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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年前,當喬貞帶領人手要求搜查商船,卻遭到賓其修克衛兵的阻截,準備離開港口的時候,有一個地精開了槍。子彈沒有擊中任何人,但一場戰鬥看起來已無法避免。即便人數佔優,賓其修克也沒有做好讓手下人硬碰硬的準備,為了平息局面,他說:“喬貞先生,雖然我認為那一槍只是走火,你還是可以把肇事者帶走。聽我一個忠告:不要關押他太久,因為他沒有傷到任何人。”

在七處的審訊室裡,這名地精說:“我只有用這個法子才能暫時離開藏寶海灣,喬貞先生。我叫裡維加茲,是賓其修克的哥哥,他不僅奪走了應該由我繼承的財產,還把我囚禁起來。在你們人類的世界,這是不可饒恕的事情,對吧?”

“你想要求些什麼?”喬貞說。

“幫助我贏回屬於自己的財產……我提供給你們上船搜查的權利。”

喬貞走出審訊室,將地精的話報告給了潘索尼亞·肖爾。協議很快達成了,老人找來了幾名厭惡賓其修克的地精商人來給裡維加茲作保。

“我們會儘量用乾淨的方式來替你解決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不會懷疑你。”他對裡維加茲說。

“啊,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但是,如果你不履行協議,你眼前的這幾位商人,將不再對你供貨,同時拒絕你的貨物在他們的航路中流通。明白嗎?”

“肖爾大人,”裡維加茲搓著手說,“這是一門交易,交易要講信用。如果我做不到這一點,就算您替我解決了問題,我還是無法在這個世界生存下來。對吧?所以,您大可放心。”

協議雖然訂立,但老人並不急於實行這件事。這一次派喬貞孤身前往藏寶海灣之前,他對喬貞說:“做你能做的事。”除此之外,不發一言。在七處的官方任務文件上,也只是記錄著喬貞負責追捕詐騙犯伊多利。

這兩年來,已經行動不便的老人,不再會對所有事情進行巨細靡遺的交代。他深知,自己死前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保證七處缺少了他也能運作下去。對喬貞的能力進行測試,正是其中重要的程式。喬貞樂於接受這個測試,因為這畢竟是他的工作。

直接暗殺賓其修克是不可能的,就算成功了,也難以讓裡維加茲逃脫嫌疑。最好的辦法是在除掉地精商人的同時,毀掉他的名聲。為了達成這一點,需要關鍵性的機會。

喬貞抓住了這個機會。老人沒有強求他完成這項不設期限的秘密任務,但他做到了。

以他自己並不那麼喜歡的方式。

這個早上,連落了好幾天的雨終於停了,海鷗盤旋在近海的船帆上。喬貞來到夜鯛巷的白房子前。今天這兒很清靜,雨水把門口的泥汙都衝到了海里。他走進圖沙的房間。

“啊,喬貞兄弟,”圖沙說,“你真準時。你看,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為了給你最後換一次藥,我特別準備了今天才到貨的紗布和藥水。坐過來,坐過來。”

喬貞坐在病床上。

“歌洛卡呢?”

“在她的房間裡。今天很清閒。幸好你來了,不然我也閒得慌。”

圖沙仔細揭開原來裹在喬貞右腿傷口上的紗布。

“情況很好,很好。我相信最後連疤也不會留下。不過,你的腿可要好好保養嘍,別再中了彈以後又跑來跑去。我倒有一套很好的解除肌肉疲勞配方,你要不要嘗試一下?”

“巨魔的配方?算了,我不想每天花八小時在飄著蟲屍的液體裡面泡腳。”

換完藥後,圖沙說:“你要不要去看看歌洛卡小姐,說個再見什麼的?”

“有這個打算,不過我想先和你聊聊。”

“噢,那太好了。你就這麼回暴風城了,怪讓人惋惜的。你現在可是大名人了,人人都知道捅出賓其修克角鬥場陰謀的大偵探喬貞,可是沒人見過你的樣子。要是那些崇拜者知道你本人竟然在我這兒換藥,那還不把這兒的門擠破了不可。不過,賓其修克竟然找人在比賽前給沃蘇瓦下毒針,真是可怕。雖然我希望他死,不過這死的也夠沒面子的。”

“原來連這樣的細節都已經傳出來了。”

“這可是藏寶海灣。”

“沒錯。”喬貞點了點頭。“不過有的事情,我希望還是不要傳出去。”

“比如哪些,喬貞兄弟?”

