立著好些土垛子,那裡曾經是農舍和馬廄。而大樹形成的濃密樹蔭中,是一座生滿鐵鏽的吊橋,橫跨過一條深深的溝壑,裡面填滿厚厚的泥漿,它曾經是一條護城河。護城河之內的石頭柱子,應該是已經倒塌城牆的主要支撐體。即使只看到這慘不忍睹的遺蹟,也能毫不費力地推測出,這座城牆也曾是一道結實厚重的防護體系,一度高高地聳立在費倫大陸上,皺著眉頭傲然面對凡人與世俗庸常的一切。

但現在,這座廢棄已久的要塞早已變成森林的一部分,與其說它仍是人工建築物,還不如簡單地說成是一片倒塌的大石頭更為恰當。迷霧毫不猶豫地穿過胡亂糾結的樹木和爬山虎,就如同它完全明白在這裡會找到什麼東西。它往前走著,而城牆牆體似乎也變得高大了許多。到處都是殘留的天花板和屋頂,所有拱門和通道都大大地敞開著,上面沒有人。整片廢墟裡,並沒有任何人或生物生活在這裡的痕跡。

迷霧叮噹作響,慢慢地停在一間大廳前。它曾是一間委實盛大豪華的大廳,牆上的縫隙裡探進幾條樹木的枝椏,明白無誤地表明它外面已被樹林包圍了。但大廳的天花板依然存在,甚至還留著幾件傢俱:一張生鏽的罩蓋床,比許多馬廄還寬敞。床邊立著鍍金的華麗床柱,床上罩的床單,雖然布料長滿灰綠色的黴菌,可邊緣繡的金絲仍然閃閃發光。大床邊還有一張長沙發,斷了一條腿,歪歪地斜站著。沙發後還放著幾條凳子,蘑菇瘋狂地在上面生長。再走過去一點,越過破爛的大理石地板,就放著一面足有一人高的橢圓形衣帽鏡,玻璃早就碎了。旁邊是一整排衣櫃。

而在房間的另一側,一張大桌子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水。桌子後面的地方,是整間大廳裡屋頂儲存最好的地方,光線也最暗。那裡有一圈環形的矮牆。矮牆大概有人的膝蓋高低,裡面圍著更深更暗的一團漆黑,似乎是一口井。

迷霧開始移動,它的目標直朝矮牆而來。

它剛來到矮牆前邊,牆體上空突然出現噼啪作響的閃電。

迷霧有些遲疑,它把身體拉長,冒險朝井再靠近了些。

一道閃光撲向它,閃電大作,周圍的地面和石牆上也亮.asxs.點光芒,現出許多神秘的古文和符號。

火焰猶如閃電無聲的舌頭,舔噬著迷霧。霧氣蹦蹦跳跳閃躲了好一陣,突然抓住時機,猛地一躍,撲進井裡。那些精心設計的防衛魔法閃了又閃,像利箭一樣追捕著迷霧,然而當它消失在井下之後,這些幽靈般的守衛術便再度恢復了寧靜和沉寂。

迷霧筆直地往井底落下,一段很長很長的距離,非常地漫長,而且一絲光亮也沒有。終於,它降落在一塊不平坦的地面上,它完全由天然的石頭所形成。——這真是一個巨大而深邃的洞穴啊。

不管怎麼說,在這如絲般光滑的虛無之中,神秘的霧氣信心滿滿地往前走著,就像它來到的是一處非常熟悉的地方。它輕聲鳴叫著,自身發出的微弱光線隱約地照亮前路,一把高大而空蕩蕩的石頭椅子,從黑暗中顯出行跡,出現在迷霧面前。

迷霧停在這張高大的座椅之前,慢慢盤旋飛舞著。這不僅僅是一把普通的椅子,而且是一把象徵權利與地位的王座。王座前的石頭地板上,雕刻著一圈半圓形的古文字,字跡巨大,形體複雜。如果把王座比作一條面朝前方的航船最中心的座椅,那麼這圈古文則形成圓形的船首。

