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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喬貞抽了抽鼻子。這屍臭顯然來自於類人生物,而不是海魚。他繼續往前走,在走廊轉角處,一個黑影突然躥了出來,喬貞反射性地抓住對方的手腕,把他的背部推在牆上。舉起匕首後,他才靠著微弱的光芒,辨認出對方尖銳的下頜上面探出的一對獠牙。那是一名巨魔。

“喔,兄弟,你要幹嘛?”巨魔盯著幾乎豎在眼球上的匕首,脖子猛往後縮。他右手捏著一把鑷子,腰間圍著已經很難看得出來是白色的醫用圍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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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地方?”雖然對方極力畏縮,但喬貞並沒有減輕手上的力道。

“你不知道?誰帶你來的?……小心點,我的牙齒,你要割到它了。嗨,你看上去不像‘晚餐’癮頭上來的樣子……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

“圖沙,說過多少次出出進進不要那麼大聲響,你總讓我安不下心……”一名人類女子從最裡面的房間探出身來,對眼前這一幕顯得迷惑不解,但並不特別驚慌。“喂,這是在做什麼?你是誰?”

“我發誓,不是我帶他進來的,歌洛卡小姐……”

眼前這兩個人似乎已經適應了類似的場面,身上卻不帶什麼危險氣息。歌洛卡三十歲左右,穿著比巨魔那件要乾淨不少的白圍裙。她盯著喬貞,那眼神就像是要把胡亂闖入花園的頑固小孩趕走。唯一令人不安的是,有一些屍臭從她身上傳出來。

喬貞有些想明白了。“這裡是……醫院?”

“不是,但我這兒比醫院包辦的事兒多得多,也更需要安靜,你這傢伙闖進來的時候難道不看看兩旁邊?有多少人在睡覺?現在把我的助手放開。”

歌洛卡壓抑著嗓門,語調卻很嚴厲。喬貞把壓著巨魔圖沙的手放下來,周身不自在。他覺得自己看上去一定就像胡攪蠻纏的魯莽酒鬼。

“兄弟,你的手可真有勁兒。”圖沙說著,揉了揉方才被壓住的胸口。

“圖沙,你給我回去幹活。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是的,歌洛卡小姐。兄弟,你的靈魂真是憤怒得嚇人。放輕鬆,有什麼要幫忙的就儘管對她說,呆會兒見。”

圖沙溜回了他走出來的那間房。喬貞把匕首收回鞘裡。

“那麼,”歌洛卡打量著喬貞,“你是什麼人?那身衣服真乾淨哪。不是這兒的人吧?”

這麼直接的問話,反而讓喬貞不好開口,而且方才那一幕多少攪亂了他的思維。

“不回答的話,我只好請你出去了。不過奉勸你把外套留下,在夜鯛巷穿這東西出沒,會被打劫的。”

歌洛卡話語裡古怪卻又直白的誠意,讓喬貞放棄了謊言。“我叫喬貞,為維護暴風城的法律而工作,有些話想問你。”

“暴風城?”歌洛卡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跟蹤伊多利的人是你嗎?”

“看來我沒找錯地方。是的,我跟蹤過他。你是他什麼人?”

“進來再說。”

歌洛卡走進房間,喬貞跟了過去。他知道屍臭是怎麼來的了。這間稍寬大的屋子中央,有一具人類屍體擺放在長木桌上。那是一個瘦弱得不像話的中年男子,胸腔到腹部幾乎是垂直著凹陷下去,周身佈滿大大小小的瘢痕。屍體上插著一些管子,把血液導引到木桌旁的容器裡。簡單的防腐處理步驟。

“你應該也是看慣了這種東西的人。”歌洛卡拉動木桌前的黑簾子,把屍體遮住,然後開啟側面的一扇小門,走進裡屋。“到裡面來。”

那是一個沒有什麼色澤,而且特別擁擠的小房間。工作桌上擺著大量的檔案,檔案後面埋著醫學書籍,還有幾個腦顱模型。靠著牆邊的是勉強可以把腳縮上去的小沙發。消毒水的氣味非常重。桌沿上有一支煙管,歌洛卡把它拿起來,抽了一口,然後又放下。喬貞發現她的步伐和整個身體動作,總是顯得匆匆忙忙,彷彿奔赴重要約會之前做各種無聊小事來平靜心緒的人,說起話來也非常急躁。他想起班傑的話:“那兒是‘死神女士’的地盤。”死神女士?指的就是眼前這個人嗎?這個綽號也太不貼切了點。

“這屍體是哪來的?”喬貞問。

“這個月第二十宗了。沒有圖沙在的話,我連三分之一都處理不了。”

這個似乎省略了太多步驟的回答讓喬貞不解。歌洛卡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你聽不明白?果然是外人啊。告訴你好了,這些屍體都是藏寶海灣下層地帶過日子的人。”

“他們的親屬支付得起防腐費用?”

“親屬?別開玩笑了,他們全都無親無故。到這兒謀生,死掉了,屍體不能放著不管,那些地精商人們就會出面。”

“我還不知道地精商人也會搞慈善活動。”

“慈善才怪了。他們覺得,埋進土裡嫌太麻煩,扔到近海又會讓魚群的肉質下降,所以就把這些屍體帶進遠航貨船的艙底,到大海中央再扔掉。在這之前,就要僱傭我這樣的人做些簡單的處理。”

“那些睡在走廊房間裡的都是什麼人?”

“剛到藏寶海灣沒多久的。當然啦,都是下等艙和貨艙來的。他們的老闆委託我暫時安置他們。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會變成屍體回到我這裡。我把活著的他們接上岸,又把死著的他們送上船。這觸犯了你們暴風城的多少律法?”

