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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喬貞從未想過,自己還能在沒有被束縛的情況下走進老人的會面室。黑色龍獸皮地圖,遍佈著小凹坑和劃痕的木桌,兩張壁掛油畫,一張是老人的肖像,一張是不知名的山谷。喬貞將這些特徵在記憶中歸位,確認自己沒有被帶到另一間屋子裡。

“右手恢復得怎麼樣?”老人說。

“問題不大。”

仍然包扎著右手比想像中傷得嚴重。在握著匕首承受送葬人那一拳的衝擊後沒有及時治療,又靠它在半空懸掛馬迪亞斯的身體,讓喬貞現在連刀叉都握不住。老人給他安排了七處最好的醫生料理傷勢。

老人點了點頭。

“慶幸自己還活著嗎?”

這個意外尖酸的問題讓喬貞思考了一下。

“是的,我很高興自己還活著。但不僅僅是為了這幾天發生的事。”

老人稍稍抬起桌面上的一沓檔案,而後又放下。“這是今天收到的死亡報告。一個探員,二十五歲,剛從學院畢業,全部科目核准A級。他在酒吧慶祝一宗案子調查結束的時候被刺死了,因為一個醉鬼認定他搶了自己的座位。他沒有警覺,更來不及反抗。你怎麼想?”

“一起意外事件。我為他感到遺憾。”

“不,喬貞。我們從不談意外事件,只談行為導致的後果。他不該沒防備地喝個爛醉,這就是後果。我做了很多事,才建立起軍情七處。你做了很多事才活到現在。沒有意外。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的。”

“來開誠佈公吧,在某一時刻,不止一次,我希望你從軍情七處消失。這是你自己的錯誤造成的。但你做了別的事讓我放下了這個念頭。喬貞,你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麼?”

“我還不知道。”

“那麼留在七處,直到你把它找出來。你可以退下了,傷勢康復後我會派新任務給你。”

“是的,肖爾大人。”

潘索尼亞看著喬貞走到門邊。他確實不明白喬貞想要得到什麼。這個男人精神堅韌,工作嚴謹,不懼怕死亡——簡直就是一個理想探員的模板,但是卻處處和他作對。潘索尼亞曾經以為喬貞想要的是權力和金錢,但是他卻從沒有表現出這方面的需求。後來覺得他是要從內部壞滅軍情七處,但是他如此地保護達莉亞和自己的繼承人,又讓潘索尼亞百思不得其解。

他永遠不會知道喬貞想要什麼。

如今,潘索尼亞覺得還是應該暫時讓喬貞活著。有一部分理由是出於好奇心,更多的是預感他有可能成為馬迪亞斯未來最有力的幫手之一。既然如此,他就算不上自己真正的威脅。

想到這裡,他站起身來,來到隔壁稍小的房間。在關上門的時候,他突然覺得眼前發白,同時一陣劇痛從大腦內部擴散開來。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的右半邊身體失去了知覺,就像血肉突然變成了薄薄的一張紙片。十餘秒後,他恢復神智,發現自己嘔出了一點血。

命已經不長了。潘索尼亞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靠藥物支撐起來的身體有多麼脆弱。他不明不白地吐血已經很多次了,但暫時喪失知覺還是第一次,他想這應該是和崔維斯之間那一場追逐的後果。醫生們早就讓他放下一切工作,找個清淨的度假地休息,預防那些不可避免的老年疾病,但他拒絕了。他不能容忍自己老死在一張病床上,身下是潔白的床單,床頭擺著鮮花。而一想到死後可能被本尼迪塔斯追認為聖光信徒,然後葬在大教堂的墓地,就讓他一陣噁心。

但這並不代表他不需要自己的心靈平靜。

這屋子和外面的暗色調完全不同,更像一個精緻的小書房。半個多世紀前,當他還是舊暴風要塞貴族少爺的時候,每天會在這一模一樣的書房中消耗十二個小時,把正在爭吵的父母和煩人的家庭教師擋在外面。即便在戰火中舉家跟隨洛薩的軍隊遷移到洛丹倫,即便陷入了戰場,即便在陰暗的下水道裡用匕首挖出自己身上的毒箭頭,他都不會忘記這個房間。當他第一次坐在軍情七處軍營頂層的房間中央時,第一件事就是讓人秘密複製了它。

