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通常把個體透過自我犧牲從而達到幫助他人的行為稱為“捨己為人”，並且從小就教育孩子們這是一種高尚的美德。
雖然司見肖知道自己和於清夢的事嚴格來說與這種高尚美德無關，但是假想如果他們倆真的成了，從結果上來看確實能讓樂見曦從謠言之中解脫。
而且就算被盧月老師在辦公室說教了一堆，到目前為止他還是一個堅定的結果論者，所以從結果上看這也能算是一種捨己為人的表現。
可是為什麼這件事從呂漪瀾的口中說出來，卻變成了充滿了諷刺意義“曲線救國”呢？
或許問題出在，站在呂漪瀾的視角上看，這件事對他來說是不是真的“捨己”上……
如果要他客觀地評價於清夢同學，其實還是可以打高分的，雖然在他心中顏值還比不上呂漪瀾和樂見曦，但至少也是中上。
最重要的加分項則是性格，雖然性格裡帶點狡猾但是她的交流方式反倒形成了一種意料之外的坦率。
至於減分項……他想了想，主要還是那毫無理由的熱絡感吧。一般放在網絡小說裡這種情節自圓其說的背後都有一段狗血異常的故事，比如男主角慘遭車禍失憶，把曾經朝夕相伴的女主角給忘了，重逢之後站在男主角的視角上就會對女主角的熱情和善意感到莫名其妙。
可是他尋思著自己也不是什麼車禍失憶的的料啊，也沒有什麼年少時失散的青梅竹馬，更不是偶像劇裡走路帶風頭頂光環的風雲人物。
“真的會有這種突如其來的喜歡嗎？”
“你說什麼？”後頭傳來了呂漪瀾的聲音。
他才發覺自己沉浸在想象之中走神太遠，竟然不知不覺把心裡想的話說了出來。
接下來要給九班上課的老師已經提前走進了教室，教室裡的說話聲頓時變輕了。
司見肖做作地咳了兩聲，手中拿著一本作業本裝模作樣地轉過身去，彷彿他是在向呂漪瀾請教問題一般。
呂漪瀾眯起眼睛不悅地盯著他，手中捏著一支自動鉛筆，她不斷地用拇指按下自動鉛筆上方的按鈕，讓鉛筆芯從筆尖不斷地“長”出來。她的表情彷彿在說如果司見肖敢說什麼惹她生氣的話，下一刻她就要用這玩意兒扎死他。
“說吧，什麼事？”
“我又不是有求於你，只是單純地想探討一件事而已……你擺出這副表情是不是不太合適？”司見肖覺得她的態度不太對勁。
“因為猜到了你大概會說出什麼樣的垃圾言語來玷汙我的耳朵，看在是朋友的份上勉強給你一點容忍度。”呂漪瀾的回答表示她現在的態度已經是相當剋制了。
又來了，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還說自己不是大小姐，分明就是。
“那算了。”他放棄了，“所謂朋友相處的底線就是不給彼此添麻煩。”
“錯，所謂朋友相處的標準應該是互相幫助共同進步。”她將自動鉛筆的筆芯收了回去，“話說你在苦惱什麼？剛剛在走廊上不是和人家聊的很愉快嗎？”
“您用哪只眼睛看到哪只耳朵聽到我們聊的很愉快啊……”
“當然是兩隻眼睛兩隻耳朵，愚蠢至極的問題。”
“玷汙了您的眼耳還真是對不起啊。”司見肖說著撇了撇嘴。
兩人都擅長牙尖嘴利，且不喜歡吃虧，一來一回瞬間有了針鋒相對的勢頭。
幸虧駱璇楚及時的插話驅散了兩人之間漸漸濃厚的戰雲，她側著身一手託著下巴朝他們倆說道：“不好意思……首先說明一下我不是有意聽你們說話的啊，但是我全部都聽到了，感覺你們快要吵起來了，就是不明白你們吵起來的點是什麼……”
司見肖和呂漪瀾都朝她看去。
“你們兩個是在逞口舌之快嗎？”駱璇楚捂著嘴笑道。
還真的被她說中了，他們兩人之前的幾句對話根本沒有實質性的內容，言辭中充滿了下意識地挑釁和下意識的還擊而已。
“總感覺你們關係很好呢，羨慕。”她後面補上的這一句話讓差點吵起來的兩個人都感到無比尷尬。
“咳咳……為什麼這麼說？”司見肖下意識地用咳嗽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之情。
“因為一般人這樣在聊天時互相針對早就做不成朋友了吧，”駱璇楚露出思考的表情說道，“可是你們好像完全沒這個問題。”
呂漪瀾輕輕“哼”了一聲，說：“那是我現在變得寬容了，放在以前早就……”
她說到一半自己停住了，臉上表情微微一變，咬了咬牙沒說下去。
這是說話只顧逞口舌之快沒有過腦子的典型表現，但是以呂漪瀾的聰慧又能半途早早地發現這個問題。
司見肖把她的行為都看在眼中，並且對她說到一半停下來的理由清楚的很：以前？放在以前大小姐您早就變成全民公敵了，雖然以前我自己的處境也差不多孤獨沒朋友，但是好歹我的存在感比你低不會被大家針對啊。
“那也很厲害了啊，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接受不了司見肖同學經常採取這樣的交流方式吧……”駱璇楚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道。
“這一點我自己也清楚的很，所以我很小心謹慎地避免和大多數人進行比較深入有內涵的交流。”司見肖自暴自棄地說道。
“這種態度是不對的吧，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啊。”
“沒關係，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不是很重要。”
駱璇楚做了一個“那沒辦法了”的表情，搖搖頭不說話了。
