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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馬迪亞斯,你在看什麼?”

“樹,母親。還有那些鳥兒。”

“你連那些都能看見嗎?我可看不見。馬車走得太快了。”

“我能。”

達莉亞撫摸馬迪亞斯的頭髮,然後替他弄平衣領上的褶皺。他沒有回過頭來,只是把雙臂交疊在車窗邊,墊著下巴,望著道路旁不斷移出視線的高大綠樹。車輪行駛的震動,以及從車窗外吹過的風,讓他細密的頭髮在前額飄起。

領在隊伍最前面的崔維斯·塞隆回頭看了看,然後說:“馬迪亞斯少爺在做什麼?一直盯著窗外,不大理會達莉亞夫人。”

“他在計數。”跟在崔維斯稍後位置的喬貞說。

“計什麼數?”

“樹上的鳥雀。每看見一隻,他記在心裡。”

“別告訴我這是你給他準備的奇怪課題。”

“不是。他只是喜歡這麼做。小孩子總是有些怪癖。”

“看來你很適應你的工作。”

“你是指情報學講師?”

“不,我是說男保姆。達莉亞夫人也未必知道兒子有這個怪癖。你覺得肖爾大人知道嗎?”

這句話從崔維斯嘴裡說出來,帶有一種奇怪的攻擊性。喬貞沒有再搭話。

今天是十五號。多出來一個母子見面的日子,達莉亞卻突然不知該怎麼做才好了。今天早上,當她在樓道看著馬迪亞斯在保鏢的護送下跨進門的時候,唸叨了幾次“我想多花點時間和他獨處”,但或許是出於貴族的習慣性,還是變成了帶上大量侍衛和僕從的野餐。在她的邀請下,喬貞放棄了前往聖光大教堂的調查計劃。

他回頭看看馬車,和艾爾文森林北側的這條僻靜小道。“休假,”他暗自琢磨著這個詞,“對,這叫休假。”

在接近禁止平民進入的野餐地之時,崔維斯喊著“停,停”,舉起手示意整支隊伍停住。“看來,有人要找麻煩了。”他說。

在隊伍前方十米左右,一個流浪漢打扮的人從路邊的草堆裡走出來,跪倒在地。他無法辨明年齡,身體汙穢不堪,就像從雜草和泥堆中滾出來的一塊黑色石頭。

“發生什麼事了?”達莉亞從馬車裡探出半身。

“沒事的,夫人,您不要出來。馬上就可以繼續行進了。請別擔心。”

崔維斯下了馬,朝流浪漢走去。喬貞跟隨在後。他看了看周圍,並不像有敵人埋伏的環境。

當兩人來到流浪漢身前。他抬起臉,彷彿埋在煤堆中的眼睛就像不適應強光一般不斷眨著。他的雙手環抱在胸前,上面搭著一塊還算完好的薄毛毯,毛毯上方洇出黑色的血跡。他的脖子下方也染上了血。

“你受傷了?”崔維斯說。

流浪漢搖搖頭。

“那毯子下是什麼東西?”

沒有語言回應。

“開啟它,”崔維斯拔出長劍,“我說,開啟它。”

“照他說的做。這對你沒有害處。”喬貞說。

流浪漢還在猶豫的時候,崔維斯一劍挑在毯子上,把它掀開。流浪漢似乎是以為劍砍在了自己身上,含糊不清地叫嚷了一聲。在毯子下是一隻死去的野兔。它的喉嚨被整個撕開,沾染在毛髮上的血液散發出強烈的腥臭味。

“怎麼回事?我聽見什麼了。”達莉亞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沒事的,夫人。您只需要在馬車裡等等就好。給馬迪亞斯少爺講個故事吧。”接下來,崔維斯對流浪漢說:“站起來。”

他把劍鋒指向流浪漢的脖頸。對方對這樣的威脅不太敏感,但還是抱著兔子站了起來,途中身子歪了一下,似乎不大站得穩。他的右腿也在流血。不是兔子的血,而是一道鋸齒型的傷痕。

“我明白了,”崔維斯說,“到平民禁足區裡面去找吃的東西,結果踩中了陷阱。是吧?”

流浪漢猶疑了一下,然後急促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那些二十年不換一次的陷阱還真能起作用!大新聞!對了,你是怎麼弄死這兔子的?難道是牙齒?喬貞,你說呢?這傢伙可真了不得啊。”

崔維斯在笑。笑得就像在馬戲團逗弄痴愚藝人的醉酒觀眾。他把劍鋒指向流浪漢的嘴巴,說:“張開。讓我看看,什麼樣的牙齒才可以咬開野兔的喉嚨。”

流浪漢張開唇邊生滿爛瘡的嘴巴。他的下頜往下沉,同時朝脖子的方向後縮,就像被鐵絲勾住然後再扳開一般不自然。

“天哪,臭死了。嘖,那是我看過最醜陋的牙齒。上面沾著什麼,兔子毛?真噁心。你抖什麼?放心,我不會殺死你的。你不配。”

“讓他走。”喬貞說。

崔維斯並沒有理會他。“把舌頭伸出來。”流浪漢把如同一截燒焦木頭般的舌頭探出來後,崔維斯將劍鋒抵在了舌頭和下排牙齒之間。流浪漢抖得更厲害了。

“你不說話,”崔維斯說,“也就不用留著它。”

“夠了。”喬貞按住崔維斯的手腕。“你在想些什麼?”