“比如……殺死沃蘇瓦的人其實是你。”

圖沙把鑷子擦了擦,放回工具盤。他乾笑兩聲,摳了摳脖子,說:“喬貞兄弟,我們先不要把氣氛搞得那麼緊張。把你的手從匕首柄上放下來。”

“那麼做的話,我感覺不安全。”

“不,你非常、非常安全,喬貞兄弟。你可是在歌洛卡小姐的白房子裡,每個人都來這裡尋求安全感,無論活人還是死人。你看,我兩隻手裡都沒有東西,我把手舉起來啦。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也來問個問題:你是怎麼知道的?”

現在有機會把真相說出來,即便只是在兇手面前,喬貞也覺得很值得。這不是任務,也沒有任何必要。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做這件事。

“沃蘇瓦找伊多利借來五百個金幣投入賭局,事情敗露,賓其修克命令手下人在賽前暗殺沃蘇瓦。我相信流傳出來的故事是這樣的。”

“人人都覺得這個故事很完美,喬貞兄弟。”

“是很完美,”喬貞說,“除了它不是真的。”

“喔?這不是你調查的結果嗎?”

“我調查的結果是:沃蘇瓦確實和伊多利有談話,但是伊多利拒絕交出五百個金幣。從這裡開始,後面的一連串結論,全都不存在。”

存在的是,奇納等人確實被收買,用三百個金幣給自己下注,買輸。所以那天夜裡,只有提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喬貞允許他開口說話。在班傑交給他的投注單上,並沒有沃蘇瓦的名字。為了確保激怒佈雷戈,他編造了故事的另外一半。

“那麼,沃蘇瓦的脖子後面有傷口,說明了有人透過鎖孔給他下毒針,這件事存在嗎?”

“傷口是有,但沒有人從鎖孔下毒針。有兩個理由:一是傷口的真正形狀,二是沃蘇瓦準備室的門上根本沒有鎖,只是用鐵鏈纏繞門把而已——我曾經利用這些它們來殺死一個地精,所以再清楚不過了。”

喬貞也檢查過佈雷戈的準備室,門外掛著沉重的大鎖。不然,這句話沒法騙過他。

“到目前為止我都沒聽到什麼和我有關的東西,喬貞兄弟。”

“你自己也說過,沃蘇瓦倒地後,你是第一個跑到他身邊的醫生,確認他心臟停止了跳動。但準確的停跳時間是什麼時候?沒人知道。我所知道的是,沃蘇瓦脖子上的傷口不是在後面,而是在左側。不是一枚毒針形成的單個傷口,而是兩道並排、互相之間間隔不到一釐米的傷口——這讓我想起了你總帶在身上的鑷子。決賽當天你肯定也帶上了,是吧?沃蘇瓦因為‘晚餐’的效用和佈雷戈那一刀倒地,但是真正終結他性命的,是你。”

圖沙又笑起來,身子朝後仰起:“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緊張了,喬貞兄弟。放心,給你上藥的時候我用的鑷子都經過好幾道消毒程式!這玩意真的很好用,很容易可以在中間夾上幾滴毒液。不過要靠它扎破皮膚,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了,我可是練習了很久的。”

“你認罪了。”

“沒錯,是我幹的。我手裡的東西不是刀或者毒針,而是鑷子,只不過在自己口袋裝著的毒藥瓶裡稍微沾了一下。另外幾個現場醫生也看見我拿著那玩意了,不過,誰會懷疑一名握著鑷子的醫生呢?”

“通常要指正犯人,我必須說出他的動機。不過面對你,也許沒有這個必要。像你這麼大膽坦白自己有嫌疑的人,還真不多見。”

“大膽坦白?有這麼一回事嗎?”

“你說過沃蘇瓦是你們族群內的背叛者。這應該不用我來重複了。”

“噢,背叛者……”圖沙抬起頭,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後說:“喬貞兄弟,你覺得我殺死的是誰?”