迷霧在古文上方流連良久,似是陷入沉思,接著它如微風般緩慢的動作突然加快運動速度,變成活躍的小旋風,一邊發出閃光和叮噹聲,一邊螺旋飛舞。它的旋轉速度變得讓人抓狂,連地面的灰塵都被它捲起,跟著旋風的渦流一起打轉;小圓鵝卵石也在地上滴溜溜地亂轉。在這個過程中,旋風漸漸變做一個有稜角的圓柱體。

再往後,它長出一對手臂;最上方冒出如頭狀的大塊(也許是個腦袋,但也許是其他什麼東西),最後它狠命地閃了閃,光芒便黯淡下去。

黑暗中再也沒有旋風了,也再也沒有如毒蛇般的迷霧了。迷霧最後出現的地方站著一個幽靈樣的半透明形體,應該是個高個子瘦削女人,穿著簡樸的長袍,雙腿和雙臂都裸露在外,頭髮長及膝蓋,有些凌亂地披散著,而她的眼睛十分狂野。她快活地舉起手臂,發出一陣瘋狂的笑聲,尖利的聲音高亢刺耳,反覆迴盪在漆黑的石頭洞穴中。

“你是說,你難道竟敢懷疑黑歌夫人傳給我們的幻象嗎?”一個枯燥沙啞的聲音從面罩後傳出來,“這個想法可相當危險,很快就會淪入異端邪說。對我來說,這可不值得相信。”

“不,不,恐懼之修女,”第二個女人的聲音匆匆忙忙地回答道,“這是我的錯,我的腦筋總有時候不夠用,不聽使喚。我一點也不敢懷疑夜之修女,更不敢對她有任何冒犯和無禮。我、我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座神廟一定要建在一座樹林深處,沒人會住在那裡,也就沒有人會知道它的存在和具體位置。”

“夠了,”蒙著嘴的聲音打斷了她,“躺在這塊石板上,我不會鎖住你。在歐熊的吞噬下,你將堅定你的信仰,不再懷疑。把你自己獻給它們吧,別拒絕,也別害怕。不管歐熊吃了你身體的哪一部分,我的法術也將讓你一直活下去。也不管你會體驗到多大的痛苦,儀式結束之後,你的身體亦都可還原。我年輕時,也曾經歷這道儀式,並且最終活了下來。你沒有什麼別的選擇,來吧,這是真正榮耀的典禮,一個忠誠者的鮮血,將是對掌管世間所有恐懼的女神的最好獻禮。”

“遵命,恐怖之修女,”見習女修士低聲道,她的牙齒咯咯地顫抖著,誰都聽得出她心裡的害怕。“我、我、我,那東西吃我的時候,##我的意識能保持原狀嗎?”

“沒問題,這個決定掌握在你手裡,”蒙著嘴的聲音鎮定地說,“石板正等著你呢,你是我指導過的見習恐怖之修女中最討我喜歡的,今天,讓我為你感到驕傲吧,而不是讓我蒙羞。我會一直看著你。而那位地位遠比我們所有人都崇高的姐妹,也會一直看著你。”

“看在蜜斯特拉的面上——這感覺真棒!”貝勒頓伸出手指,試探著晃了晃,充滿驚訝地說。“我覺得自己更年輕了,所有的疼痛也消失了吶!”他換了個坐姿,撫摸著眼睛周圍的臉,從手指縫隙裡觀望著拓罷雷斯。

“人們應該信任時間,信任自己不可思議的夥伴,”他堅定地說,“可我知道,至今為止,我還從來沒聽說過,一個術士會從自己的魔法書空白頁上突然找到‘新的’法術。快告訴我,它是從哪裡來的?”