潘索尼亞對眼前的一切都很滿意,直到發現還少了最重要的東西:一個精緻的音樂盒。獨一無二的旋律和構造,沒有任何一個工匠可以複製。就在快要放棄希望的時候,他找到了失散五十多年的親弟弟——隱姓埋名,在月溪鎮做一個玩具匠人。弟弟早就知道哥哥的一切功績,但是希望遠離那紛雜的一切,這讓潘索尼亞花了不少時間才重新獲得對方的信任,說服他複製那擁有唯一旋律的音樂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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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索尼亞本不想殺死弟弟。這都是弟弟行為的後果。他提供了全部昂貴材料,甚至超過了需求量,但是當交貨日來臨的時候,他卻發現爛醉的弟弟要把音樂盒用二十個銀幣交易給一個過路的商人。

他把他們都殺了。刀斬下去的感覺是一樣的,無論對方是陌生人,還是自己的親弟弟。但是他隨後把刀扔在了草地裡,而且明知自己的行為被弟弟的學徒看見了,卻沒有如往常一樣滅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疏忽。

更疏忽的,是他後來才知道鑰匙已經被偷走。雖然找到了犯人託託羅,但是即便用最殘忍的方式逼供,他也說不出鑰匙的去向。尼爾第二次入獄後,他偶然聽到一間牢房裡傳來了那熟悉的旋律。

素未謀面的年輕人把那首歌唱了出來。這讓潘索尼亞感到被愚弄了。旋律是音樂盒的靈魂,它應該被永遠禁錮在盒中,供他一人所有。但這年輕人竟然在輕鬆地哼唱他索求了幾十年,本已永遠遺失在過去的東西。正在這時候,大主教掌握了對他不利證據的訊息也傳了出來。為了一次解決兩個麻煩,雖然還不知道鑰匙就在尼爾手裡,但他還是對託託羅這麼說:

“我已經知道是誰拿走你儲存的鑰匙了。折磨你的人不是我,是他,託託羅。是他讓你的妻女遭罪。我可以告訴你那個人是誰,讓你對他做任何你喜歡的事——但是有一個條件。認識大主教的教女鮑西婭嗎?”

已經精神錯亂的託託羅接受了這交易。

認定自己疏忽了太多的潘索尼亞,從沒想到還能找到那把鑰匙。當從西泉要塞的傳令兵那兒得知“鮑西婭有一把黃金鑰匙”的時候,他難以掩飾自己的狂喜。命運還站在他這邊。

如今,黃金鑰匙就握在他手裡。今天早上,就在和喬貞會面之前,存活的送葬人回來了,將鑰匙交給了他。他終於有機會使用這把鑰匙了。當音樂響起的時候,這個屬於自己過去的房間,會真正地成為一個整體。

潘索尼亞將鑰匙插進匙孔,轉動。

音樂沒有響起,替代的是一種微弱卻古怪的撞擊聲,就像鋸齒狀的刀刃磕上了石頭。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複雜。潘索尼亞知道有地方不對勁。他想把鑰匙拔出來,但是卻做不到,似乎有多餘的零件塞住了匙孔內側。然後撞擊聲變成斷裂聲,不是單單一次,而是很多件微弱物體斷裂的鳴響。有銀色的液體從匙孔流出來。

片刻後,所有噪音都停止了。永遠不會再響起的歌曲,宣告了他記憶之夢的終結。

潘索尼亞一巴掌把失去功效的音樂盒打到了桌外。它摔落在地面,雖然仍然閃閃發光,但是卻殘破不堪,就像一個穿戴著珍珠項鍊和貂皮大衣死去的人。潘索尼亞的右手在桌面上緊緊地攥成拳頭。

片刻後,他想起了什麼,轉身拾起了那把斷裂出來的黃金鑰匙。就在這時候,他的眼前又開始發白起來,大腦一陣劇痛。鮮紅的血液滴落在那一片金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