“說清楚你的意思。”

“我殺死的人沒有名字。另外,他也不是背叛者,充其量是欺騙者。而真正的背叛者沃蘇瓦,還活得好好的,和你說著話。”

巨魔看著喬貞,眼神中有難以捉摸的笑意。

“但是,請不要用那個骯髒的名字稱呼我,”他補充說,“請叫我圖沙。過去幾年內是,現在是,以後也是。隱居這麼多年,突然出現一個冒充你的人,還真不好受。我是族群的背叛者,他卻要利用我所厭惡的名聲,可惜選錯了展示自己的地方,不知道真正的沃蘇瓦和他呆在同一個城市。賓其修克給那家夥安排的護衛還真嚴密,我可不想打草驚蛇,而且讓他死在角鬥場數萬人的目光下,豈不是更有趣?另外,有這麼多人目擊,我想‘沃蘇瓦’這個身份,應該會永遠死去了。這正合我的意。”

“可是……你和死去的巨魔並不那麼相像。”

“誰說過要冒充一個人必須容貌相像?喬貞兄弟,我從十年前就消失了,關於所謂的‘傳說’,我自己聽著都連打呵欠。那個無名的欺騙者,有聲勢,有地精的支援,還有那麼一點點實力,和預訂好的常勝比賽——自然不需要相貌來偽裝我。在這種無法無天的地方,只有口耳相傳的東西才是事實。不過,他倒還真的為了模仿我,犧牲了右邊的半截牙齒。‘斷牙的沃蘇瓦’……嘖,一聽見周圍有人談論這個,我就起雞皮疙瘩。至於佈雷戈,他十年前可沒有看清楚我的臉,就算有的話,你覺得過了十年,除了那枚斷牙他還能記得什麼?”

“你右邊的牙齒是完好的。我沒聽說過巨魔的牙齒也能這樣生長。”

“你說這個嗎?”圖沙敲了敲自己閃亮、光滑的右牙。“喬貞兄弟,你的腦袋有點轉不過來。歌洛卡小姐是靠什麼維生的?用屍體的可用部分做成毯子、餐具、化妝品,當然還有——假牙。我專門給你提過巨魔的牙齒一旦缺損,那是非常麻煩的事情,看來你根本沒記下來。”

喬貞仔細觀察著圖沙,清楚自己也正被觀察著。他指證過所有型別的犯人,膽小的,懦弱的,震驚的,憤怒的,強硬的——眼前的巨魔並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圖沙並不在乎自己被揭穿。這是因為他擁有一些遠遠超越我的東西,喬貞想。

“可是……為什麼你要隱居在這裡?”

“隨你怎麼想,喬貞兄弟,你可不要以為歌洛卡小姐會夥同我做壞事,那樣我會生氣的,非常非常生氣。”圖沙思索了一下,繼續說。“這個隱居麼,可會讓我不得不回憶一些想忘掉的事。不過,念在你保護過歌洛卡小姐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

圖沙開始了自述。

“我們的族群,生活在海加爾山腳下封閉的谷地裡,從來就沒有什麼訪客,也幾乎沒有戰爭,人口總是在兩百、三百之間徘徊。我作為守護通靈藥神官的繼承者,本應當好好為同胞效勞,但是,我並不喜歡這種封閉的感覺。這個族群每天都在僵死,而我不希望家鄉永遠一成不變。為了改變這種情況,我逃離了那兒,並且帶上了最能代表族群的通靈藥劑配方,希望能讓外界更加認識我們。我當時想,就算被視為背叛者,也在所不惜。”

為族群所自豪的藥劑,轉變成“晚餐”,出乎圖沙的意料,給他帶來很大的打擊。

“可惜的是,我們的藥劑,只適合在族群內使用。其他任何種族,就算是不同族群的巨魔吸入,都會產生副作用。改變它的配方,使它徹底轉變成‘晚餐’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某一些試用者。關鍵是加進了大量的喪命草……還剔除了一些更純淨的部分,而且用高溫去烘烤。你知道,宣告自己是某種新興毒品的發明人,毫無疑問會遭到過多的注目,甚至危險,所以他們都說這是我帶來的東西。我不覺得自己遭到了誣陷,因為我是讓祖先流傳下來的偉大藥劑蒙汙的源頭。那真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喬貞兄弟。”

為了清洗自己的罪孽,圖沙開始四處遊歷,尋找能真正改進藥劑的原始配方,讓它能被所有種族接受的材料。正是在這段日子裡,他救下了佈雷戈。經歷過長時間的徒勞搜尋後,他幾乎絕望,最後來到了藏寶海灣。

“我發現這裡有著世界上最多的‘晚餐’使用者,而他們的用藥反應各不相同,讓我大開眼界。這讓我醒悟到,自己過去在野外搜尋材料的方法,並不正確。我需要足夠的樣本,來徹底研究清楚原始配方和‘晚餐’對各個種族產生作用的方式,才能真正開始改進工作。所以,我留在這裡,替歌洛卡小姐治理‘晚餐’中毒者,觀察、記錄他們的反應。兩年前,我聽說自己的族群已經幾乎滅絕了,我想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帶走了原始配方……但是我不能終止自己的工作。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就算我們族群的血脈滅絕了,只要原始配方能得到接受,我們就仍然活著,因為那其中有著我們的靈魂。我一直把這項工作視為贖罪,但是一旦完成了,我或許會把它看作一點秘密的榮耀,並且為之自豪。喬貞兄弟,你要逮捕我嗎?”