三歌咒的拓罷雷斯·巴內斯特用拇指捻著自己髒乎乎的眼睛,嚴肅地回看同伴,道:“最最尊敬的貝勒頓,你雖然越來越老,可並沒隨著年紀增長,學會溫文爾雅。我察覺你現在漸漸出現一種不太好的傾向,就是隨便懷疑睿智長者所說的話。拜託你把這懷疑扔到一邊去,如果你還把這睿智長者仍然視為朋友。請記住,一定要儲存好你的智慧,因為它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越變越少——尤其是你。”

總愛倚老賣老的拓罷雷斯若有所思地踱了幾步,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架,“我確實是才發現它的,也確實是從一頁空白紙上發現的。從前那裡總是空白頁,可這次我翻看它的時候,發現上面寫滿有力的字樣,大概是最近三十年以內寫上去的。我不知道它為什麼在那裡,可我相信——我也只能相信,這和神聖的蜜斯特拉女神有關聯。別再用你那些滔滔不絕的廢話和吐沫煩我,說什麼女神從不把魔法賜給凡人。”

貝勒頓使勁眨眼睛。而拓罷雷斯則靜靜地等著他反駁,同時小心翼翼地忍住微笑的衝動。

“說得好,說得好,”稍年輕的術士停頓了一小會,並不是太久的時間,但似乎顯得挺長,“但現在,請讓我安靜一下。我需要安靜,安靜。”

這下拓罷雷斯真的笑起來,可緊接著,他用很純潔很無辜的語氣問:“我能把這句話視為你的允諾嗎——給我們雙方‘安靜’?”

幸運的是,返老還童的貝勒頓飛快地證明了自己的活力——從身體下抽出墊枕朝老法師先前站的地方甩過去。當然,被拓罷雷斯躲了過去。

黃昏樹林一棵棵靠得很近,就像是野草巨大的葉片。儘管在這深深的陰影裡看不到任何生物的跡象,但這個單身上路的旅者仍然強烈地察覺到:有人正在觀察他,注視他,而且就在附近不遠。男人咽了口吐沫,決心賭上一把。

“這是人們稱作‘混亂樹林’的地方嗎?”他鎮定地朝空中問道,坐到一棵倒下的老樹墩上。樹根上長滿大片滑溜溜的苔蘚。男人把手裡磨損得很舊的柺杖放到一邊。

“是的。”半空中傳來一聲輕柔優美的回答,只可能是精靈發出來的。

前葛藍多摩人尤姆貝伽本能地想回過頭,看看這聲音到底是從哪裡傳來的,說話人又是誰。但他忍住這個念頭,反而微笑著舉起手,他的手掌空空的,“我為和平而來,我沒有帶火,也沒有任何想破壞這裡的念頭或打算。我來這裡,只是為了尋找答案。”

一個深沉的笑聲彷彿泉水般傳進他耳朵,接著對方道:“人類,我們皆是如此——可只有極少數幸運的人,才能找到他們所需的答案。來吧,做我的客人,放鬆一點。你可以站起身,到右邊那兩棵交纏的樹附近去,鑽進那個洞口。裡面有水。我猜,你的雙唇一定渴望碰到那最純淨的液體。”

“啊,謝謝您。”尤姆貝伽真心地回答道。

樹洞裡又冷又黑,就像是一口山洞,頭頂上厚厚地蓋著樹葉,陽光無法照到地面。真菌發出微弱的光線,剛好能讓人看到小池塘邊有一塊石頭,上面放著一隻水晶玻璃杯。“給我用的麼?”人類法師問道。

“當然,”對方平靜地回答。這聲音無所不在,卻又無所在。“你害怕這是妖術,還是害怕它是精靈作弄人的鬼把戲?”

