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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喬貞沿著野豬的足跡,向樹林北部深入,直到接近狩獵場地最外沿。途中遇見了一名衛兵,腳邊擱著一個鐵籠子,而他堅持說從這籠子裡放出的是狩獵用野豬。看著那籠子的尺寸,喬貞相信了他的話,隨後繼續往北搜尋。

野豬的足跡早已斷了,而喬貞開始相信這只是一次意外。如果真是有人要為害達莉亞的話,這手段未免過於不可靠了,也不具備威脅性的資訊。至少老人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麼幼稚的事。當然,在弄清楚崔維斯的立場之前,這一切判斷都為時過早。

正打算折回頭的時候,喬貞已經接近了石碑湖。一種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湖水沖刷著光滑石頭的齊鳴中,混合著一個人的吟唱聲。那聲音極細微,被水流飛濺的聲音擊得粉碎,卻沒有停止迴響。

喬貞策馬轉向吟唱聲的方向。在湖邊,他看到一個身著銀亮耀眼鎧甲的女子,騎著披掛整齊的戰馬,金紅色的長髮披在織著盾形紋章的披風上。

是她在唱歌。沒有歌詞,只是用隨意的發音吟出旋律。微妙如晨露的聲音從她嘴裡流出,聽上去並不是因為她不想放聲歌唱,而是這旋律天生具有的易碎特質,使它不想遮掩周圍的一切,只想如同萬物一般,成為隨空氣流動的微粒。

一看見女子的裝束,喬貞就明白自己應該馬上離開,避免多餘的麻煩。但是歌聲使他沒有立刻這麼做。當女人停下歌聲,轉過身來,兩人四目相匯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埋怨自己太疏忽了。她很年輕,灰綠色的眼珠裡透露出正在消褪的稚氣。

“誰在那邊?”她說。

“和你一樣,在狩獵中負責護衛的人,”喬貞說,“你私自離開隊伍跑到這地方來,沒關係嗎?”

“你應該也是一個脫隊的人。”

“其實我是在做一些必要的搜尋,而且……我覺得你隸屬的部隊,更忌諱脫隊的行為。”

“你認識我?”

“不認識。但我能看出你是聖光大教堂衛隊的聖騎士。”

“別告訴我你一直在這兒偷看。”

“不,我沒有。”

既然是聖光大教堂衛隊成員,那麼不管她多年輕,擁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口氣都是可以理解的。他們的日常工作是維護教會形象的神聖性,而不是實際在戰場上拼殺。雖然大教堂和軍情七處並沒有明確的政治地位差異,但像喬貞這樣的探員,早已習慣了衛隊成員的頤指氣使。

但是眼前的年輕女子,並沒有紮根到骨子裡的傲慢。喬貞能從剛才的歌聲中感受到這一點。

“那麼,你聽見一些了。”她說。

“沒錯。”

“你覺得這歌怎麼樣?我指它本身,而不是我的唱法。”

“我不太懂這些。還不錯吧,我猜。不過,它好像還沒有寫完。你並不是因為發覺我在場才停下來,而是它就那樣突然結束了。”

“是麼?你能聽出它還沒寫完?那對於你這樣的三流貴族來說,還算不錯。”

三流貴族?很好,看來這確實是這套狩獵服給人的印象,喬貞想。他已經決定,下次無論皇家製衣匠怎麼哀求“希望獲得藝術上的認同”,也不會再穿他設計的服裝。

“貴族?不。我叫喬貞,是軍情七處的探員。”

女子皺起了眉頭。

“那麼,你就是馬迪亞斯的……?失禮了。我覺得一開始我們就不該交談。我要回到自己的隊伍裡了,請你也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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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這麼想的。”

“另外,”她說,“我希望你不要把剛才看到的事情說出去。”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很嚴肅,就好像認定自己的話具有威懾效果似的。不用說七處的探員,就連一個普通的街巷流氓,也明白這句話其實正暴露了弱點。你拿什麼來保證我會聽命於你?喬貞很想對她說這句話,但還是決定不找這小姑娘的麻煩。“沒問題,”他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希望你能遵守這句誓言。”

“就這麼完了?我還以為你會說‘願聖光護佑你’。那不是讓誓言生效的必要程式嗎?”