“我找不到逮捕你的理由。”

“那太好了。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

“千萬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訴給佈雷戈。不然要處理一個總是把榮耀視為打打殺殺的獸人……那可麻煩了。”

“‘處理’?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我原來的身份已經死去。要是讓佈雷戈知道了,你覺得他是守得住秘密的人嗎?更何況,他絕對會找我這個真正的救命恩人來決鬥,還是以生死為前提的,那就由不得我不處理了。我還不能死。當然,如果你不保密的話……我們的友誼也只有結束嘍。相信我,只要我願意的話,你跨不出這道門。對了,更不要告訴歌洛卡小姐。”

話畢,圖沙又用沙啞的聲音大笑起來。在他說自己故事的時候,喬貞從他眼裡看到了一種猶豫的沉思,雖然就像蠟燭熄滅前最後的一點火光,轉瞬即逝。這名難以捉摸的巨魔,用他自己的一套生存著。

賓其修克最初知不知道自己的“沃蘇瓦”是假冒者?喬貞已經沒辦法查證了。但無論是不是,結果都沒有不同。就像圖沙所說,在這種地方只有口耳相傳的東西才能成為事實。自己讓裡維加茲散播開的“賓其修克暗殺了沃蘇瓦”同樣也成為了事實。沒有第三個人聽到他和圖沙的這番對話。它不存在。

喬貞不得不承認,賓其修克是一個天才。他所利用的,並不僅僅是具體的人,而是名聲。無論最終獲勝者是佈雷戈還是“沃蘇瓦”,都會以不同的方式給他帶來名聲。在決賽前,他並沒有放棄假冒者,只是為了節省操作成本,把結果交給兩人的實力去決定。喬貞相信,無論哪個參賽者心臟停止跳動,賓其修克都會歡呼雀躍。雖然佈雷戈勝利,會讓他經濟上有所損失,但他覺得這是值得的,而且這會讓他的選擇顯得更加真實可信。

所有假冒者的共性都是愛慕虛榮,沉醉於不勞而獲,但是倚仗著欺瞞的手段獲得過多利益後,他們會錯認為自己擁有了真正的實力。在賓其修克的幫助下,每場比賽得來不費功夫的勝利,讓他產生了這種錯覺。圖沙最初所說“沃蘇瓦死得平淡無奇”是部分正確的。一個錯認為自己還是會輕易取得勝利的毒蟲,吸食了過量的“晚餐”,然後一刀倒地,再由圖沙結束了性命。

這樣看來,賓其修克的計劃幾乎是成功了,問題出在他錯誤估計了佈雷戈。誰能想到這個最期待勝利的人,竟然變成了最懷疑勝利的人?如果沒有獸人的委託,就沒有開始。

藏寶海灣的日子,會一切如常。

喬貞走進門的時候,看見歌洛卡坐在窗臺前抽菸。屋子中央沒了屍體,似乎一下子空曠了許多。

“喬貞,就你一個人?埃林沒跟著來吧?”

“沒有。”

“那好。我不想再看見他。”

“你對我也這麼說過。”

“我想什麼時候說,想對誰說,是我的自由。可惜你這人是聽不進別人的話的。圖沙給你換過藥了?”

“沒錯。我該付他工錢嗎?”

“你來之前他很仔細地準備東西。我看你們滿合得來的嘛,要不要僱用他?”

“他太貴重了。我僱不起。”

“這是什麼意思,玩笑嗎?”

“不是。別在意,當我沒說過。”

歌洛卡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別過臉面向窗臺。她放下煙管,讓右手掌底支在額頭上。

“喬貞,我準備好了。”

“什麼?”

“告訴我……伊多利是怎麼死的。他從小就是個沒救的人,但怎麼說也是我的弟弟……他兩歲的時候,我揹著他去打工,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就猛拉扯我這個姐姐的頭髮。八歲的時候他學會從家裡往外偷東西,還好總讓我抓住。十三歲的時候我讓他學習處理屍體的手藝,他就離家出走了,還說寧願死在一堆金幣上,也不會回到藏寶海灣的下層過日子。都是糟糕的回憶。但是,我就是要知道,喬貞。他還有沒有留下來的……?”