“不,我並不是擔心這個,”尤姆貝伽回答,“我只是不想因為粗魯的取用他人物品,冒犯了別人。”

他拿起酒杯——酒杯冰涼,在指尖的觸控下,顯得很柔軟,比普通的玻璃要柔和許多。他用酒杯在池塘裡舀了一杯水,一飲而盡。水面上盪漾著微波,有一瞬間,他以為那裡出現了一張憂傷的精靈的臉孔,眼睛黝黑,靜靜地看著他……但下一個瞬間,一切都消失了。他不知道那是真的存在,抑或是他腦海裡的幻覺。

池水清涼,既讓人爽快,又使人感到寬慰。男人把水嚥下喉嚨,閉上眼睛,無聲地享受著這刻的愉悅。

不知在什麼地方,有鳥兒此起彼伏地鳴叫起來。樹林裡非常祥和寧靜……他突然有些驚惶地坐起身,害怕被精靈突如其來的魔法給擺平在地,這讓想法讓他感到噁心。他小心翼翼地把玻璃杯放回石頭上。

“謝謝您,”他又道了一回謝,“這池水完全如您所說,甘甜可口。在下叫做尤姆貝伽,曾是葛藍多摩人,但在王國陷落前逃了出來。在下本專攻魔法,儘管並沒什麼可值得誇耀的魔力。在旅途中,我常向蜜斯特拉女神禱告——她是人類的魔法女神。”

“那麼,你向她禱告,祈禱些什麼呢?”精靈愉快地問,似乎挺感興趣,他的聲音離得很近。尤姆貝伽再次剋制住自己的衝動,拼命忍住不扭頭亂看。

“我向她尋求指引,詢問她,倘若一個人,對使用魔法威脅、恐嚇、殘殺別人,完全沒有興趣,那麼他該用哪些魔法才合適呢?”他回答道,“我的祖國,葛藍多摩王國,在它淪陷以前,已變成一個毒蛇的巢穴,每條蛇都擅使魔法,為了一丁點利益,就要跟對手拼個你死我活,而毫不在乎自己的魔法會造成如何不堪的後果與結局。我絕不願自己也變成這樣的人。”

“說得很好,”精靈說。葛藍多摩聽見高腳杯在池塘裡舀了一下,又舉起來。“對人類來說,來到這片樹林,要經過一段漫長而艱難的旅程。那麼,是什麼把你帶到這裡來的?”

“是蜜斯特拉指引我來的,來到這片黃昏樹林,”尤姆貝伽回答,“我不知道我在這裡會遇到什麼人,我只是猜測我會遇到一個精靈,一個前迷斯卓諾的遊弋者……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才會知道,當亡國家破之時,該選擇什麼樣的道路,壓抑住心中的悲痛,頑強地繼續生存下去。”

他聽得清清楚楚,那精靈倒抽一口冷氣,回答道:“尤姆貝伽,看來你對直言不諱還挺有天分。”

“在下並不是有意冒犯,”人類法師一邊回答,一邊很快轉過頭,伸出雙手。

一位月之男精靈,穿一件深藍色的開襟襯衣,腳下穿一雙高統靴子,臀部繃著緊身皮褲,悠然地坐在半空中,手裡舉著高腳玻璃杯。他看上去沒有帶武器,只是在他左肩膀上方,懸著兩枚小小的寶石,如淚珠狀,而又明亮得如同夜空中的星星。

尤姆貝伽驚訝不已,那精靈朝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在我的族人裡,我亦同樣因為不同尋常的率直而遭人非議。我叫——在我們的語言裡,墮落星。在我出生的那一刻,一顆星星從天空墮落。雖然我並不認為它所預兆的一切事情,跟我有任何相關。”

人類法師粗重地喘著氣,邊往後退邊說道:“這就是,這就是……”

精靈揚起眉毛,“怎麼了?”他問,“你為何如此激動?連你的秘密也忍不住了麼?”

尤姆貝伽臉漲得通紅,“啊,不……不是你說的那樣,”他說,“不過你的名字,就是蜜斯特拉女神傳教士傳下的諺語之一啊——‘尋那墮落的星,他將道破真相’。”

墮落星眨眨眼,“哇,哇。看來這就是我的命運,”精靈微笑著,喝乾杯裡的水,又像尤姆貝伽方才那樣,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石頭上。輕輕地,它消失了。

“那麼你想要聽到什麼樣的真相呢?”精靈問道。在這時,尤姆貝伽才知道,精靈聲音裡的笑意,並不永遠都意味著嘲弄。

他遲疑片刻,接著才說:“葛藍多摩有人傳說,那個叫伊爾明斯特的男人,我國最後一任皇庭法師,也曾於多年前住在迷斯卓諾,在那裡從事黑暗魔法。我知道我問的這個人類,我對他存有太多推測和假定,但我仍希望您能直言解答我的詢問。我知道,您不必如此,可我必須知道。人類能像精靈那樣活這麼久嗎?是怎麼回事呢?又是為什麼呢?在這漫長的時間裡,他肩負著什麼樣的使命呢?”

