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酒家，九道菜餚上罷，夕陽西下，少年人在剔牙。
“都說說吧，這段時日都做了些什麼善事啊？”坐在酒席主位的羅冬一邊用牙籤撥弄著齊整的皓齒，一邊掃了眼在座數人，淡淡問道。
牛二：“我有替大娘扛柴捆。”
張三：“我有將撿到的錢袋還給失主。”
李四：“我有幫張屠夫看肉攤，還幫他多賣了兩串錢。”
王五：“我有勸小翠花從良，她聽我的，昨天嫁人了。”
“我有……”
聽羅冬問起，一桌人七嘴八舌開始叨叨，紛紛表示自己最近都有日行一善。
羅冬不動聲色聽完眾人言語，這才微眯著雙眼挨個盯著每人開口道：“替大娘扛柴捆，然後順走大娘錢袋是吧？在賭檔將輸光賭客扔掉的錢袋送還，再順便放點水錢是吧？幫張屠夫多賣了兩串錢，就沒缺斤少兩？勸人從良？小翠花是嫁給誰家老財當了小妾你倒是給我說說清楚？”
牛二：“冬哥兒，冤枉啊，我是真的好心替大娘扛柴捆……”
張三：“冬哥兒，我還的錢袋不是空的，袋裡的錢我一文沒動，那大娘還謝我來著。”
李四：“冬哥兒，我也冤枉啊，我沒缺斤少兩，每個買主還多給了一分。”
“打住，都打住。”羅冬忽的睜大眼，抬手止住眾人言語，隨後轉頭看向張三道：“你還的錢袋是大娘的？”
“對啊。”
“不是在賭檔？”
“對啊。”
“錢袋不是你撿到的？”
“對……啊。”
“是他偷了那大娘的錢袋轉手交給你的？”羅冬說著用手裡攥著的牙籤點了點牛二。
“呃……冬哥兒，你都知道啊？”見羅冬說的分毫不差，張三不覺訕訕。
羅冬並不接張三的話，而是轉頭看向牛二。
“冬哥兒，我，我沒想偷那大娘錢袋，我真是起的好心幫她扛柴捆。只是……只是一時沒管住手，所以回頭我就讓張三替我把錢袋還給那大娘了。”見羅冬盯著自己，牛二忙不迭解釋起來，唯恐羅冬不信，說話間臉都漲紅了。
“嗯。”見牛二不像作假，羅冬點點頭算是讚許，又看向李四道：“你替張屠夫多賣出的兩串錢是怎麼回事？”
見羅冬臉色還算好，貌似不會發飆，李四不由面帶得意道：“嘿嘿，我是把張屠夫平日單獨低價處理的豬下水搭配豬肉一起賣了，每個客人少給一分豬肉，多給兩分豬下水。最後一算賬，還多賣出兩串錢。張屠夫分了我一串，另一串給了張三，算還他的利錢。”
“嗯。”羅冬再次點點頭道：“這事幹得還行，比你坑蒙拐騙來的錢踏實吧？”
“那是，那是，這錢揣兜裡就不帶惦記跑路的，是真踏實。”見羅冬褒獎自己，李四忙連連點頭應和。
“所以今天這桌是你和張三掏腰包操辦的？”
“這倒不是，冬哥兒，今天是王五一人做東。”
“哦？”羅冬聞言不由有點好奇，轉頭看向王五道：“今天你獨自做東又是怎麼個說法？誰家老財給的謝禮？”
“冬哥兒，我是收了謝禮沒錯，不過不是老財給的，是小翠花給的，足足五粒金豆。”
“嗯？看來你是給小翠花找了個好人家？”
“嘿嘿，好人家算不上，就是個窮秀才，不過他倆是你情我願，那秀才是真喜歡小翠花，小翠花跟了他也不覺著委屈，贖身錢都是自己掏的，我這裡就一順水人情。”
聽王五說完，羅冬不覺笑意盈然，抬手一拍酒桌道：“好，今天你們辦的這幾件事是真不錯，來，我敬……”
“冬哥兒別！”
“別敬別敬！冬哥兒，小的受不起。”
“冬哥兒，還是兄弟們敬你吧。”
見羅冬端起面前酒杯要敬酒，一桌人頓時嚇得齊聲出言打斷，隨後紛紛站起身，衝羅冬躬身舉杯，唯恐失了禮數。
“呃……那好吧，你們敬我，來，都幹了。”見幾人模樣，羅冬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受了這一拜，又待幾人都把杯中酒幹了，這才將自己杯中酒也一飲而盡。
酒足飯飽，收好一眾比自己年齡大不少的小弟孝敬的例份錢，羅冬揮揮手示意大家可以散了，便起身向外走去。走出酒樓不遠，卻被張三追上喚住：“冬哥兒。”
“嗯，還有事？”
“是這樣，之前你吩咐過，讓我別再放水錢給那個窮道士，看他輸差不多了就把他從賭檔轟走。”
“對，有這事，怎麼？他又找你借錢了？”
“這倒沒有，只是我發現他最近幾日來賭檔出手很闊綽，連續三天，每天都輸了有二十多粒金豆，這都趕上他以往一年輸掉的數了。瞧他模樣卻似乎輸得很開心，轟都轟不走，我覺著這事有點奇怪，所以跟你說說。”
