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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黑衣人把連袍帽朝後翻下來。那是一張嚴重燒傷的臉。右邊臉龐就像失敗的陶塑一般糊成一團,嘴唇裂開露出牙床,左眼也有一半眼皮是黏合的。他用只露出小指甲蓋一般大小的眼球,逼視著矮人們。

“吉託,你做什麼?別攔住我們的路!”一個矮人上前一步,又被那揮舞著樹枝趕了回來。“你不想知道甘邁羅是怎麼死的嗎?”

被稱為吉託的醜陋男人絲毫不相讓。他的左眼瞪著前方,裂開的嘴角就像風洞一般傳出急促的呼吸聲,看上去焦急而又憤怒。他狠狠地把樹枝在地面上摔斷,用長著幾個肉瘤的手指指屋子,然後又拍拍自己的左肩上方,做出一系列無法理解的動作。

“喂,吉託要說什麼?”有矮人說。

“得找會手語的人來呀。古博·布拉普在不在?不在啊?”

“他出海釣魚都幾天了。”

“你不也會一點嗎?”

“我最多只能打打招呼。”

矮人們的圍攻製造出的緊迫感,漸漸地消弭在燥熱的空氣中。

“算啦,吉託要保護他,我們也沒辦法。”“這麼多人闖一間小民房也算不得英雄。”“俺就不信這事兒不會水落石出!”吵吵嚷嚷地來,吵吵嚷嚷地去,不多時,矮人們就成群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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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很快靜了下來。吉託疲乏地看了看喬貞和埃林,重新用帽子遮住臉,向人類居住區走去。與看上去似乎隨時會潰散的外表不同,他的腳步非常有力,雖然右腿有點瘸。

“喂!你……”

“讓他走吧,埃林。現在我們也沒法對他問話。”

“他叫什麼來著……吉託?看來我們欠了他一份情了。他不就是一個人住在鬼屋的那個怪胎嗎?”

“那不是鬼屋。那是孤兒院。”

“每一間廢棄的孤兒院和醫院,都簡稱鬼屋。這你總該明白。”

在人類居住區的邊緣,有一座因為經營不善和疾病叢生而倒閉的孤兒院。全身體表嚴重燒傷,又聾、又啞的吉託,在那兒長大。如今偌大的古舊建築物裡只有他一人居住。鬧鬼的傳說,和吉託本人可怕的容貌,都讓奧伯丁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長久以來,他一直靠自己在孤兒院後院的一小塊地裡的種植物生活。沒有人問候他,沒有人願意和他做生意,更沒有人僱用他,直到甘邁羅·鐵椎率著考古挖掘隊到來。他發現吉託對於在地下施工顯露出難得的天份,便將他招入了挖掘隊。吉託並不強壯,但他幹起活來根本不知休息,就好像這是長久隔絕人世的他,表達自己的唯一途徑。——最關鍵的是,吉託不怕死。或者說他不知道什麼是危險。每當遇到可能會塌方的結構,或者有危險的古文物,他都會第一個衝在前面。漸漸地,甘邁羅將他視為最得力的助手,以矮人特有的豪邁方式保護他。“滾你的蛋,十個你加上一個你爹都比不上吉託能幹活”,甘邁羅常常從醉醺醺的嘴裡吐出這些話,來反擊那些對吉託露出厭惡目光的人。

基本上,雖然生為人類,但他已經被看作是矮人族群重要的一員了。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埃林說。“發揚公民精神幫我們保護現場嗎?”

“不知道。但現在我們欠了他一筆。”

喬貞從未聽說過吉託和多雷斯之間有什麼聯絡。

“不過,”喬貞說,“他也許不這樣認為。”

“我不懂你的意思。能不能說得直白點?”

“他剛才的樣子,就好像在保護自己的家一樣。”

奧伯丁的人類居住區分為南區和西南區,南區較富裕——事實上是整個奧伯丁最富裕的地區。而西南區,卻破敗得讓人難堪。第二天早上,喬貞走在南區的大道上,望向西邊。他看到遠處兩區交界線上的廢棄孤兒院,如同矗立在晨霧中的一塊墓碑。

喬貞來到一座大莊園前。即便是暴風城,也很難找到這樣氣派的宅邸。牧師雅可遜·斯特萊福是宅子的主人,事實上,他是整個南區土地的擁有者。

當喬貞進入辦公室的時候,雅可遜正埋頭在一堆賬單和報告檔案裡,搔著花白的頭髮。聽到開門聲的一瞬間,他只滿面惱容的說了半句“是誰?我說過沒有預定的……”,隨之看清了來者的身份,立刻改口說:“啊,來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喬貞,非常高興見到你。”

雅可遜站起來,和喬貞握手。喬貞感覺到對方手很用勁,卻有些抖索。

“好同胞,願聖光護佑你。先請坐吧。在你表達來意之前——我相信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要來點新到埠頭的葡萄酒嗎?花了我不少力氣才訂購到,它的滋味會讓你想起家鄉……”

“不需要。放下那個杯子吧。”

“你確定?”

