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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傑邁爾在快要入睡的時候聽到了廝殺聲。雖然隻身坐在矮小、黑暗的帳篷裡,但他不需要用眼睛看,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天災來襲。與天災的戰鬥和人與人之間的戰爭不一樣。除了嘈雜的刀劍交錯聲、呼喊聲之外,食屍鬼喉嚨發出的古怪咕噥,骸骨戰士骨節交錯摩擦的噪音,以及憎惡口中的酸液濺落地面的澆淋聲等等,各種怪異、奇特的聲響在空氣中交織出一片混沌、腐爛的圖景。傑邁爾對這種氣氛再也熟悉不過了:他能用耳朵分辨帳篷周圍有多少士兵在戰鬥,他們各自的敵人又是什麼。眼眶附近產生了輕微的刺痛,全身肌肉緊繃起來。

一隻食屍鬼闖進了他的帳篷。這種看上去反應頗慢的天災士兵往往需要花兩、三秒鐘時間觀察敵人,但是盯緊之後就會窮追不捨。它朝脖子和雙手都遭到束縛,上半身無法動彈的傑邁爾衝過來。當距離極近的時候,傑邁爾一腳蹬向食屍鬼骨節鬆散、肌肉潰爛的膝蓋,讓它右肩著地倒在地下。第二次的攻擊落在它的暴露在外的耳蝸上,隨後又是好幾下,直到它的腦袋變成肉疙瘩、碎骨片和黃綠漿液的混合物。

幸好這是一隻身體已經高度腐敗的食屍鬼,不然傑邁爾沒把握這樣擊倒它,雖然他也不打算就這麼成為食糧。怎麼能死在這個地方!還有一天,我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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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行動的時候,一股強大的衝擊力摜向他藏身的小帳篷側面。帳篷的立柱折斷了,環繞在上的鐵鏈鬆脫出來,傑邁爾倒地,背脊壓在那只食屍鬼的屍體上。脖子能自由活動了,他從帳篷底下爬起來,眼前所見印證了他耳朵的判斷:周圍已成為戰場。他經歷過無數次和天災的戰鬥,雖然雙手還套在枷鎖中,但是當他看見不遠處士兵砍斷一條腐爛的胳膊、滴落黏液的尖銳牙齒襲向人類的脖頸這些場面,他的首要感覺是興奮,而不是緊張。他憑經驗在一瞬間判斷了局勢:是一場苦戰,但只要敵人沒有援軍,那麼我方會取勝——也許要付出毀滅性的代價。

是一頭憎惡的倒下,沖毀了傑邁爾的帳篷。它右手鉤子陷進地裡,離傑邁爾原來的位置還不到一碼。弗林特的短刀插進憎惡的脖頸,像拉動城門閘一般,把它的腦袋割了下來。他抹去臉上的漿黃色液體,轉過身來,和傑邁爾的目光交匯了。

這片刻的對視讓傑邁爾明白了,弗林特也是一個習慣殺戮的人,無論對方是天災還是人類。這類人他在十字軍裡見過很多:他們拋棄恐懼一路走來,鞋底帶著血痕。但弗林特和十字軍也有不一樣的地方。他的意志是自由的。他殺死眼前的憎惡,只是因為它是敵人,而不是為了要“淨化”什麼。

弗林特看了看周圍,然後又望回傑邁爾。他捏緊雙刀走過來。

這一路來,喬貞一直吩咐不要讓弗林特接近傑邁爾的帳篷,而傑邁爾隨時隨地都能領略到弗林特的強烈敵意。他略微聽聞過弗林特和一個在火災中消失的女護士的故事,雖然作為血色十字軍,很多士兵都恨不得殺死他,但是弗林特似乎是唯一有膽子實行這件事的人。現在周圍一片混亂,喬貞不見人影。沒人會在這種場面下關心一個血色十字軍的死活。

弗林特更接近了,眼神和殺死憎惡之時沒有什麼不同。傑邁爾沒有逃跑;他知道體力不足的自己沒有辦法逃過一個能獨力殺死憎惡的人。他期望著躲過第一擊,然後再做考慮。如果命止於此的話——

短刀舉起,近在眼前——弗林特眼中令人心悚的冷靜和衝動同時存在——錚亮的金屬碰撞聲響——突然闖入眼簾的一個身影。是埃林,他用一把劍擋開了弗林特的短刀。

“這算什麼,一起事故?”埃林說。“弗林特,睜大眼睛看清楚。你眼前這個人鼻孔裡不會爬出蛆,也不會吐著一口稀爛的牙齒去咬人。搞清楚你的敵人是誰。”