“這事啊，行，我知道了。”羅冬點點頭，並不置可否。
“你看，要不要我使點手段不讓他進賭檔？”
“不用，只要他不借水錢，隨他去吧。”
“哦，那好，小的明白了。”
打發走張三，羅冬繼續前行，一路琢磨著張三說的話，羅冬越想越感覺這事有蹊蹺，師父歷來是左手進右手出的主，最近幾年更是靠自己在養活，他上哪兒弄來的這多金豆子？就算把那破道觀賣了也值不了這多錢啊？不行，這事得找他問問清楚去。
平武城並不大，城外群山環抱，當地人多為獵戶，住在山裡的居多。羅冬不算獵戶，不過也住在山裡，只因師父說自己是天煞孤星命，親近誰誰倒黴，最好離群獨居，少跟人打交道為好。
就連從小養大自己的師父都不願跟自己親近，八歲起就讓自己自立門戶，自己的小院跟師父的道觀各在一個山頭，十天半月才見上一面。
不單如此，師父還一再囑咐不能讓旁人知道師徒兩人的關係，但凡有人問起身世，羅冬只能以孤兒自居，還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那種。雖然對這不靠譜的師父很是無語，羅冬也只能接受這樣的安排，畢竟師父對自己有養育之恩，至少養了自己——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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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擦黑，捧著只燒雞的羅冬來到山腰道觀門外，正要推門而入，卻聽見道觀內傳來打鬥之聲。細一聽，似乎是師父在跟人動手！動靜還不小，難道是訛人錢財被人尋上門了？
再一想，不對，如果是正大光明打上門，道觀的門怎麼是關著的？想到這裡羅冬也放棄從正門進入，而是繞到道觀後院廚房牆外，先貼牆聽聽裡面並無動靜，這才縱身越牆而入。
在廚房尋摸了點東西後，羅冬小心翼翼向打鬥聲傳來的方向尋去，很快來到道觀大殿。躲在拐角牆後偷眼瞧去，果然見師父跟一個黑衣蒙面人激鬥正酣。
再細一看，黑衣人竟有五個之多，不過有四個已經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個仍在跟師父纏鬥。看情形師父處在下風，想來此人應該是這幾個黑衣人的頭目，功夫最好，也最後出手。
看清情形後，羅冬決定出手，先掏出張面巾也將臉蒙上，再抱著一摞碗碟衝入大殿。
“看打！”發一聲喊提醒師父自己來了，羅冬隨後便將懷抱的碗碟一一向黑衣人砸去。
嗖嗖嗖，啪啪啪，一陣連響，碗碟碎了一地，有直接扔偏的，也有被黑衣人手中鋼刀擊飛的。羅冬一摞碗碟即將扔完，卻沒對黑衣人造成任何傷害，雖讓師父略有喘息之機，又令自己陷入危險境地。
黑衣人很快發現偷襲自己的羅冬並不擅長暗器，功夫似也不高，當即放過閃開一旁的羅冬師父，徑直揮刀向羅冬撲來。
嗖嗖嗖，羅冬卻是不慌，又一個三連擊出手，這次卻是又準又狠。
看見三個白影飛向自己面門，黑衣人只道又是碗碟，並不躲閃，只揮刀格開，身形依舊撲向羅冬。
啪啪，噗！
卻不曾想羅冬此次出手只有兩個碗碟，還有一個是辣椒麵包！黑衣人一刀劈中布包，辣椒麵瞬間散開，借前衝之勢直噴撒向黑衣人面門。
“啊！”雙眼火辣炙疼，不自覺一聲慘呼出口，黑衣人這才知道自己中計，忙一邊揮舞鋼刀護身，一邊向大殿出口退走。
羅冬見狀正想追趕，卻被師父伸臂攔住：“別追，追上也留不住。”
“為……”本想問師父為什麼，卻見師父臉色不對，羅冬忙改口道：“你受傷了？”
“你小子再晚來一會兒，就趕上替我收屍了。”
“這麼嚴重？傷哪兒了？”
“內傷，這兒疼，這也疼。”
“我看看。”見師父揉著肚子和胸口，羅天忙伸手想把把師父的脈息。
“號什麼脈，快弄點東西給我吃，我這肚子是餓疼的，心疼是你砸了那麼多碗碟！”
羅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