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夏皇笑罷，又柔聲衝羅天道。
“誒。”羅冬應聲而起。
“過來。”
待羅冬湊近塌前，夏皇抬手摸向羅冬臉頰。見父親的手貌似夠不著，羅冬忙俯低身子，將臉湊到父親掌中。
輕撫著羅冬面頰，夏皇又道：“知道之前我為何會將你帶在身邊嗎？”
“不會是因為孩兒我猜中了燕軍意圖吧？”
“不是。”
“那孩兒就不知了。”
“因為你長得很像你娘，還有你的姓名。”
“因為我隨的娘姓羅？”
“還因你單名冬字，當年我離開時你娘問過我，待生下你後如何起名。我告訴你娘，若生下兒子就以時節為名，若生下女兒就由她來起名。”
“我就是生在冬天，所以當時爹就想過我可能是你兒子？”
“嗯，確有想過。”夏皇點點頭，收回手，又道：“當年我算著時日遣人去接你母子入宮，卻撲了空。多年來雖並未斷過尋找，卻渺無音訊，實不曾想你娘，唉……這些年可是苦了你。”
“其實還好，至少從孩兒記事起並沒受過什麼苦，師父待我還好，我自己也……”
“別跟我提你那個狗屁不如的師父，提起他我就來氣，他死在密諜手裡最好，省得我親自動手！”羅冬話到一半，卻被夏皇出言打斷。
“呃，爹，我感覺師父這人還行啊，雖然日常行事不怎麼靠譜，但對我還真是不錯。”見皇帝老爹揚言要殺師父，羅東忙替師父說起好話。畢竟師父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沈坤為人再不靠譜，這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卻是不假。
“什麼叫對你不錯？若真為你好，為何整整十八年也不來夏都尋我？憑他的本事，真要找我根本不是難事！”
“師父是擔心行事不密，反落對頭之手吧。畢竟對頭能動用朝廷密諜，權勢肯定不小，我師父不過是個江湖混混而已，不敢冒這個險也正常。”
“江湖混混？哈，江湖混混，在你眼裡沈坤就是個江湖混混嗎？”
“呃，在別人眼裡也是如此啊，平武縣城出了名的破落道士，不是混混是什麼？”
“破落道士，混混，哈哈哈……”聽見羅東這話夏皇又是一陣大笑，隨後才道：“我且問你，你可曾聽聞宮中御醫首座都煉製不出的靈藥，一個破落道士隨便就能煉出嗎？”
羅東：“呃……”
“我再問你，你師父的本事你自認學到幾成？”
“師父所學很是繁雜，各種雜學我大概會個兩三成，武學一道要會得多點，應該有師父五成功夫。”
“五成？好，你跟在你二哥身邊月餘，可曾與他交過手？”
“我二哥？”
“就是姚十六。”
“啊？他是我二哥？”
“這事以後再說，先回答我問題。”
“哦，我沒跟他交過手，但跟霍瑛打過一場，我沒贏，但也不算輸。”
“那就是平手？”
“她是身覆重甲跟我打的，如果不穿鎧甲，她打不過我。”
“哈，哈哈哈，那你可知霍瑛的身手之強，即便在金甲軍中也能排進前二十。若放之江湖，同輩之中必難逢敵手。你只學到沈坤五成功夫便能勝過她，沈坤又豈能是泛泛之輩？”
“呃……如此說來，我師父是深藏不露？那他幹嘛窩在鄉野這多年也不來找你？”
“哼！他是不敢來，他心中有愧！沒膽子來見我是怕我取他狗命！”
“是因為我娘的事？那也不怪他啊。”
“怎不怪他？他若不提早離去，你娘會為燕軍所害？你大師伯會死於非命？你可知他師兄妹三人聯手，置身千軍萬馬之中也能閒庭信步。即便你娘產後體虛，有他師兄弟二人同在，也斷無性命之憂！
什麼燕軍突襲，什麼高手追殺，都不在話下。若非如此，當年我也不會放心離開你娘獨自返京。”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不肯與我一同前來夏都尋你。”聽老爹說到這裡，羅冬總算明白師父到底在躲避什麼。
“罷了，先不管他，他欠我父子的賬日後再找他算，從今起你就當沒這個師父。以後你就留在我身邊，此戰之後隨我還朝，祭祖歸宗做回四皇子，為父再替你另覓良師。以你的才智，將來成就定不會輸於幾個兄長。”
“爹，我隨你還朝是沒問題，但做回皇子這事，咱們能不能從長計議？”
“你是想……報仇？”
“沒錯，我這次到夏都，一是為尋您，再就是想找出仇家，了斷這十八年的恩怨。”
“所以你不想打草驚蛇？”
“對。”
“嗯，你說得沒錯。”夏皇聞言不覺頷首道：“斷不能放過這幫通敵竊國的亂臣賊子。”