弗林特看看傑邁爾,又看看埃林。他的眼神並不狂熱,甚至能用冷靜來形容,卻同樣表露出強烈的危險性。

“這個人害死了艾米。”他說。

“不,他沒有。”埃林說。

“你不明白。他會害死很多像艾米一樣的人。男人女人。成千上萬。聽好,傑邁爾,你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或許不是今夜,或許也不是明天。但那一刻很快就會到來的。你和那面讓人噁心的血色戰旗,都逃不掉。”

他轉身,前往敵人最密集的地方。

“你目前還沒有受傷吧?”埃林對傑邁爾說。

“我沒事。”

“那好。我不能給你解開枷鎖,但是也不能一直盯著你。拿好這個,這是你的劍。這玩意在手裡握久了我生怕自己也會變成血色呆腦殼。”

埃林把劍拋給傑邁爾,拔出自己的匕首。“啊,舒服多了。保護好自己,因為我還等著看你明天怎麼在主子面前出洋相。走失一個月的流浪狗明天就要回家了。”

傑邁爾把久違的長劍握在手中。它曾經撕裂過阿拉基的衣衫一角。劍柄上的血色徽章凹刻給他的掌心帶來熟悉的焦灼感。他看了看周圍。戰鬥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埃林。”他說。

已經走開一段距離的埃林回過頭來。“什麼?”

“謝謝。”

埃林縮起脖子,擺了一個吃了發餿食物的彆扭表情,用左手按按喉嚨像要吐出什麼,然後回過頭,迎戰接近他的一名天災。

不是謝你救了我一命;而是謝你給了我再次面對敵人的機會。雖然雙手還戴著枷鎖,但是傑邁爾覺得這把劍從來沒有像今夜一樣,揮舞起來是如此地順手。

當喬貞發覺這名死亡騎士的武器不僅僅是左手中的利刃,已經來不及了。

一條前端帶著鐮刀的鎖鏈從死亡騎士右手掌心飛出來,在喬貞的左手前臂纏繞了幾圈。喬貞將匕首的平面卡在鐮刀和左臂之間,避免左臂落地,但由於鐮刀的弧度,前端已經刺進肌肉裡。鮮血像黑色的藤蔓一樣,從那彎月狀的裂口瘋狂生長出來。鎖鏈有金屬的質感,但又彷彿是死亡騎士肉體的一部分,因為喬貞看到鎖鏈上有無數細小的圓孔,噴吐著紫黑色的霧氣,如同有生命一般。這些霧氣讓喬貞的左臂產生劇痛,就像有千萬個燒紅的針頭同時扎在皮膚上。

“達克雷爾大人說得對。”死亡騎士的聲音似乎是由一高一低兩個聲音重疊而成的。“人類不潔的眼睛沒資格注視偉大的學院。它們的唯一用途,就是見證人類自身的毀滅。”

在喬貞右側十碼的地方,雷納剛剛站起來。他的右胸和左肩已經各中了一擊,傷口周圍化為紫黑色。他的武器是成對的長劍,但此刻兩把劍鋒前端流的都是他自己的血。喬貞第一次親眼看見雷納戰鬥,這個平常溫文爾雅的中校拼殺起來迅疾有力,但還是很難和死亡騎士周旋。他的呼吸聲極沉重,血流得很快,假若死亡騎士現在暫時放下喬貞再度衝擊雷納,那麼他將無力防禦。

喬貞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劇痛讓他眼前一陣昏黑,呼吸困難,左手隨時有斷掉的危險,右手也無法移開。匕首平面的鋒利邊緣已經割破了皮膚。

這場襲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喬貞不知道。剛開始和死亡騎士交手的時候,他太過專注,除了眼前的敵人,沒有感覺到別的東西。但現在他和雷納都處於難以反擊的狀態,大腦思維進入了令人不安的靜止,才聽見了不遠處營地內的廝殺聲——算是意料之外的襲擊嗎?不完全是。因為這兒是西瘟疫之地。上一次安全透過這塊地域,不代表這一次也會是同樣情況。喬貞不知道達克雷爾是誰,但聽起來這名死亡騎士隸屬於通靈學院。在血液的流失進一步加劇的時候,他突然希望埃林、弗林特,還有傑邁爾,無需面對更可怕的敵人。

