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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決賽的日子到了。喬貞在喧鬧聲中醒來,往窗戶外一望,看見人流從各處湧出,在藏寶海灣巨大且繁雜的木質結構中穿行,直到出口,就像血液在血管中急速流動。只是下層區域和碼頭附近,還是比較安靜。有一些侏儒在過道處臨時兜售望遠鏡。決賽地點是古拉巴什競技場,而即將前行的觀眾,大部分都不是藏寶海灣本地人。

喬貞不打算去看比賽,他沒有這個理由,雖然賓其修克贈送的決賽門票還擱在桌面上。佈雷戈·血喉的房間就在他房間的正上方,他非常奇怪這名身體龐大得可怕的獸人,在進入房間後卻總是悄無聲響。

昨天夜裡他做了一個夢。他陪同一個看不見面容的人在封閉的小屋子裡坐著,那人用枯骨一般的手指擦拭著一把生滿鏽斑的長劍。長劍的四周擺放著很多殘破的小盒子,喬貞把這些盒子一一開啟,直到從其中發現一把黃金制的鑰匙。他想拿起來,但是擦劍的人又一一把盒子關上,喬貞有一種強烈衝動要按住這個人的手,但是在夢裡,他卻伸不出手,只能靜靜地看著。醒來之後,他回想起那把黃金鑰匙意味著什麼。

賓其修克到底瞭解自己多少?聯想到其中的可能性,喬貞就感到厭惡。無論怎樣,瘋狂的地精商人把他的過去當成了可以交易的商品,要以此換取他的忠誠。即便老人也沒有這樣做過。賓其修克的行為超過了底線。喬貞抬抬頭,看見高聳在藏寶海灣頂部的賓其修克閣樓,就像一截被掛在山崖上的蛇頸龍頭顱。

他沒有吃早餐,走出旅店,跟著最後一撥人流行走,觀察著這些人群。一個急沖沖的男人撞了他一下,他看見了那人的側面,立刻跨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

男人就像要擲下骰子卻被阻止的賭徒一般,不耐煩地回過頭來。但是看到喬貞後,他一時愣住了。

“喬貞?”

喬貞的反應並不比對方差多少。

“你怎麼在這裡?”

“啊,好久不見。”

“給我解釋一下,埃林。”

眼前的埃林·提亞斯打扮得就像一個旅費已經耗盡的遊客,脖子上掛著簡易望遠鏡,睜大了眼睛看著喬貞。三年前,自從喬貞成為馬迪亞斯的教師後,埃林就接管了他在奧伯丁的工作。

“需要解釋嗎?我回來了,就這麼回事。別瞪著我,你瞪人還是那麼厲害。四年沒見,你就這樣對待老朋友嗎?”

“你沒有回七處報道過。駐外人員迴歸本部的名單上也沒有你。”

“嗨,那就是文書處工作效率的問題了。也可能是為了節省歡迎晚宴的費用,誰說得準呢。你知道嗎,我離開之前,海岸向日葵做巡演臨時回到奧伯丁,卡崔娜和塞諾妮還向我問起你呢,說讓我替她們問好。嘖嘖,你這傢伙。”

在說話的時候,埃林兩三次回頭看看人流,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落後到了最末端。

“你該不是要去看比賽吧?”喬貞問。

“當然是。你看,我今天起晚了些,動作再慢些的話就搶不到好位置了……”

“等等。你到藏寶海灣來看角鬥大會?”

“是啊,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沒有回暴風城報告,直接坐船到了這裡?”

“報告的事情又跑不掉,決賽的時間可是不等人的。你也知道,回到老家夥那裡,我短時間內肯定不會有自由支配的時間了,所以想預先輕鬆一下,把在奧伯丁幹苦活贏來的假期花掉。我的工作和休息總是分得很明確的,難道三年沒見你把我的這個最大優點都忘掉了?”

“我不相信你會喜歡看這種民間角鬥會。而且說起要輕鬆一下,我知道你會選擇什麼地方。給我說實話,埃林,否則我會把你的行為作為嚴重瀆職上報。”

“太過分了,喬貞。你怎麼能這樣逼一個曾經和你同生共死的人哪。你把我當成犯人了。我清楚得很,一個犯人要對付你,最好的辦法就是乾脆些,而不是遮遮掩掩。所以我直說好了,不過你要先保證,不要評判我的行為。”

“我不評判你的行為。老實說那沒什麼意義。”

“好吧,事實是,”埃林停頓了一秒鐘,“我做了投資。”

“你的意思是‘你參加了賭局’。”

“我選擇投資這個詞……我們的工作規章上註明了‘不允許參加賭博活動’。所以,投資。”

“好吧,你投資了多少?”

“不多,只是嘗試性的……都是我平常的一些積蓄……”

埃林豎起右手的中間三個指頭。

“……三個金幣?”

“不,”埃林把中指和無名指慢慢曲起來,“一百。”

“一……那是你一整年的薪水。”

“對,所以你能看出來我的日常生活是多麼清苦,否則也不會節省下這麼……多。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喬貞。但是你剛剛才答應過不評判我的行為。我要在第一時間知道沃蘇瓦是不是贏了,不管是贏是輸,我接下的日子肯定都會大受影響啦,所以我得早一步做準備。你住在哪?”