喬貞已經很久沒有覺得一句話會如此難以出口。

“……沒有了。他踩踏在迅猛龍的蛋上,引來了……”

歌洛卡猛地回過頭來,左手把窗臺上的煙管掃在了地上。

“不要逼我把你趕出去,喬貞。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我追他到了雨林裡……就這麼發生了。”

歌洛卡搖著頭。“不,不可能。他不會被迅猛龍……絕對不可能。你在騙我。”

“我發誓,這都是實話。為什麼我要騙你?”

“發誓?你用什麼來發誓?你就這麼隱瞞著身份出現,隨便踏進別人的生活,千方百計指使別人幹這幹那還矇在鼓裡,然後不知怎麼回事就變成了大名人,揭穿賓其修克陰謀的大偵探喬貞。天底下有什麼東西可以為你說的話立誓?”

“歌洛卡,如果你想要整個故事,我可以說給你聽。但是你至少在這一件事上,必須要相信我。”

“伊多利熟悉迅猛龍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頭一樣。他從小就喜歡不要命地跑到雨林裡去玩,迅猛龍愛吃什麼愛做什麼愛在哪兒下蛋,他全都一清二楚,甚至還想帶一隻回到家裡做寵物養。喬貞,我弟弟能在五十米外就聞到迅猛龍巢穴的氣味!現在你竟然告訴我他被……”

她不再說話,就像突然噎住了一般,然後舉起手邊的一個錫杯就朝喬貞砸過去。她的手臂明明揮得很用力,卻砸不遠,錫杯落在了喬貞的腳下。她四下裡尋找還能用的東西,但是除了醫學工具什麼都找不到,於是低沉地呻吟了一聲,拿起煙管快步回到裡屋,拍上門。兩下猛烈撞擊門的聲音從裡屋傳出來,喬貞覺得那是她的肩膀或者背部。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走出白屋子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用右手蓋住眼皮,就這樣站了一會兒。沒法平靜下來。

伊多利的遺言,迴響在他的大腦裡:“我受夠了。不想再逃跑了。但是我不會回到牢房的,一分鐘也不。”

從剛才歌洛卡的話裡,喬貞找到了這遺言失落的下半句。

我寧願死在一堆金幣上。

這天下午,喬貞找裡維加茲借來幾個地精衛兵,趕跑了伊多利死亡地點附近的迅猛龍,從那棵大樹下挖出了五百個金幣。喬貞猜想,這是在迅猛龍下蛋前埋下的。伊多利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辦法來隱藏自己的戰利品。

他把金幣袋提在手裡。一隻手提起來很沉,兩隻手就很輕了。佈雷戈把七百個金幣握在手中的時候,一定也是很沉的。當他灑下金幣,就輕了。

喬貞回想起圖沙的話:“一點秘密的榮耀。”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榮耀。它只隱藏在心底,不為人知,但是對擁有它的人來說,卻是不可取代的。對佈雷戈來說,那就是超越救命恩人;對假冒者來說,那是想取代真實的願望;對裡維加茲來說,是靜靜地等待奪回財富的機會;對伊多利來說,是能夠死在一堆金幣上。

喬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擁有了它。

解決賓其修克,也取回了五百個金幣,這算得上榮耀嗎?

帶著對自身的懷疑,他再次回到白房子,把金幣全部交給了圖沙,對他說:“你看著合適的時候,再轉交給歌洛卡。就說……是伊多利預先放置在你這兒,讓你等風波平靜後再轉交她的。”

“喬貞兄弟,這個謊言爛透了,而且你在把責任往我身上推啊。我替你想個更合理的吧,不會提到你的名字,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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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你。”

“其實說出真相也沒什麼。歌洛卡小姐會感激你的。”

“她會嗎?”

“噢,雖然你或許還是要吃耳光,但她心裡會感激你的。這個我知道,你也知道。”

“那代價還是太大了。”

你說的沒錯,歌洛卡,我沒有可以拿來起誓的東西。但即便有,我也不能補償自己給你帶來的一切不幸。但這五百個金幣,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我至少要做到這一點。

臨走的時候,喬貞在藏寶海灣的出口,再次俯瞰著這座彷彿搖搖欲墜,卻又堅不可摧的城市。碼頭上,又有一艘大船停泊,各個種族的人在登船板上下穿行。這樣的景象將持續下去,因為天堂是不會有終結的那一天,它將永遠這樣吐納著鮮活的人類,和遊蕩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