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著被子面朝著牆壁的司見肖遲遲沒能入睡，一米之外的另一張床上卻已經傳來了有節奏的輕微鼾聲。
她們兩個人睡在一起，不會覺得擠嗎？
這是一個雙人標準間，兩張床都算不上寬，司見肖覺得也就勉強勝過學校寢室裡的簡陋床鋪，而他們三個人應該都是睡慣了自家柔軟舒適大床的通校生。
他本來提出來自己去睡沙發或者地板，讓呂漪瀾和樂見曦不必為難擠在一張床鋪上，結果遭到了她們的雙雙反對。
“又不是夏季，都已經十一月了，房間裡暖空調的效果也不是很好，睡沙發或者地板要是著涼感冒了怎麼辦？”呂漪瀾的語氣裡有著不容置疑的正確性。
“頭兒你就安安心心睡床吧，我想和部長大人睡。”樂見曦從剛才熄滅蠟燭之後就一直保持著緊挨著呂漪瀾的狀態，此時也是挽著她的胳膊強勢站邊。
那你們可別後悔，禮節性地讓出床鋪我已經提過了，是你們自己不願意的。真是的，又有誰願意真的去睡地板或者沙發啊？他抱著這樣的想法，說了聲晚安就關掉床頭燈鑽進了被窩。
差不多該想想後事了……
他在和樂見曦去演唱會會場之前，短暫地開啟手機給母上大人發了一條通報自己情況的簡訊，不過發完他就立刻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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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要做這種最低限度的報平安行為，主要還是擔心老爹和母上大人晚上睡不好覺，不過發了簡訊之後他們的心情可能會從擔憂轉變為暴怒。
反正這次跑出來用的是欺詐的手段，瞞不住之後遲早都得迎接怒火，早點讓他們知道情況留個緩衝時間總比明天回去之後再坦白直面危機要好。而且明天下午要返校，算是個合適的逃避機會，他基本打算回家之後硬扛捱罵扛到下午早早去學校完事。
“唉……”他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你睡不著嗎？”隔壁床鋪傳來了呂漪瀾的低語，司見肖心想她大概是聽到了自己的嘆息聲。
“吵到你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我還沒有想睡。”
“果然擠一張床還是不舒服吧。”他說著坐了起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誰要睡你睡過的床啊……你別發神經了。我不是覺得擠，只是……只是還沒有平靜下來。”
司見肖又躺下了，他枕著自己的雙手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說：“平常心就好了，又沒什麼了不起，從今往後也會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的。”
呂漪瀾愣了愣， 把自己的半張臉藏在被子裡，輕輕地“嗯”了一聲。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晚安。”他覺得差不多沒什麼好說的了，雖然自己還沒有睡意，但用晚安來禮節性地結束對話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那一頭的呂漪瀾沉默了一陣。
司見肖沒有等到她的回應，就預設她已經準備入睡了，但隨後又聽見她問自己：“你是在擔心回去之後的事嗎？”
回去之後的事……
他們來的時候心中有種不顧一切的勇敢，好像只要能做完這一切就算明天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然而狂歡的興奮和幸福的感動褪去之後，直面現實的壓力又如潮水一般湧上來。
呂漪瀾問他是不是在擔心回去之後的事，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很明顯。
“有一點，還好吧。”他小小的撒了個謊，其實他現在完全被這件事困擾著，不過就像某些已知逃不過避不開的災厄，也沒有必要去過度為之煩惱。
這件事歸根結底是自己期中考試失利埋下的隱患，其實呂漪瀾已經為自己做了足夠多的努力了，只是最後結果不如人意，也大抵在他的想象之中。
果然，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相應的代價，是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無法逃避的因果律。
“原來……你也會有害怕的東西啊。”她低低地呢喃著，聲音裡夾雜著一縷輕笑。
司見肖條件反射地把腦袋轉向她，心想這是什麼新奇的嘲諷嗎？難道自己在學校裡一直以來都表現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沒有吧，他心想自己明明有很多很多怕的要死的時候。
“你想說什麼嗎……”
“最壞最壞的情況，應該是挨一頓打吧？”呂漪瀾的聲音帶著一絲輕佻的意味，她好像在拼命忍笑。
真是的，有沒有點同情心啊這個人。想來是像她這樣從小優秀到大的天之驕女都沒怎麼被家裡責罰懲戒過吧，難道捱打聽起來很搞笑嗎？你以為是《家有兒女》裡頭打劉星那種打法啊？
司見肖有一點點不爽。
“差不多吧。”他說。
雖然仔細數數從小到大自己捱打的次數並不多，父母二人基本都是以講道理為主，犯錯誤遇到最多的麻煩就是母上大人唐僧唸經般的嘮叨。但是就像那種平時看起來很老實一般不生氣的人一旦被惹怒了就會變得很可怕一樣，不知道這一次自己的所作所為有沒有觸犯到讓他們進入暴怒狀態的底線。
“你是男生，捱打咬咬牙忍過來就好了，嘿嘿。”
你在說什麼啊？你今天喝了假酒嗎？真是完全沒有用的意見，捱打咬咬牙忍過來這種操作不用你教我也會的好嗎。
司見肖對她的這番言論感到無奈。
“挺過這一關然後好好學習吧。”她繼續說道，“現在我已經回到第一名了。”
“是嗎，真好啊，恭喜你，所以你想用自己作為例子證明只要好好努力學習就會進步的是嗎？”司見肖忍不住又開始陰陽怪氣了起來。
“不是，因為我回到了第一的位置，暫時已經沒有什麼需要攻克的目標了，所以我有更多的餘裕來幫助那些落後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腦海裡在想什麼，鬼使神差地把手拿出被子，伸向了隔壁床的司見肖，做出了伸出小拇指的動作。
司見肖睜大了眼睛，雖然熄燈的房間裡光線黯淡，但他的視覺已經適應了這種環境，而且沒有拉緊的窗簾還是讓外頭的一些光線透進來，他望著呂漪瀾朝自己伸出的手發呆。
呂漪瀾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她不由自主地臉紅了，好在夜色給她提供了掩護，讓她不必在司見肖面前暴露出羞赧的神色。她暗自懊惱自己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還是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以前看到的那些朋友們拉鉤約定的場景，竟然對他做出了這樣容易引起誤會的邀請。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倔強地擊退了自己內心的怯意和慌亂，強自鎮定地維持著這個動作，把決定權交給他。
兩雙眼睛在黑暗中對視，彷彿叢林中兩頭孤獨遊弋的野獸在不經意間相逢對峙。
司見肖忽然轉了個身，讓自己回到了最開始面朝著牆壁側臥的姿勢，用一種聽起來異常倦怠的聲音說：“聽你一說學習的事情我就好睏，睡了睡了，明天還得趕回去呢。”
呂漪瀾怔了怔，無聲地苦笑了一下，收回已經有些發涼的手臂躲進了被子裡。邊上的樂見曦翻了個身，手搭上了她的腰肢，彷彿把她當成了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