“那可不少。不過,我們管不著。”

喬貞本想說“原來你‘死神女士’的綽號就是這麼來的”,但還是忍住了。歌洛卡顯然不享受於這樣的生活。沒有人會。歌洛卡有著直爽有神的眼瞳和飛快的語速,但是喬貞能在她的眉間找到深深的疲憊。

“我明白了。還是說伊多利吧。”

“他提過有人跟蹤他。我就知道有人會找上門來,那混小子總是給我帶麻煩。不過,幸好你是幫暴風城辦事的人,不是債主什麼的。說吧,你把他怎麼樣了?抓起來了嗎?那樣最好……”

“他死了。”喬貞打斷了她的話。

“什麼?你說他……”歌洛卡的眼睛垂下一小會兒又抬起來,方才的滔滔不絕變成語無倫次。“你這麼說……可是……”

“我跟蹤他到了雨林裡,然後……”

歌洛卡用一個耳光打斷了喬貞的話。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喬貞驚愕不已,不是為自己被打了耳光,而是因為這一巴掌沒有任何憤怒,只是顯露出歌洛卡的不知所措。

“不要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她低著頭,“我不準你告訴我。”

“你想一個人呆一下嗎?”

“不用了。”她深呼吸了一次。“這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總會有這一天。這傻小子。”

“那麼,他是你的……”

“弟弟。”

歌洛卡抬起頭來,眼神不安地在屋子裡遊蕩,有時又好像思索東西一樣盯著某個角落。從表情看來,她並不顯得悲傷,甚至有些冷漠。但在喬貞看來,她這樣的反應,很大程度上是還不能完全理解這個訊息的結果。

“從不聽話的弟弟。從小就是。”她說。“其實,我本來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他了。你們的人是不是早就想抓他了?”

“他是詐騙犯,名聲很不怎麼樣。”

“我早就知道他會幹上這一行。小時候他就能想出上百種辦法從爸媽那兒騙零錢。”

“我們一直在觀察伊多利,因為他和不少比他更危險的人有聯絡。但這次我們打算行動了,因為他騙走了非常敏感的一筆建設資金。”

“有多少?”

“五百個金幣。”

“怪不得他興奮成那個樣子。”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盯著喬貞說,“你是在懷疑我拿了那筆錢,對吧?”

“確實如此。就算你不提和他的親屬關係,我也會懷疑的。我會不會現在把你帶走,要取決於你接下來的發言。而且,不要說謊。”

“不說謊?好,我能做到。告訴你一件事吧。剛才我還後悔著不該打你一巴掌,但現在我不後悔了。”

“隨你怎麼想,現在的焦點不在我身上。”

“他沒有把那筆錢交給我。也沒有告訴我藏在哪裡,其實我也沒有問他。”

“那他和你談了些什麼?”

“他就說,他有錢了,要出頭了,不過情況還不太穩妥。告訴你吧,伊多利總是在利用人,雖然方法很笨拙。他才不會為了分享騙到五百個金幣的喜悅什麼的,就跑來找我這個姐姐。那天下午,一見我聽煩了他的牛皮,他就把找我的真正目的抖出來了。”

“要你幫著他登上地精的船?”

“對,你怎麼知道?”

“我們對地精的船隻沒有搜查權。”

“原來是這樣。他想讓我用運送處理過的屍體的機會,把他一起送上去。我拒絕了。”

“為什麼拒絕他?”

“首先是做不到,風險太大;然後是我不願。主要是我不願意。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我主要弄清楚的就是這件事,但是……”

“那我現在也只能說這些了。都是實話。你相信我剛才說的,還是要用鐐銬什麼的把我帶走?”

“我不打算把你帶走。”

“那好,如果沒有別的事,你能不能先離開?我今晚必須忙完這件活。反正我是離不開這個地方的。”

喬貞假裝成考慮的樣子。他看出來,弟弟的死訊給歌洛卡帶來的焦慮情緒,正慢慢浮現出來。她要儘快把眼前的陌生人趕出自己的生存空間,趕得遠遠的。

“那好。今天就先到這裡。”

喬貞走出房間,替她關上門。穿越走廊的時候,他朝圖沙的房間看了看。正在縫合一具屍體的圖沙,朝喬貞揮了揮手。原先走廊上三個進入失明狀態的“晚餐”上癮者已經不見了,就像幽靈潛入了空氣中。擁擠臥室的房客們在熟睡。喬貞的腳步聲很輕。

他現在更加不確信伊多利會把金錢投入賭局了。如果偷渡離開此地,那麼他是無法拿到賭金的。在推斷這個結論的時候,喬貞發現自己把歌洛卡說的話全部預設為事實了。按道理來說,他完全不該相信她。她是為黑暗工作的人,和伊多利是親人,而且也沒有經過任何逼供手段。

但喬貞就是很難懷疑歌洛卡。她化了一點點淡妝,大口吸菸解除焦慮,急匆匆地奔赴在無名者的屍體之間,努力抑制天生的高音調和快嗓門,免得吵到熟睡的人們。三個癮君子選擇了她屋子的走廊來享用“晚餐”,是因為他們知道,即便眼睛暫時看不見,他們在這裡也是安全的。

走出充滿濁氣的屋子,喬貞覺得似乎鹹腥的海風也變得清澈起來。他發現,自己竟然急切地想回到藏寶海灣的中上層去,回到水手之家旅店的臥室裡。像歌洛卡一樣的人,以及他們的屍體,就這樣沉浮在藏寶海灣的最下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