死亡騎士右手朝後一拉,喬貞的身體失去了平衡而倒下,隨著鎖鏈的回收在地面上滑了一段距離,突出在地面的鋒利石塊劃破了他的左側腹。當不受控制的滑動停止的時候,他看見骸骨戰馬的蹄子正踏向自己的面門。他別過身子避開這一擊,馬蹄踏在耳邊,強烈的聲響讓右耳暫時失去了聽覺。死亡騎士右手往上一提,讓喬貞被迫站起來,貼近馬腹右側。

“眼睛。”它說完,將劍鋒朝喬貞刺去。

在這一刻,骸骨戰馬突然猛烈地跳騰起來。死亡騎士的身體朝側面傾斜,隨之落馬。失去眼睛的不是喬貞而是骸骨戰馬:雷納把雙劍刺進了它兩個燃燒著幽綠色火焰的眼眶裡,深入,然後讓它們留在那兒。戰馬嘶鳴著,先是一對前足跪地,它試圖再次站起,但是最終失敗,後足也顫抖著跪了下來。

戰馬不是喬貞首要關心的。他撲上去,讓左前臂在死亡騎士的喉嚨上猛地按緊,鐮刀在其主人的脖頸上開了一道黑色的口子——這一瞬間喬貞意識到死亡騎士是不會因為割喉而死的,就把匕首扎進了——他選擇口腔——刀刃由下至上地穿破死亡騎士的口腔刺進大腦。

它仍然沒有死去,雖然“死”未必是一個合理的詞。它右手中的鎖鏈已經失去了控制,但左手還是試圖揮劍斬向喬貞。喬貞拽著它的腦袋朝懸崖邊拖動,死亡騎士的長劍脫手了,在這個過程中他感受到匕首越來越深入,一些紅黑色的東西從它的眼眶、耳朵和嘴裡溢位。當喬貞的腳幾乎踏在了懸崖邊緣的時候,這籠罩在黑色霧氣中的敵人才沒了聲息。

喬貞拔出匕首,站起來,甩掉血汙。因為剛才帶著鎖鏈壓在死亡騎士的喉嚨上,所以左臂傷勢更嚴重了,有好幾處肉皮翻起,但幸好還只是傷在肌肉層。他看看雷納,他正把兩把劍從戰馬的眼窩裡拔出來。

“走吧,”喬貞說,“我們還得回去幫忙。”

“就算回去,你這狀況也不可能繼續戰鬥。”

“你流的血更多。不過聽這聲音,他們那邊大概也快結束了。即便不用再打,我們倆也得回去找個醫務兵。”

“你先走。”面色蒼白、聲音顫抖的雷納盡力讓自己顯得平靜。“我要找一樣東西。”

“什麼?”

“婚戒。我剛才取下來以後就收好了,看來是剛才交手的時候掉在哪兒了。”

“動作快些。”

喬貞面朝樹林的方向,營地中的點點火光從樹影之間透過。廝殺聲漸漸弱下來。他不是不想幫助雷納,但他覺得這種東西,雷納應該更願意憑藉自己的眼睛去找回來。

片刻後,喬貞突然聽到了一種銳利的聲響。他轉過身,看見雷納站在懸崖邊緣,鐮刀扎進他的左肋下方,然後撕開。血液的噴濺在黑夜中也是這麼明顯,月光像刀鋒一般滑過他暴露在外的兩條肋骨。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血肉之軀,右手抬起,似乎想要靠近那突兀在外的白色管狀物,但是又無力地放下來。他最後看了看喬貞,這是第一次,喬貞從這個男人的眼睛裡什麼都看不到。雷納的身子崩潰下來,朝後翻下懸崖。達隆米爾湖一向很平靜,此刻四周又是那麼靜謐,所以喬貞清晰地聽見了雷納·馬維因的身體墜入湖水的聲音。

不該是這樣。你要做的事是找回自己的婚戒,如此而已。

死亡騎士慢慢站了起來。它用左手掌去摸自己的臉,用指頭去按自己喉嚨上的裂痕,就像一個還沒有擺脫昏睡的人,試圖確認自己肉體的存在。它發出一聲嚎叫;這嚎叫因為口腔內的空洞而顯得更加怪異刺耳,那雙黑色的眼睛裡透露出生者不能理解的瘋狂。在喬貞握著匕首接近之前,它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把手指探到喉嚨的傷口下,然後試圖揭去自己的麵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