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次元 > 喬貞案卷最新章節列表 > 第十一章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十一章

喬貞站在一棟廢樓的二層,朝外窺伺。這裡曾經並排著幾個房間,但如今牆壁都已經打掉,材料讓遷居的住戶帶走,變成了一個空蕩蕩的大屋子。雖然久已無人居住,淡淡的魚腥味還是從廢舊的木板縫間,和牆上腐爛著的漁網中發散出來。高高探出的屋簷把喬貞的身影籠罩在陰影下。其實,他已經在這裡藏了兩天兩夜了。自從殺死地精刺客後,他就再也沒有回到水手之家。

這裡的視野很不錯。只要略微探出身子,就能看到這條雜貨街的開端和盡頭。但喬貞不能這麼做。他必須藏在陰影裡。

熟悉的身影出現了:班傑。他按照喬貞一貫的指示,裝成閒逛的模樣,從雜貨街的西端往東端前進。他掂量掂量糕點鋪裡乳酪的重量,又到附近的漁具店拿起廉價魚竿擺弄。動作誇張了些,但還算挺有效的,喬貞想。為了確認有沒有人跟蹤,他目光的焦點放在班傑身後的一截路段。

接近喬貞呆著的廢樓後,班傑加快了速度。在他後面二十碼左右的地方,一個身披灰色斗篷的人吸引了喬貞的注意力。從身材來看,他像是衣服下加了大量襯墊而顯得大一號的人類,但步伐非常不自然,又像是身形較小的獸人或者巨魔。他的面部完全遮在斗篷帽下,雙掌也纏滿厚紗布。這時候,班傑走過了喬貞所在的樓下。喬貞快步移到十五碼外的下一扇窗,看見不光是班傑,裹著灰斗篷的人也移動了相應的距離。雖然人群熙攘,但他的目標非常明顯:要跟著班傑,因為他總是和班傑保持在一條線上。

這不像是通常會為難班傑的那些小混混,因為讓他們做壞事的時候遮住臉不讓人看見,不顯露一下自己的威風,這比吃一頓老拳更讓他們難受。裹著斗篷只有一個原因:即便自己的行為暴露了,這名跟蹤者也絕不允許自己的身份也一併暴露。

喬貞走下樓,沿著牆壁,掩藏在街道的拐角處等待著。數秒鐘後,班傑出現在視線內,他沒有發現喬貞,繼續快步朝街道東端走去。喬貞要等待的是跟蹤者。

他預估的時間是二十秒,但三十秒過去後,跟蹤者仍然沒有出現。喬貞從拐角後閃出身,發現對方已經折回,身體被人群所遮掩,只能看清楚灰色斗篷的頂端。

跟蹤者發現自己了?如果事實如此的話,喬貞現在就要搞明白跟蹤者往回撤,是為了逃跑,還是要把自己吸引進陷阱裡。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喬貞都只能追上去。他不能再讓可疑的人知道自己在藏寶海灣的動向了。他追蹤著斗篷的灰色影子,在人群中前進。

因為要時刻注意附近的地精衛兵,並且躲避他們的視線,喬貞的反跟蹤並不順利。但幸好這是一條沒什麼分岔路線的大街,所以即便臨時跟丟了,也還能比較快地趕上。

穿灰斗篷的人一刻也不放慢步子。他顯然要快些遠離此地,只是為了不引人注目才沒有放開步子全力奔跑。在接近街道出口的時候,一架由好幾個人拉著,運用大型魚貨的車子拐進街道停下,他趁機閃躲到了後面。等喬貞繞過這輛車子的時候,面對著前方分叉的兩條小巷,對方已經失去了蹤跡。

喬貞並不打算就此放棄。他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左方小巷裡,穿著灰色斗篷的人正踏上路邊的一條樓道。喬貞奔跑起來,接近樓道的時候,對方察覺到自己被追趕著,想加快腳步,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喬貞將匕首連刀柄一同投過去,砸中目標的腰部,讓他身子一歪,縮在斗篷裡滾下好幾層階梯。

喬貞上前把他的手腕彎到背後,壓住他的背脊,然後掀開了斗篷。眼前是一個蒼老枯瘦、面部滿是汙垢、牙齒像田地邊的籬笆一樣歪歪斜斜的人。他不記得自己見過此人。

“啊,你要做什麼?”那人說,“要搶走我的毯子嗎?我的毯子……咳、咳,這是我的。可惡的傢伙,放手。”

喬貞這才意識到,自己壓制著的脊樑就像烘烤過的魚骨一般軟弱無力。雖然沒有使用多少力量,但眼前的人已經快透不過氣來。這絕不可能是剛才那敏捷、警覺性高的跟蹤者。他放開手,對方艱難地翻個身,盤腿坐在地面上,就像一座捏得鬆鬆垮垮的泥塑。

喬貞明白過來了。“你身上的斗篷是誰給你的?”