“聽著,雅可遜。這類把戲你可以去暴風城的那些沙龍上玩,隨你玩到飽。但我不希望自己的時間被浪費。”

雅可遜重新坐在辦公桌後,臉上的笑容一成未變。

“你還是那麼不友好。你應該試著信仰聖光的,喬貞。那會讓你心態平和。”

“我來問問你,關於火焰節那天夜裡的幾個問題。”

“喔……,我聽說了,一位自殺的木匠……真是讓人痛惜。如果我的話對你有任何作用的話,就請隨便問吧。雖然今天的工作還是很忙,但這點時間我還是有的。”

“很簡單的問題。我記得贊助多雷斯建造立時迷宮的人就是你,對吧?”

“我只是把原料提供給了熱心的市民代表們。是他們開會議決定讓誰來擔當這項可敬的工作的,我信任他們,所以也沒有過問原料最後被誰所用。”

“所以,你在火焰節當天沒有見過多雷斯?”

“這個名字在我的腦海裡,只有一些模糊的投影。我和他不是私交,甚至不能保證我可以認出他來。真是可惜,有這麼好手藝的人一定有著美好的心靈,我本應該更瞭解他的。”

“那麼你的回答是‘不’了?”

“對。我幾乎不認識他,就算當天見過了,也未必認得出來。”

“狗屎。”

“聖光在上,請不要使用這麼粗俗的用詞,這會有損於你的人格。難道你懷疑我,一個聖光的侍奉者,在撒關於一位逝者的謊嗎?”

再多聽一句這樣拿腔拿調的話,我今天就別想吃得下東西了。喬貞想著,然後說:“或許你火焰節當天確實沒有見過他。或許你看見了,但是記不起來了。不過要是說你不認識他,雅可遜,那就是一個再也愚蠢不過的謊話。”

“我困惑了,喬貞。請你……?”

“就在近一年,他就給你做過三個月的木匠。我猜你屁股底下的椅子就是他做成的。”

“噢……沒錯。我的居所實在比較簡陋,為了不汙人眼,所以得僱用一些木匠,時常修補。或許我確實曾經請過他。但是,或許這是一個不恰當的比喻,但你也不會記得自己抓捕過的每個犯人吧?”

“我真佩服你,雅可遜。一個人怎麼能一連串一連串地撒謊,還完全不用停頓?你是不是還能大聲說‘我的每一分錢都是乾淨的,從來沒有過非法放債’?”

“我真地參不透你的意圖了,喬貞。非法放債,多可怕的行當!只要保留著些微仁慈之心的人,就不會做這種事……”

“三年前多雷斯向你借了一千個金幣的高利貸。當時定下的還款期限正是三年。當然,他只不過是你那長長的借貸名單中,不起眼的一個名字罷了。天知道你會做什麼。我想,僅僅讓他到你家來免費做木工,是無法讓你滿足的吧?”

雅可遜的笑容消失了,嘴角朝一邊掛下來。

“如果你想知道我為什麼知道這些,很簡單,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雅可遜站起來,“恕我不能理解你的意思,喬貞。看,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如果你還想談的話,下次再約時間。不過我們之間關於這個話題已經沒什麼可談的了。”

“你要阻擾我的問詢嗎,雅可遜?我可以換自己軍情七處直屬探員的身份來和你談。那樣的話,我的問法就大不一樣了,而且你肯定不會喜歡。”

“真是可羞恥的一件事,聖光在上!我竟然會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威脅……”

這時候,門突然開啟了。一名金黃色頭髮,穿著教士袍的青年走了進來。雅可遜立刻收了聲。

“父親,”這名青年說,“您沒事吧?我聽見……”

“一點事都沒有,我的好萊蒙尼託。”

“我給您帶來了一些新的檔案……”

“好,放在這兒吧。然後,請送喬貞先生出去。”

萊蒙尼託走到喬貞面前,平攤手掌指向大門。他的臉上帶著比父親真實得多的笑容。

喬貞並不真的覺得雅可遜會因為放債的事情殺死多雷斯,他說出這些話,警告意義大過實際意義。因此,他起了身,走出了門。

萊蒙尼託走到他身後,說:“我父親惹了什麼麻煩嗎?”

“沒什麼。只是一些普通的問話。”

“如果他做了什麼,您一定要和我說。我父親是個不能自制的人。”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喬貞並不掩飾自己的驚訝。這是他第一次和雅可遜的兒子單對單說話,雖然鄰里間對這名和善、正直青年的好評,喬貞倒是時有耳聞,但他從來沒想到他會用這麼冷靜的語調來批評自己的父親。

“不能自制?你指哪些方面?”

“一切。”萊蒙尼託海藍色的眼睛裡,看不到一絲疑慮;就好像任何說出足以顛破局勢的話,卻能處之泰然的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