但是司見肖現在反倒更想和她說話，他無視了呂漪瀾注視自己的目光，對駱璇楚問道：“712同學712同學，既然你擁有站在文科頂端的智慧，那你覺得一見鍾情這種事很合理嗎？”
“存在即合理，你都說了有一見鍾情這個詞了。”
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好吧那我問的再詳細一點……就是……”話已經到喉嚨了，但是怎麼想怎麼覺得羞恥，他卡住了，半天說不出來。
“啊？”駱璇楚奇怪地地看著他。
“一見鍾情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合理嗎？”
“你是說你對別人，還是別人對你？”
“是……別人對我。”他難為情地扭開了臉。
駱璇楚愣了一下，而後發出“噗”的一聲，飛快地用手捂住了嘴。
“好的我知道答案了。”他飛快地轉回身去。
“唉……哈哈哈……我的笑不是那個意思……”駱璇楚一邊忍不住地笑一邊拼命地想和他解釋。
她想說自己只是覺得司見肖剛剛問話時候的那個扭捏表情很好笑而已。
呂漪瀾的聲音幽幽傳來：“你的情況大概是這樣的，長期以來對自己極度不自信，所以在受到善意時毫不猶豫地持懷疑態度。雖然我很想說你這個人真的很差勁各方面都沒救了，只有文筆好勉強算是一個閃光點而且很遺憾你把這方面的天賦過多地表現在了胡言亂語上。但是。”
她停頓了幾秒鐘：“但是，會被人喜歡也很正常。中國人實在太多了，十三億人裡什麼樣的都有。就像實驗樣本越多可能出現極端個例的機率也越高一樣，那麼多的人裡面有一兩個想法奇怪的傢伙對你那種糟糕的品質產生興趣也不是不可能。”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呂漪瀾同學說這麼過分的話呢……總覺得比你在講臺上監督紀律的時候更可怕啊……”駱璇楚小聲嘟噥道。
“對他來說完全不過分，我是在幫助他認識自己而已。適當的外部打擊總比無窮的自我膨脹來的好。”
“可是如你所說司見肖同學長期對自己不自信的話……外部打擊還有必要嗎？”
“這個人的內在早就分裂了，一邊瘋狂地在外人面前否定自我，一邊又無止境地在獨處的時候自我膨脹。”呂漪瀾解釋道。
“聽起來有點糟糕……”
“所以才說沒救了啊，而且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認為，和他交流更多的盧老師應該也抱著這種態度吧。”呂漪瀾攤開雙手，只用嘴角對駱璇楚擠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為這番課間對話畫上了句號。
司見肖側著腦袋趴在桌上，用開啟的教科書遮住了自己的臉，如果書面上能寫字的話他希望此時此刻寫上的是“一位偉大的靈魂自由戰士安眠於此，他與刻薄的怪物戰鬥至最後一刻”。
有點像墓誌銘呢……對了，如果自己去世了，墓誌銘上該寫些什麼好呢？這個事情似乎應該提早謀劃未雨綢繆，以免意外發生的太突然讓這個概括一生炫技秀文筆的機會落入他人之手。
上課的鈴聲響起，身後傳來呂漪瀾字正腔圓的“上課，起立”的口令。
還想再趴一會兒體會一下這種溘然長逝感覺的司見肖不情願卻無奈地站了起來，跟著全班同學一起向講臺鞠躬並喊“老師好”。
在任課老師回應“同學們好”之後，後方又傳來了“坐下”的口令。
這傢伙越來越熟練了……
即使不用回頭看，司見肖也能想象出呂漪瀾在發號施令時那副習以為常遊刃有餘的表情。難以想象一個月前，她還是一個會因為無法逃避被任命為班長的命運，而感到十分不安的憂鬱少女。
切，結果短短一個月就迷上了權力。親眼見證這種富有戲劇性的轉變總是讓人充滿了創作的靈感與落筆的慾望，司見肖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以呂漪瀾為原型創作一個小說角色。
場景和情節他都瞬間想好了：
幽暗的神社內跳動著兩團詭異的燭火，形貌怪誕的神像前供奉著一柄被詛咒的刀劍。披著如墨長髮的傾城少女託著曳地的白色長裙緩緩步入神社，她驚恐地睜大了眼鏡，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地似曾相識。神像前的刀劍裡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呼喚她：主人，你回來了，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
那麼劇情接下來的走向當然難免一點點的套路啦，少女起初十分抗拒著重新握住曾經沾滿了親族和友人血汙的刀劍，最後卻還是在另一位“朋友”的蠱惑下拔起了詛咒的刀劍並且被附著其上的怨念腐蝕了心靈墮落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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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要是這麼寫的話那個“朋友”的角色豈不就是我自己？司見肖愣了愣，覺得這個構思不太合適。
“接下來請一組同學來為大家朗讀一下課文，一人一段吧，就從這兒開始。”
他的思緒中斷了，看到自己前排的同學站起來開始朗讀課文，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