“斗篷?我沒見過什麼斗篷。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急躁的年輕人?”他用手拍了拍地面。“沒有斗篷,只有我的毯子。一個好心人要送給我,但我不能白收好心人的東西,就把我的錫杯送給了他。啊,我在一分鐘之內遇見了最好心和最討厭的人!這是怎樣的一天!”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那個人什麼樣子?告訴我,這個就是你的。”喬貞掏出一個銅幣。

“你把我的老骨頭都快打散了,又想用一個臭錢打發我?”他吸了吸鼻子,斗篷裹得更緊了。“還是那個年輕人好,和你年紀差不多,就比你有教養好幾倍。”

喬貞知道自己不能從這個瘋瘋癲癲的老流浪漢得到更有用的情報了,就把銅幣扔下,轉身離開。至少,他知道了跟蹤者是一個人類。這個跟蹤者必須直接或者間接瞭解自己的長相,而且動作敏捷,擅長在擁擠的地方藏身、活動。

對於追蹤者的身份,喬貞心裡的人選並不多。

四十分鍾後,他來到一處搭建在凹陷山壁內的魚料加工作坊。在作坊的後牆和山壁之間的封閉小空間內,班傑正等著他。

“喬貞大人,你怎麼現在才到?晚了半個小時,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我要和線人見面,是從來不會失約,因為我知道守信有多重要。倒是你,班傑,你不知道自己被跟蹤了?”

“跟蹤?”班傑立刻緊張起來。“我自己覺著沒這回事,喬貞大人。”

“你不知道也好。因為你還不會應付這種情況。不過放心,我已經把他收拾了,所以才晚來了三十分鍾。”

喬貞不得不撒這個謊來讓班傑放心,因為班傑的神經,正在隨著毒癮的加深,一天一天地脆弱下去。比起上次見面,他的眼窩陷得更厲害了,眼球像是突兀地安放在底部燒得焦黑的茶盤裡。他用右手的假拇指摳弄著下巴的胡茬,小指頭則神經質地抖動著。

“你來之前用過‘晚餐’?”

“不是。已經沒有了。”

上次給的份量,喬貞本以為足夠他湊合著用半個月。在他的工作歷程中,很多線人都毀於他人的報復,而眼前的班傑將毀於自身。可是,現在已經沒有考慮他命運的時間。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談。

“把賭局的情況告訴我。”

“賭金的結算已經結束了,還有少部分沒有兌現的,主要是因為不少人破產。”

“破產?”

“對,這些人的賭資是借貸的。他們大都是資金周轉不過來的中小商人,不要命的傢伙啊。在我們這行裡,這些人投的錢都叫‘死錢’,為了規避風險,常常不會接受這樣的賭資。但是這一次情況特殊,所有人都太瘋狂了……”

“賓其修克的情況怎麼樣?”

“噢,他的情況比較復雜。這些大商人的賭金結算起來都很複雜,因為他們壓上的往往不只是現金。我沒有參加賓其修克的結算,詳細情況不太清楚,不過,他至少失掉了兩艘大型貨船。當初他非常高調,一開始就在沃蘇瓦身上下大注,而且還不斷宣傳……可以說這次賭局的規模是靠他炒起來的。這下子可摔得難看了。”

這樣看來,也許賓其修克是真正信任、倚賴著沃蘇瓦的勝利,喬貞想。他目前還找不到賓其修克謀害沃蘇瓦的理由。

“對了,除了大型貨船,還有別的。聽說有些軍火商人找上了他。詳細的我不明白,但聽說他們進行了非常緊張的談判。”

如果賓其修克因為賭局欠了軍火商的錢,那喬貞大概就會後悔自己曾經認真看待地精商人的威脅。

“喬貞大人,我打聽到的就這些了……”

“怎麼,想要剩下的那一半?”喬貞說。雖然震驚於班傑的消沉面容,但事情還得按規矩辦。

“那個,是您答應我的。”

“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讓你去做,班傑。”

班傑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使勁眨了眨乾涸的眼睛。太陽穴附近的血管更加明顯地突出。他似乎本以為說出了剛才的情報,就能夠立刻拿到“晚餐”,獲得解脫。

“這是真正最後的一件事。完成之後,我會把你送回暴風城。”

“為什麼?”