“水手之家。”

“噢,好地方。那裡的鯊魚肝不錯,等我的投資得到收益,就回來請你吃。再見。”

埃林立刻轉身,小跑著跟上了隊伍末尾,盡力在人群縫隙中往前擠。

雖然這樣的重逢很怪異,但是喬貞很慶幸能遇見他。不管怎麼說,他們仍是最相熟的朋友,就算埃林說兩人曾經同生共死也許是有點誇大其辭。雖然在如何對付賓其修克的問題上,喬貞並不打算把埃林也捲入,但在這需要做艱苦抉擇的時候能遇見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總是好的。

從方才的對話中,喬貞聽出埃林把賭金壓在了沃蘇瓦一方。雖然那巨魔是我的敵人,但希望他能贏過這一次。

他走到了碼頭。比起一年前,保衛賓其修克貨船的衛兵數量又增加了,而且都身著嶄新的裝備。地精天生的神情,讓他們看起來總是在冷嘲著一切。曾經用槍口指著自己的衛兵,以及水手之家催促著客人加菜的女招待員,神情都沒有不同。喬貞覺得,即便是真正友善的地精,他們也是精確地計算著自己善心的付出和回報。但轉念一想,自己作為軍情七處的成員,無時不在欺瞞、威逼、算計,實在是沒有什麼資格鄙夷地精們。

在一艘小船的登船板前,他看到了歌洛卡。白日下的死神女士,長髮包在頭巾中,太陽穴和脖子都掛著汗珠,正試圖把一個帶輪子的擔架推上甲板。擔架上有一大堆塊狀物,用白布覆蓋著。

歌洛卡發現了他。

“嗨,”她說,“你站在那裡做什麼?”

“沒什麼。”

“你不是在跟蹤我吧?”

“沒有。如果我這麼做的話,你不會發現。”

歌洛卡打量了他一下,似乎不相信這句話。片刻後,她說:“我看你無所事事嘛。別站在那兒傻看,來幫幫忙。”

無所事事?喬貞差點就苦笑出來。從來沒有任何人這樣形容他。他走上去,把手按在擔架的另一側,對它的沉重有些驚訝。白布下的絕不會是人類的屍體。對歌洛卡的手臂來說,這個負擔太大了些。

“圖沙呢?他怎麼不在這兒幫你。”

“噢,他去競技場了。”

“看比賽?”

“他倒是真的能在最近距離看比賽,而且還不花門票錢呢。”

“我不明白。”

“這次比賽招募現場急救醫師,要求通曉診治巨魔和獸人的方法。他去報名,給選上了。”

“我一直以為這比賽是不計較生死的。”

“決賽不知怎的,計較了。”

賓其修克不希望其中任何一人死亡,喬貞想。

他們合力把擔架推上甲板,然後進入最下層的艙室。以軍情七處的名義,無論如何也上不了的船,如今隨意地推著屍體就進來了,喬貞不由得覺得這真是可笑的諷刺。

“你的新助手?”艙室門口的地精守衛打量了一下喬貞,對歌洛卡說。

“沒錯,新助手。是吧?”她用手肘碰了碰喬貞的胳膊。

“我沒聽說賓其修克大人允許你聘用新助手。”衛兵說。

“誰說是聘用的?今天圖沙不在,我臨時找來的人。不然你看,這是我一個人弄得進來的玩意嗎?”

地精掀開了白布,看了看下面的東西,眯起眼睛。

“噢——是這麼回事。進去吧。”

歌洛卡和喬貞進入了艙室深處,在角落的一處鐵柵欄內,胡亂擺放著十數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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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他們的偉大發明,”歌洛卡說,“連著柵欄的這塊板子,可以開啟。等船駛到海中央了,屍體就從這兒直接掉進海里。挺方便的吧?”

他們把白布掀開。那是一具魁梧的牛頭人屍體。牛角被拔掉了,棕黑色的毛髮也所剩無幾。兩人合力把擔架的一面抬起來,讓這具屍體滑落到鐵柵欄內。

“為什麼屍體會這樣?”喬貞說。

歌洛卡沒有回答。她用右手背擦著汗。

喬貞又看了看原先在柵欄裡的屍體。它們或多或少都有被取走的部分,不分種族。他轉過身,望著歌洛卡。

“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

“這都是你做的?”

“是,都是。死人可以利用的部分太多了。反正都死了嘛。假髮,毯子,餐具,甚至化妝品,都能用它們剩餘的部分做。你知道他們為什麼叫我‘死神女士’嗎?不光是因為我送了它們最後一程。”

“你把取下來的東西都賣了?”

“對。”

“我沒想到。”

“怎麼,你看不起我?剛才我還抱怨地精用這種辦法棄屍,你覺得很虛偽,是吧?要不要把我拷起來,帶回你們暴風城的法庭?”

“我只能說,暴風城是不會允許死人製成的東西在市場上流通。”

“噢,了不起的潔癖!沒辦法,誰讓暴風城是人類最大的城市。你應該看不起我才對,沒什麼。”

“我沒有這麼說,歌洛卡。”

歌洛卡轉過身來,上身前傾,左手緊緊地抓住擔架邊緣。

“你的表情在這麼說。‘這骯髒的女人,用死人的身體換錢。’不要掩飾了,你們都是這種眼神。我習慣了。你知道和我做交易的都是什麼人嗎?”

喬貞說出了唯一的答案。“下層的居民?”

“對,你聰明得很呢。大家都知道這是死人做成的東西,我沒有拿它們充什麼好貨。只有下層的居民們會用,他們也只用得起這個價位的貨物。而這些屍體也曾是下層的居民。明白了嗎?他們生在那兒,死了也要留一部分在那兒,幫助活著的人繼續過日子。這就是我的工作。看你的那副表情!下次不用再來我這兒上班了,‘新助手’。”

喬貞無言以對。歌洛卡的眼瞳閃爍不定,左手捏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