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清夢的情書用了兩頁紙的單面寫了一篇流水賬般邏輯混亂的作文，司見肖看得哭笑不得，不過第三張紙上的東西讓他眼前一亮。
那是一張人像素描，夜市攤上的少年一手撐在桌上託著下巴，一手捏癟了一隻空易拉罐，抿著向下的嘴角和生無可戀的眼神就是那晚上的他沒錯，邊上還用鉛筆寫了“心情很差”四個字。
“畫的很傳神嘛。”一隻手從後面伸了過來，趁司見肖不注意從他的手中拿走了那張畫。
“哎！”司見肖驚愕地側過身，看見端詳著畫的盧月老師之後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眼神。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啊？難道試卷已經批完了嗎？這麼快？
“你會偷偷喝酒啊？”畫上被捏變形的易拉罐還是能看出雪花啤酒的標識，盧月老師嘖嘖說道。
“那……那只是藝術創作而已！”他著急地說道。
“哦，那這些是什麼？”盧月老師注意到了他手中剩下的兩張紙以及桌上的信封，饒有興趣地問道：“有人給你寫信了嗎？”
他的心情頓時緊張到無以復加。
“怎麼了？”
“我……”他說不出話來。
盧月老師拿起了桌上的信封掃了一眼，莞爾而笑：“我好像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是不是啊？”
她說著視線下移，司見肖緩緩挪動信紙的小動作也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司見肖試圖把那兩張信紙悄悄挪開，但這明顯是欲蓋彌彰。
盧月老師的目光起初跟著他的手移動，不過很快又遊轉落到了信紙移開後露出的桌面上，她的眉頭漸漸鎖了起來。
“算了，我就不問你是誰送的信了，走吧，跟我去辦公室聊吧。”盧月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啊？”
“啊什麼啊？你桌上這是什麼啊？”盧月老師的聲音忽然變得嚴厲了起來，一指敲在了他的桌面上。
司見肖低下頭，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抄在桌上的單詞漏了出來，這下好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惡貫滿盈人贓俱獲。
他乖乖起身離開座位，跟著盧月老師從後門離開了教室，在走廊上呂漪瀾和樂見曦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視下走進了辦公室。
“聽寫有這麼難嗎？需要這樣費心思去作弊？”盧月老師在自己的辦公桌後坐下，一手扶著額頭問道。
司見肖搖了搖頭。
“你以前的聽寫都是這麼混過來的嗎？”
他還是搖頭。
盧月老師嘆了口氣，她苦惱地說道：“我本來不打算問你書信的事的，我覺得學生應該有自己隱私的事情，只打算調侃你幾句說沒想到你還挺受歡迎的之類的。但是現在這樣子我作為班主任不過問好像又有點失職。”
“嗯，我能理解。”他說。
“那我問了啊，那是情書嗎？”
“算是也不是吧，您怎麼認為都好。”他自己也很難界定於清夢寫的那東西的性質。
“那你有在和什麼人談戀愛嗎？”
“如果有的話您打算明天早上把我送到國旗下去念檢討書嗎？”
“如果有的話我現在就想打你一頓，痛心疾首啊。”她捶著辦公桌說道，“當初怎麼說來著？不要早戀不要早戀。”
“那就沒有。”他說，“我沒有在和什麼人談戀愛。”
“那你覺得自己有男女交往過密嗎？”盧月老師繼續問。
“什麼樣算男女交往過密？週末一起寫作業算嗎？去對方家裡做客算嗎？一起上街拉贊助算嗎？一起逛夜市吃燒烤算嗎？”
盧月老師沉默了一下，身子前傾，雙手託著自己的額頭，額前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簾：“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但是你舉的這些例子讓我很擔心。”
“因為這些在您看起來都是在危險邊緣瘋狂試探的舉動？”
“我不太理解，你們在這個年紀，在學校裡尋覓自己根本無法駕馭的愛情，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她搖頭說著，“你怎麼想呢？是在偉大地守護另一個人的感情嗎？還是覺得反抗大人們的教條很酷？或者僅僅是因為貪戀女生青春美貌單純？”
“不知道，我沒有交女朋友過。”