墮落星揚起一隻手,“呵,你的滔滔不絕就此開始,”他打趣道,“請先剋制一下。否則,我的答案很快會消失在你的下一次洪水般的詢問之中,你也根本不會記得。讓我們一個一個地慢慢來。”他微笑著退後,斜靠在一棵樹根下。

“對於你的第一個問題:是的,多年前,遠在迷鎖誕生之前,確實有個叫伊爾明斯特的男人住在迷斯卓諾。而當迷鎖籠罩城市之後,他也繼續住了不少日子。他在城裡學習和從事多種魔法,有些精靈很不喜歡他,因為他是第一個住在精靈中的人類,至少是第一批。城市開放之後,很多外地人來到迷斯卓諾,亦極為嫉恨他擁有的力量。所以這些人,大概會稱他的魔法為‘黑暗之術’。但若單純從他施法的原因與理由,我不能做出如此不負責任的判斷。”

尤姆貝伽張開嘴要說什麼,但墮落星咯咯地笑了笑,舉起手阻止他道,“還不是時候,請讓我繼續說下去。真相總是枯燥的,但它又總是很重要,容不得打斷。”

尤姆貝伽的臉又紅了,他尷尬地笑了一聲,重新坐下,示意精靈繼續往下說。

墮落星重新開口的時候,眼睛閃閃發亮,“人類掌握了足夠多的魔法之後,或者說,當人類認為他們掌握了足夠多的魔法之後,總是想盡各種方法延長壽命。大多數的方法,從乾屍法到長生不老之藥,都扭曲了自然生命的本質,也扭曲了他們自己的本來存在方式。他們只是變成了新的生命物體,並非延續他本來的壽命。很多人都認為,這種新的生命物,較之原本的人類,較為低等次要,對於這個觀點,我是贊同的。所以要是你問我如何活得更長久些,我只能回答,唯一純潔無暇的長壽之法,就是伊爾明斯特選擇的方法……興許他亦是受神的指引。我並不認為他曾刻意地尋求長生之道,他只是不得不如此。伊爾明斯特乃是蜜斯特拉女神的特別侍者,全依她吩咐行事,因此而獲得了長壽、特別的地位、和異常的魔法能力。我記得,他似乎又被成為女神的‘神選者’。”

“他是怎麼被女神選中的呢?”尤姆貝伽慢慢地問,“你知道嗎?”

“這一點我並不知道,”墮落星回答,“我只知道,但我知道他‘愛’她,他長久地愛著女神——對人類來說,這份愛的期限顯得分外長久。因為這個原因,他一直保持了自己‘神選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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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蜜斯特拉女神愛一個凡人,愛他?”

“是的,這個人類也愛著女神。”看到人類法師滿臉都寫著“難以置信”和“十分懷疑”,於是墮落星又輕聲補充道,“是的,愛。遠在溺愛、友誼,和對肉體的熱望之外,而是真正的,深沉的,持久的愛情。這很難想像,除非你真正地感覺這種愛情。尤姆貝伽,聽我說,相比許多能打動人類的情感,愛情的力量是最強大的。甚至對精靈,對獸人來說也是如此。這力量能讓人行善,也能趨人作惡。跟所有強大的力量一樣,愛情也是非常危險的。”

“危險?”