“你已經支援不下去了,班傑。看看你。我甚至有預感這最後十二克半的‘晚餐’會要你的命。”

“噢,不,喬貞大人,你該不會是要食言吧。”

“當然不是。替我做完這件事,我會給你‘晚餐’,但我奉勸你永遠不要再使用它。”

“不管是什麼事,請快說吧。”

“奇納·瑪蘭多,這個名字你認識嗎?”

“當然,沃蘇瓦在半決賽的對手。”

“我要你查出他有沒有參加賭局。如果有的話,又是怎麼安排賭資的。”

“這很困難啊,喬貞大人……”

“我知道他也許會用假名,但無論如何,儘量查出你能知道的。”

“我也許做不到了。你看,我這些天眼睛老發黑,耳朵也一直響……喬貞大人,你說我這是怎麼了?你真的會把我送回暴風城嗎?我想回去……如果我回去了,請先不要告訴我媽媽,她一定會又把我趕出來……”

班傑開始胡言亂語了。喬貞知道自己正在面對一個即將精神崩潰的人。為了穩定他的情緒,只有最後一個辦法。

他把那十二克半的“晚餐”拿了出來。

“現在拿走,”他說,“用一點點就可以,解解癮,回覆點精神。然後再替我做事。”

喬貞本以為班傑會用雙手立刻搶奪過去,但他沒有這樣做,只是盯著那小小的布袋。喬貞看得出,班傑在畏懼其中的東西,卻又無法抗拒把它焚燒,再吸入自己枯朽身體內部的衝動。為了抑制衝動,他給自己上了腳鐐,然後又自願拖著腳鐐朝地獄邁步。喬貞只能親手把“晚餐”塞進了班傑的上衣口袋裡。“就這樣。”他說。

班傑沉默著,因為喬貞的“慷慨”而不知所措。他點了點頭,盯著地面,轉身離開。

看著班傑歪歪斜斜的背影,喬貞回想起最初誘使他做線人的會面。那時候的班傑,坐在牢房的草垛上,沒長腦子,粗暴野蠻,活力十足。他不叫喬貞“大人”,而是用“走狗”“蒼蠅蛆”之類的詞來發洩憤怒。每拉攏一個線人,喬貞都會給對方“穩定生活”“保證安全”的允諾,但是在漫長的工作後,無論是喬貞,還是線人自己,都會把這些允諾當成虛無、浮在雲端的東西。喬貞也不記得對班傑說過多少次“送你回暴風城,而且瞞著你的媽媽”了,但他們總是在重複這些對話。

也許沒有下一次了。如果順利的話,我一定會讓你回家的,班傑。

但是如果不順利呢?

喬貞瞞住了一件事情:他認為跟蹤班傑的人,如果不是某個和自己沒打過照面的,那麼就很有可能是奇納·瑪蘭多。現在讓他去調查奇納,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如果說這麼多年和線人打交道,有什麼心得的話,喬貞就只說得出一點:不得不作出犧牲的情況總是會出現的。至於犧牲值不值得,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會去評判。

Camg關於歌喉篇設定的解釋:

其實,大家不用太依賴著用《割喉》來揣測故事發展方向。畢竟我當初只是想寫個短篇玩,然後過了一個月才有了寫成故事間互相沒有聯絡的短篇集的想法,但最終發展成了複雜的、聯絡緊密的長篇。雖然我一直盡力讓劇情符合《割喉》裡的設定,但矛盾還是出現了:十四歲的馬迪亞斯真的會和一些小鬼頭欺負一名弱智兒嗎?要知道,他是個早熟得可怕的人。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不得不痛苦地把少年馬迪亞斯出場的時間押後。於此同時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割喉》中佔重要地位的埃林的女兒,按理說現在也該出世了……可埃林其實目前也是單身狀態,我又非得想一個複雜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不可。

所以說,《割喉》與其說是故事的最終發展形態,不如說是一個概念。如果它對整個故事的限制太大,我也許不得不對它做出改動。在現階段,大家不用過於在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