“那你怎麼看待校園裡的情侶？以及他們註定不會有結果的感情？”
“為什麼註定沒有結果呢？凡事都不是絕對的。”
“你持有這樣的觀點，就足以說明你是這一種行為的潛在支持者吧。”盧月老師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預設了。
“那剛剛那兩個問題的答案呢？”
“因為後一個問題我不認可您的說法，所以我只能回答前一個。”
“嗯哼。”
“實話實說的話，我覺得他們就像革命者一樣勇敢。”
“你這麼說考慮過革命者的感受嗎？”
“革命者在他們所活過的時代往往也不受當權派的待見。”
“行了，這不是普通的聊天。”盧月老師再一次皺起眉頭，“你再這麼詭辯下去，我真的要發火了。”
“那我不回答問題，保持沉默可以嗎？”
“信是直接投遞的吧，沒有郵票郵戳。”
“如您所見。”
“是哪個班的女生？”
司見肖沉默著不回答。
“我還沒問你具體是哪個人呢。”
“隨風搖擺是一種優秀的能力，但從一而終也是種可貴的品質。既然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出賣什麼人，那在您面前說出與之相關的一個標點符號都是種背叛。”
盧月老師愣了一下，沒忍住笑。但她也知道現在是必須嚴肅的時候，一邊調整自己一邊問道：“哪裡學來的話？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一款諜戰題材的文字推理遊戲，後半句是我自己想的，前半句是裡頭的原話。”
“我要是真想查你這件事，也不難查。”她說，“但是我認為沒必要。今天把你叫來，主要還是因為你想在聽寫的時候作弊，我對這個的容忍度是0，明白嗎？”
“明白。”
“看你以前的聽寫成績，我相信你以前沒有做這種事過，但既然以前沒有作弊，為什麼這次突然想作弊？”她感到奇怪，“就是因為上週放學前我說過這次聽寫沒有八十分要受懲罰嗎？你就害怕了？”
不，還真不是因為害怕懲罰這個理由。不過他依然選擇緘默，就像他不像賣掉於清夢一樣，這裡他也不想賣掉阿哲。
“又不說？”
“不想說。”
盧月老師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茶杯想喝口水解解渴，說了那麼多她也有些口乾舌燥了，但是桌上的杯子是空的，她只好起身去拿放在辦公室牆邊的熱水瓶，之前呂漪瀾已經安排值日生在搞衛生之餘把熱水也打來了。
“我有點失望。”她一邊倒水一邊說，“可能像什麼作弊啊，早戀啊，這些事在你們眼裡都算不了什麼，但對我來說這些事都是工作中遇到的很嚴重的問題，而且這些嚴重的問題還發生在我信任的學生身上。”
司見肖低著頭，心裡有點不好受。
“好了你回去吧。”
“啊？”他對這個結果感到意外，因為盧月老師什麼處罰的措施都沒說，前面鋪墊了這麼一大堆，最後居然就這樣放他回去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哀大莫過於心死嗎？老師已經放棄自己了？不是吧，這也太快了吧，給點機會啊……
“我等會還得接著去閱卷，成績很快就出來了，我預感到時候我還得再找你談話。”她放下水杯，“既然如此，就留到下次再一起解決好了。”
下一次談話，就是關於期中考試結果的拷問了吧？他絲毫開心不起來，反倒更加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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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估計一下這次自己能排到多少名嗎？”
“沒有。”
“如果你的成績年級排名波動在十名之內，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她說，“但是如果你退步超過十名，下次談話做好捱罵的心理準備，說起來開學到現在我還沒有正兒八經地對你發過火罵過你吧？你是不是覺得，我是那種沒脾氣好說話的老師？”
沒等司見肖回答，她就自己接著說了下去：“可能以前是，但是現在我想做出改變，如果我現在對你兇惡一點能讓你少走歪路，那就算因此破壞我們之前那樣和諧的關係也在所不惜。你害怕我討厭我疏遠我都無所謂，做老師的尤其是做班主任的幾個沒被誤解過呢？但那還是取決於你，懂嗎？”
“您說的已經足夠清楚了。不過，我這一次可能確實得捱罵。”
“那好，我們互相理解吧。”她點頭。
五四青年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