墮落星斜靠著拉起尤姆貝伽的手,兩人目光交接,精靈帶著激情地說:“錯誤的魔法足可殺死一個法師,而愛情可令他重生,甚至驅使他重建世界。我們的大統領,他對精靈國的熱愛,驅使他為科曼多人尋找一條重生之路……而且,我的大多數族人都會說,這熱愛最終也將科曼多毀於一旦。我還年輕的時候,在一個溫暖的夜晚,我出門在池塘裡游泳嬉戲,那時我身上一丁點魔法也沒有帶——也許證是這個原因,我活了下來。在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塞塔琳家最受人敬重的女族長,艾狄黛萊特洛·塞塔琳,她曾經深愛著大統領,而大統領也深深地愛著她。而在那晚,她竟不惜以自戕的方式,試圖與大統領同赴死路。驅使她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她熱愛著科曼多,一點一絲也不遜於大統領。雖然他們拼命用理智否認,但兩人彼此之間的愛情,卻從來也不曾熄滅,而是無聲無息地茁壯生長。”

月之精靈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你不會明白,當我聽到兩人的聲音再度響起,互相爭論,我心中是何等悲傷。在伊爾明斯特之後,你是唯一一個聽到那夜實情的人類。尤姆貝伽,請聽好:要是你不小心把這個秘密告訴我的族人,你很快就會死掉。”

“我一定留心。”尤姆貝伽輕聲回答,“您繼續說下去吧。”

精靈冷冷一笑,繼續說道:“沒什麼可說的了。蜜斯特拉選擇這個伊爾明斯特侍奉她,他做得很好,而其他人比不上他。諸神讓我們彼此不同,讓我們遭遇失敗多於成功。伊爾明斯特經常失敗,但他的愛則一如從前。他在繼續完成他的使命。他很勇敢,我想你們人類的吟遊詩人會如此形容。”

“勇敢?一個人,他擁有一位女神的幫助和神力的武裝,他還會畏懼嗎?倘若他內心不必再與恐懼和害怕進行角力和鬥爭,一次次地征服恐懼又被恐懼征服,又何來所謂勇敢呢?”尤姆貝伽問道,因為興奮,他顯得有些大膽。

墮落星的眼中跳動著類似喜愛的情緒,回答道:“世間有諸神,他們喜歡讓一個‘不同尋常’的凡人面臨各種可怖境地,遠比普通人的遭遇危險百倍。在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安然渡過所有這一切預設險地——即使神也不成。只有愚蠢的白痴,才會全心信奉自己的神,完全拋開所有恐懼,對危險視而不見。我見過很多勇敢的人類,他們的確擅長此道。儘管我認為他們對危險過於忽視,甚至可以稱作魯莽。也許這樣說比較好,看不見危險的人,總是比較勇敢。”

“那麼什麼是勇敢呢?”尤姆貝伽問:“難道站在危險的大路中央,就是勇敢?”

“是的。盡忠於自己的職責與使命,克勤克儉地繼續去做,哪怕明知道隨時都會有一把利劍劈頭砍下,或是厄運迫在眉睫,而放棄所有逃跑的機會。”

“請原諒我的不敬,但我必須知道:如果這就是你所說的勇敢,那麼,”尤姆貝伽低聲道,連他都禁不住為自己大膽的話給嚇了一跳,“當迷斯卓諾,也就是科曼多陷落之後,為何您仍舊活了下來?”

墮落星的回答裡帶著哀傷,“一個種族,一片國土,更需要的是順從的、苟活的傻瓜,而不是死去的勇者。”他站起身,揮揮手,做了個也許是告別的手勢,“你應該明白,我只能做前者。要是以後你遇見這個伊爾明斯特,請問問他,他是哪一種人。記得把答案帶回來。我必須知道所有答案——這是我缺點。”

接著,他像一隻靈敏的獵豹,躍出樹洞,走進前方的黃昏樹林。

“等一等!”人類法師站起身,磕磕絆絆地站在樹林裡,抗議道:“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呢——您現在就必須離開嗎?”