“通敵竊國？”對於皇上老爹給對頭安的這罪名，羅東不由倍感奇怪，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見羅冬一臉茫然，夏皇抬手將手中玉玦遞給羅東道："你有所不知，你所謂的十八年恩怨，皆是因這塊承天玦而起。當年我身在軍中，別無長物，便將這塊玉玦留給你娘作為信物，卻不想因此害苦你母子。"
接過玉玦又看了兩眼，羅冬依舊不解道："就算是為了這塊玉玦，跟通敵竊國又有何關係？"
"你不知這玉玦來歷，自然不會明白，次玦名曰承天，其意為奉天承運，玦定乾坤，是我大夏朝第一任先皇取天降神物所制。千年來，此玦一直存於宮中承天閣，佑我大夏千年安泰。直至百年前天降流火於承天閣，承天閣付之一炬，當朝夏皇因此一病不起。
隨後宮中朝堂流言四起，皆傳我大夏國運將亡，惶惶之中人心思變引發朝亂。宮中朝內各派系相互傾扎，好一場血雨腥風，承天玦的秘密就此失傳。
後來身在軍中的五皇子率兵平亂，重振朝綱，雖扶我大夏於既倒，然承天玦終是斷了傳承。承天閣不復，承天玦自此成為大夏朝太子信物。得授承天玦的皇子，就是下一任夏皇。"
聽見老爹這話羅冬忙又看了眼手中玉玦，卻看不出這黑乎乎的墨玉玦有何神奇之處，不由奇道："就這玩意兒，大夏朝太子信物？"
"沒錯，你爹我的皇位就是這玩意兒定下的。"
"呃，那還是爹您自己留著吧，擱我這兒太燙手。"得老爹確定答覆，羅冬頓覺手中玉玦是個燙手山芋，忙遞還給夏皇。開玩笑，突然認個皇帝老爹已經夠驚悚了，還隨身帶著個太子信物，這怕不得遭天妒雷劈？
夏皇卻並不伸手接過，反而臉顯笑意道："怎麼，怕了？你帶著它都十八年了，現在才覺燙手，晚不晚了點？"
"不晚不晚，之前孩兒是不知道，屬於不知者不罪。現在知道了還留著，那就是明知故犯，罪莫大焉。爹，您收著，孩兒是真不敢留這玩意兒在身邊。"
"有何不敢留？你雖暫未祭祖歸宗，那也是我兒子，就有資格帶著這玩意兒。再說，承天玦成為太子信物，是要告天祭祖傳詔天下的。沒行授受之禮，這玩意兒就不是太子信物，只是我留給你娘，你娘再留給你的一個物件而已。且留著！沒什麼大不了。"
"呃，那我就暫留著了？"話到這份上，羅冬只得將玉玦再次裝回小荷包收好，卻仍覺不踏實，又道："爹，您隨時要隨時跟我說啊，我立馬還您。"
"嗯。"夏皇含笑點頭，心中卻是一陣感嘆，想這一方承天玦百餘年來曾令多少皇子掙得頭破血流，眼前這小子卻是避之不及，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爹。"收好承天玦，羅冬還有事想問，卻見老爹再次走神，只好輕喚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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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夏皇收回心神看向羅冬。
"爹，您剛才說通敵竊國，這搶奪承天玦之事能算竊國，可通敵又是怎麼回事？"
"勾連北燕還不算通敵嗎？"
"您是說我娘和我師伯的死是朝中有人勾結北燕共謀的？當年燕軍不是突襲，是早有預謀，就是衝我娘和我來的？"
"沒錯，當年你娘安身之處極為隱蔽，若非刻意，燕軍大隊根本不可能途經那裡，必是有人洩露訊息。"
"對頭故意引燕軍襲擊我娘這事是沒錯，但要說與燕軍勾結共謀，有點牽強吧？"
"單這一件事還可以說牽強，但你再想想，昨夜燕軍襲我大營糧庫，是否有蹊蹺之處？"
"這事啊。"羅冬說著仔細想了想，卻是不得頭緒，只好搖頭道："孩兒沒覺出有何蹊蹺之處，若是孩兒用兵，也是會襲擊糧庫的。"
"你進中軍大營之前，可知糧庫所在？"
"呃……"夏皇一句話頓時令羅冬語塞。
見羅冬無語，夏皇又再說道："燕軍三千火牛自山谷出，奔襲我大營糧庫，行進三十裡有餘，可曾走過一絲彎路？"
"沒有，這是我親眼所見。"這事羅冬知道，忙點頭稱是。
"我軍層層設防，燕軍卻義無反顧，若非提前得知糧庫確切所在，燕軍會毅然舍卻整個萬人隊護送火牛衝陣？"
"如此說來，還真是有人通敵，並且就在軍中！"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