“他闖進了平民禁入區,偷走了東西,留下了惡臭的血。而達莉亞夫人會在那裡野餐。必須給他一些懲罰。”

“那麼你想讓夫人的馬車從他的鮮血上駛過?”

“我沒有這樣想,但聽起來很不錯。啊哈,你說得太好了,喬貞。這種人生來就應當被踐踏。讓我們來看看……”

崔維斯不再說下去了。喬貞的左手反握著匕首,按在他的咽喉上。

“喔,喬貞,我一直聽說你有多餘的良心,但是沒想到嚴重到這地步。你願意為了這個沒有名字的人朝我動手?這是叛亂的行為。”

“良心?不,你太高估我了。只要你敢動手,我就會殺了你,而且不受追究。我能做到這點。”

“有趣,說來聽聽。”

“所有人都在我們後面。沒有人見證這一幕。我會在你割下他的舌頭後動手,因為那時候他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啞巴。這會是一次意外,你太愚蠢,被眼前的人襲擊了。看見我匕首末端的鋸齒了嗎?我會讓你的傷口看上去像是牙齒咬成的。”

“你這套鬼話不會有人信的。”

“不會有人信?也許吧。但是,這又和你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已經死了。而且,你要知道,有一個人不會關心我說的是不是鬼話,只關心活下來的和死掉的,哪個對他更有用處。偏偏有決定權的是這個人。更何況,無論是被流浪漢襲擊而死,還是被同行殺死,你都死得沒有價值。或許會有少得可憐的人提起你,他們會說,‘啊,崔維斯·塞隆,那個弱者和懦夫’。如果不想要這樣的結局,就把劍放下來。”

“喬貞,你在嗎?”達莉亞的聲音。

“我在,沒發生什麼特殊的事。只是路中央灑了點石頭。崔維斯已經把它們清理乾淨,馬上就能繼續前進了。”

“浪費時間。”崔維斯放下長劍,回頭上馬。

“走。”喬貞對流浪漢說,然後看著他抱著死兔子,拖著受傷的腿,隱入道路右側的樹林中。

在打獵的那天,喬貞還曾設想過和崔維斯成為某種謹慎的盟友。看來我親手毀掉了拉攏一個盟友的可能。他把匕首入鞘,駕著馬,避開了流浪漢滴落在地面上的黑色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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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打算中午野餐過後就回到暴風城,但是馬迪亞斯卻躺在達莉亞的膝上睡著了。他們的頂上是一片樹蔭。達莉亞朝喬貞揮手,把他喚過來在自己身邊坐下。

“這樣好嗎?我可不想吵醒他。”喬貞說。

“沒事。他睡得挺沉的。”達莉亞把一隻手平放在草地上。“他平常也都會午睡嗎?”

“我不太清楚,也許會吧。不過他這周的體能訓練課程比較緊,大概累了。”

“可憐的孩子。”

喬貞看了看遠處的崔維斯。他正指揮著手下人收拾東西,沒有朝向這邊。

“謝謝你,讓我這一天能和馬迪亞斯相處。”達莉亞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是……”

“這沒什麼。”

“你沒有因為幫我,惹上什麼麻煩吧?”

“當然沒有。”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我還沒告訴馬迪亞斯。”

“什麼?”

“沒有告訴他這是特殊的一天。”

“不用心急。總會有機會的。他還沒到能接受那些事情的年紀。”

“我覺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和他相處了。現在他還小,但是再過四、五年……”

“就像普通的母親那樣就行。”

“普通的母親應該是怎樣的?比如說,你的母親是怎樣對你的?你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些事。”

“呃,嗯……”喬貞把視線移開,“不記得了。真的。”

“對不起,我不該問。”

“只是不記得了而已。我已經忘記了……太多事……”

“你和崔維斯剛才發生了什麼?”

“有點小爭執而已。你也別問他了。”

“他心腸可能壞一些,不過還是挺護著我和馬迪亞斯的。”

“別忘記他是老人給你安排的保鏢。”

“但是這並不等於說……”

回想起剛才崔維斯望著流浪漢的眼神,喬貞打斷了達莉亞的話:“達莉亞,難道你忘記了我們活在什麼世界?安逸的貴族生活讓你忘記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你決不能輕信一個人。”

“我不是輕信他,只是不想隨意懷疑。”

“你沒有別的選擇,達莉亞。只有懷疑別人才能讓你和馬迪亞斯生存下去。我們的周圍都是欺騙和兇殺,軟弱和輕信只會自取滅亡。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殺過多少人了,而你,為了自己的目的也曾經……”

喬貞意識到自己失言,不再出聲。達莉亞直視著他的眼睛。他轉過頭去。

“沒錯,那你為什麼不顧一切地幫我?”她說。“你怎麼知道我以後就不會再欺騙,不會再殺人?為了馬迪亞斯,我會這麼做的。”

“……別說了,他會醒來的。”喬貞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鬆掉的匕首皮套。“我也不能總在你附近的,學會保護自己,達莉亞。”

“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