“我只是去替你這個人類找個打盹的地方,再為我們兩人準備好晚餐,”墮落星回答,“歡迎你留下來,也歡迎你問問題。你願意逗留多久都可以。在分離之海的沿岸,我還活著的朋友不太多了。”

尤姆貝伽微微顫抖,“被您視為友人,實在是我的榮幸,”他小心地說,又顫慄了一番,才問:“但我能不能問問,您何以如此信任我?我們只不過是談了一小會,僅此而已。你如何能判斷我的為人?也許我是個精靈殺手,又也許是貪慕精靈寶藏而來的獵人。雖然我對你說過我不是這樣的人,但我想,人類對精靈的許諾總是落了空——尤其是這些年來。您就不懷疑我對您別有惡意嗎?”

墮落星微笑著說,“這片小樹林我們精靈族兩位神的聖地:色漢奈神和萊禮佛神。他們已經對你做出了判斷。你看——”

人類法師的眼睛順著精靈伸出的手,朝一棵覆滿苔蘚的樹墩看過去,他的木頭手杖斜靠在那裡。尤姆貝伽非常熟悉它,就像熟悉自己的手一樣。它的長短適宜,他握著這根棍子,走遍費倫大陸,踏便數千裡征途。手杖被磨損得非常殘舊,被火燒煉得十分堅硬,著地的一頭上包著黃銅,緊緊地箍在上面,免得木棍裂口而散落。就在他方才坐在山洞裡的功夫,手杖上上下下長出無數翠綠的嫩枝,每一條嫩枝尖上,都開出一朵美麗的小白花,在樹蔭下閃閃發光。

在陰冷的黑暗中,一個如鬼魂般的女人停下狂妄的大笑,放下雙手。她冷酷的歡笑迴盪在石洞四周,隔了好一會才漸漸中止。而她環顧四周,在漆黑中打量著周遭空闊而巨大的環境,就像是第一次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的眼神慢慢變得銳利而又狂躁。

等她開始移動,眼神已變成兩團燃燒的火焰。她像貓一般邁著步子,充滿自信而優雅地來到那行古文之前。她抬起一隻腳,堅定地踩在那符號之上,那字跡閃出明亮的藍白色光芒。女人抄著雙臂,靜靜地觀望,文字上升起煙霧,光輝中形成一團雲(足有一個人那般大小的光團),突然接合了成別的東西:那裡出現一個懸浮的虛像,是個年輕人,但只是上半身,而下半身隱約不見,凝聚在女人腳下的符號之上。

過了一會,虛像開始說話,幻影般的女人走過古文,來到王座之前,把一隻胳膊撐在座椅上,看著那虛像發表講演。

那東西穿著深紅色鑲黑條的長袍,它手指上戴著閃光的金戒指,明亮的色澤正如那年輕人金光四溢的眼睛。他的頭髮呈棕色,但很蓬亂,還有不太整潔的鬍子渣。可他的聲音分外自信。

“我是凱撒斯,就像你一樣,你也是凱撒斯。當你看到這個的時候,第一代凱撒斯,也就是我,已遭遇了不幸。而你,第二任凱撒斯,必須將榮耀發揚光大。”

人像似乎往前走了幾步,但實際上仍懸在符號上並未移動。他有些慌張地揮揮手,繼續說,“我並不知道你是否還能回想起我——不,是我們的生活。這些天來,總有人說我的意識不太正常。要知道,我們國家裡的許多法師已經掌握了強有力的能量。而其中法力最強的那些,也就是耐色瑞爾的大法師,甚至統治著自己的封地。而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城是一座懸浮之城,為了我們,我替它賜了名。我乃是所有大法師中地位最尊那種:至高密士。他們都叫我偉大的凱撒斯。”

虛像不屑一顧地揮揮手,熾熱的眼睛緊緊鎖著王座。鬼影般的女人耳語著,念出她已聽過無數回的字眼。然而她的嘴唇透露出極為輕蔑的譏笑來,雖然那表情並不太明顯。

“當然,”虛像在繼續,“你既已被喚醒,所有的這些全都毫無意義。就算我沒被仇家殺死,就算我不在一個絕對私人的厄運中飽受磨難,凱撒斯城,連同耐色瑞爾的榮耀本身,也早就陷落在一場浩劫和災難之中。我們有許許多多敵人,而最強大的那些又都是我們自己的人。我們這些耐色瑞爾人,總是自相殘殺,自己人跟自己人作戰。我的意識,並不總受我自己的控制——我想你一定也為這個遺傳的病症深感痛苦吧?小心防著它,別被它控制。”