“對只會投身在卑猥黑暗中的人來說,聖光不存憐憫。”

“那好。”

喬貞不打算進一步激起她的宗教熱情,沒有再說什麼,離開了湖邊;一個年輕姑娘在河邊唱歌似乎也沒什麼好值得他追究的。在他身後,女聖騎士從另一條路進入樹林。

在喬貞回程中,關於那頭突襲的野豬,並沒有發現更多的線索。打獵結束的號角響起之時,他正好和軍情七處的隊伍匯合,一個傳令兵很快來到他面前,對他說:

“肖爾大人要見你。快到隊伍前面去。”

隊伍在緩緩地行進,去往預定聚餐的空地。在佇列中央,有人抬著綁上野豬屍體的木杆子,沿路滴下鮮血。潘索尼亞·肖爾騎馬走在最前頭。他發須皆白,背影仍然寬闊,雙頰深深塌陷,灰色的眼球被腐朽樹皮一般的眼瞼包裹著。那雙骨節凸出,猛禽一般的雙手讓人難以直視。沒有人想知道數十年來,那雙手下都發生過什麼事。

“肖爾大人。”接近他之後,喬貞說。

老人沒有停下步伐,隊伍扔在行進。喬貞跟在他右肩後約一尺左右的地方。

“喬貞。”

“在。”

“崔維斯說,你從一頭發狂的野豬那裡保護了達莉亞。”

“是的。”

“你很有勇氣。也有判斷力。”

“多謝,肖爾大人。”

老人一時沒有說話。喬貞仍然只是跟著。

“喬貞,我給你安排的工作是什麼?”大概行進了十米後,老人再次開口。

“現在是馬迪亞斯少爺的情報學講師。”

“那麼,你還記得自己該做的事。我希望你也知道,什麼是你不該做的事。你知道嗎,喬貞?”

“我知道,肖爾大人。”

“那麼你為什麼要替崔維斯做本屬於他的事?”

“我只是情勢所迫。”

“我們不討論情勢,只討論份內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了,肖爾大人。”

“你保證?”

“是的。”

“這次我不會懲罰你。可以退下了。”

“是……”

“還有一件事。你覺得應該信任崔維斯嗎?”

已經放慢步子和老人拉開距離的喬貞,看不見老人此刻的表情。但他明白,即使面對面,他也難以從老人眼裡捕捉到有助於判斷的東西。而從音調中探查意圖,更是不可能。現在,他只能回答:“我覺得應該,肖爾大人。”

沒有回應。但喬貞知道,對話已經結束了。

和老人談話,是世界上最讓人神經緊張的事。越是敏銳的人,越能感受到這一點。本應用來交流的詞句,在他那兒變成了一張不斷收緊的羅網。偶爾發現的縫隙,往往只是陷阱。剛才最後一個問題,喬貞不得不回答,但是回答了就等於預設七處內不同立場的存在。

老人時日無多。靠著大量混合藥物維持起來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沒有人認為他還能活過五年。伴隨著死期臨近,威懾力的逐漸降低也是不可避免。這就是所有不同立場者的支撐點。

但是喬貞明白,決定很多人立場的關鍵要素不是自身實力,而是依賴在對老人衰弱下去的期望上,這一點反而更加證明了老人製造的恐懼,有多強的滲透性。

正在這時候,另一支隊伍和七處的隊伍碰面。沒有比這兩支隊伍更兩極化的事物了:一邊是氣氛低沉,彷彿籠罩在黑色霧氣中的軍情七處,另一邊是輝煌耀眼,不染一絲腳下塵泥的聖光大教堂衛隊。兩邊佇列各自停下。

衛隊領頭的是大主教本尼迪塔斯。他比老人年輕許多,但也有五十餘歲,平和沉穩的面容透露著不容置疑的自信。那身著名的精工金黃色主教袍,據說是十名皇家製衣匠花了一個星期才製成。兩名極其高大魁梧、裝備繁複的聖騎士在左右護衛,看上去就像兩座精金和瑟銀打造的移動瞭望塔。

“肖爾大人,非常高興能遇見您,和您那讓整個暴風城自豪的部隊。”本尼迪塔斯先開了口。

“您的話太慷慨了,本尼迪塔斯大人。打獵怎麼樣?”老人說。

“以本人有限的精力,要關注這種屬於年輕人的娛樂,實在是力有不逮。另外,鮮血從無辜的野獸體內噴湧而出的場面,已經足以讓本人的內心戰慄,不得不掩目相對,實在是很羞愧。”

“那太遺憾了。”

“那您呢?我相信您一定很享受這樣的娛樂吧?”

“不會比一場小賭更讓我興奮。”

“噢,賭博和獵殺都不是本人能適應的事物。真希望烏瑞恩國王不要沉迷於這些事。暴風城的人民,也需要更溫和、有益的娛樂……”

為了不繼續聽到這番令人頭皮發麻的說教,喬貞打算快點退回到隊伍後方去。但是當轉向的時候,他在教堂衛隊的隊伍中看到了剛才見過的女子。

讓喬貞感到驚訝的是,她在隊伍中的位置,僅僅處於本尼迪塔斯的助手之後。而且,她還是唯一沒有戴上頭盔的聖騎士。除非有極高的軍階,否則這會被視為不敬的行為。但是無論怎樣看,她連有真正戰鬥經驗的人都不像。

她注意到喬貞看著自己,目光和他交匯了一刻,又立刻別開。喬貞能夠看出,她因為剛才的意外會面而不安,生怕他不會按照約定守口如瓶。現在,喬貞開始對她唱的是什麼歌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