凱撒斯的虛像微笑著,諷刺地彎起眉毛,鬼魂般的女人也回敬地笑了笑。接著,凱撒斯繼續往下說。“也許你並不需要我記錄完成的法術,但我仍然在這裡為你準備好了專用的閱讀儀,你能在地板上發現它。這是一個系列的魔法教程,以防你在缺乏必要魔法物品的時候遭遇危險,我想這至關重要。我們的事業必須繼續下去……只有透過絕對的力量,我——我們——才能找到完美……而凱撒斯亦可永存不朽,達至善至美之境界,改變託瑞爾所有一切。”

女人為這句話嗤笑了一聲,是簡短而不愉快的短吠。“真是瘋狂,瘋狂,凱撒斯!這是命運啊,改變託瑞爾所有一切,噢!當然,你完全有能力這麼做。”

“首先你需要的是物理形體上的治療,我已為此刻的到來做好準備。你也知道,你的生命中總是缺乏忠誠的侍從法師,任何人你都無法信任。接著,請觸控這塊產生我映像的閱讀儀,同時念‘達拉巴爾達’,如此一來,所有的創傷都可治癒。只要古文保持完整,這道治療之力可隨時被召喚出來,任何人說這道咒語,亦都可獲得幫助。這道咒語是創造此法術的法師之名,為了魔法之永存,他已經死去。他是個忠誠的侍者,真的,而且很……”

“別再說這些廢話,凱撒斯!”鬼魂般的女人嘲笑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完美複製品,它就只是一具沒有頭的乾屍!是誰把它變成那樣的?讓我猜猜?嗯,蜜斯特拉?阿祖斯?你的仇敵?還是只是一個過路的小小冒險家,能力最低的那種,他一刀就砍下了至高的,偉大的,沉睡中的凱撒斯的腦袋?哈哈,他一定以為他見到的只是一具普通的殭屍咧!”

“當這些魔法失效之時,還有許多其他可用的法術。我已將自己的施法過程記錄儲存下來,它包括許多有用而持久的魔法……”

這些話鬼影般的女人以前已經聽過許多次,她不耐地轉過身,滿意地點點頭,“是的,是的,它們的確有用而持久,的確如此。這也是我來此地的原因,任何法師都無法阻擋這誘惑。”她跨過地面上的古文,而虛像的話正說到一半,就消失了。石頭上的光芒褪去,洞穴裡再度陷入一片漆黑。

“好吧,如何才能讓外面世界的法師知道這裡呢?同時還不能讓他們成千上萬湧過來,要不然,這裡很快就會人山人海,接踵磨肩。”女人的嘴唇微微動彈,詢問著無盡的黑暗。

然而黑暗並沒有回答。

皺著眉頭的鬼魂邁過深井底部,她開始旋轉,身體變得模模糊糊,很快,她重新變成一團閃光的旋風,在黑暗中跳動著,慢慢繞著井壁盤旋,“##而我又該如何讓我的法師獵物們在這裡多停留一段時間呢?”

很快旋風盤旋到了井口,叮噹作響,光芒沿著井沿飛舞,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裡頭響起:“我必須使出最強大的法術,要讓那些古文只聽從我的召喚,而且每月只能生效一次。不管那些法師用什麼方法嘗試,都無� ��打破我的雙重咒語。這樣,一個年輕的法師就會至少在這裡逗留一個月了。”

迷霧突然充滿活力,飛出廢墟之外,撲進森林,像毒蛇一般纏著樹幹穿行。狂野的笑聲再度響起,它興奮地大叫著:“哈哈,一個月,一個月,足夠好好地吃上一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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