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答疑第二節的下課鈴響過之後，教室外的走廊上傳來了人群騷動的聲音，但九班的教室內還是人人肅穆靜坐。
放學時間被負責最後一節晚答疑的數學老師稍微拖延了幾分鐘，因為她想把一道很重要的的題講完。
等到數學老師宣佈結束答疑下課放學之後，教室裡的大多數人還留在座位上抄寫黑板上的解題過程，像這樣有難度的題光靠聽講一遍勢必是不夠的，抄下題目課後消化才是正道。
這個時候樂見曦又在九班的門口探頭探腦，司見肖聽到一旁的阿哲對自己說：“你女朋友換髮型了啊，真可惜啊，雙馬尾多好看，如果染成綠色唱甩蔥歌的話豈不是很像初音未來。”
“我要去和盧月老師舉報你帶手機還有漫畫書。”
“幹什麼，想同歸於盡嗎？”
“再強調一次那不是我女朋友。”
“哦，是嗎？”阿哲輕笑，“不和任何一位異性明確關係，方便遊走在花叢之間，沒想到社長你是這樣的渣男。”
司見肖知道他是在開玩笑，所以生不起氣來。
呂漪瀾抄完了題之後起身朝教室外走去，和樂見曦簡單說了幾句讓她明白今天只有她們兩人一起回去。
樂見曦微微有點失望，不過很快理解了司見肖的處境，她在門口對司見肖揮了揮手，然後和呂漪瀾一同離去。
“你還不走嗎？”阿哲奇怪地問道。
“馬上就走。”司見肖也抄完了題，合上筆記本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開啟抽屜，驀然愣住，發現一隻藍色的信封躺在雜亂抽屜的最上方。
又來了，還是於清夢嗎？他捏著信封的一角拿起，翻了個面果然看到用熟悉字型寫的“雲泥兩隱，知名不具”。
“看吧，我就知道你是個渣男。”阿哲意味深長地說道。
“什麼時候丟進來的，我都沒有察覺……”司見肖努力回想著自己上一次開啟抽屜的時間，大概可以追溯到第一節晚答疑下課了。
“不要小看戀愛中的女人啊，只要她想做就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阿哲伸出手指，“艾倫，只要有你在，我就無所不能。”
“哦，你也看進擊的巨人嗎？聽說明年上半年就會有動畫化了，好期待啊。”
“同感。”兩人在關於動漫的話題上達成了共識。
司見肖把信封夾緊寫小說的筆記本裡丟進了書包，和阿哲打了個招呼然後離開教室。混在放學的人群中走出教學樓前往校門，司見肖的內心漸漸緊張了起來，他在腦海中想象著各種和母上大人見面的情景，模擬著各種可能的對話，告誡自己時刻警醒這是一場還未結束的戰爭。
因為放學時間被延遲的緣故錯開了人潮高峰，他來到校門口時，外頭等候的家長已經不剩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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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見肖很輕易地就在僅剩的通校生家長中發現了母上大人，她站在右側人行道的第一棵樹下等自己。
“老師拖堂了嗎？”
“拖了一會兒。”
十分日常平淡的對話自然展開，彷彿今天早上的衝突沒有發生過一樣。司見肖懷著忐忑的心情走近自家的小車，沒有選擇副駕而是坐進了後座。
他想起老爹曾經對自己說過，如果坐別人的車時沒有其他人，一開始就放棄副駕選擇後座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因為這樣彷彿把對方當成開計程車的師傅。
但現在是自家的車，而且他潛意識裡還是想逃避交流，所以直接坐在了後面。
“老爹今天上班嗎？”
“嗯，他今天不回來了。”
“噢。”
車子發動，緩緩從停車位駛出，掉頭之後漸漸加速前行。司見肖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公交站臺上還有不少人在等車，不過車開過去的太快他沒能看清裡頭是否有呂漪瀾和樂見曦的身影。
“今天你午飯吃了嗎？在哪吃的？”
“吃快餐。”
“也是和那個女孩子一起嗎？”
“嗯。”他這一聲“嗯”的很重，無形之中表現出了自己壓抑著的不滿。
母上大人停頓了一陣，又問：“她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嗎？你的同學？還是……”
“是我女朋友，您滿意了吧？”他賭氣地說道，“我們從初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感情好的很，不用您操心。她學習上是有那麼點不好，但我也沒多上進，好歹都是各憑本事考上的籠中。”
“她除了學習不好一點以外什麼都好，會唱歌會很多種樂器，夢想以後有自己的演藝生涯，就像我也夢想自己以後成為一個小說家一樣。但是這種夢想在你們眼中一文不值，沒關係，夢想這東西本來就是屬於我們自己的，除了我們自己認輸沒人可以奪走它。”他的語氣越來越激動，因為語速過快而開始微微喘息。
母上大人沉默地握著方向盤，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司見肖坐在後座上，沉默的氛圍讓他剛才因為迅速充血而有些眩暈沉重的頭腦慢慢重歸冷靜，他把目光重新投向車窗之外，冷眼相看沿途路過的燈火。
良久之後，在遇到今晚第一個紅燈時，他聽見母上大人說：“既然你那麼喜歡她，那有沒有考慮過要如何去創造一個能夠共同相處的未來呢？”
這個問題的前提假設是不成立的，但是司見肖還不想這麼快地就打自己的臉說不是的您弄錯了我們根本沒有在一起，所以他只能硬著頭皮思考這個問題的正向答案。
母上大人提出的問題非常傳統正統，是主流認知上的王道愛情路線，即男女雙方在彼此確認心意的情況下共同為雙方的未來努力奮鬥，同甘共苦修成正果，步入婚姻殿堂之後相濡以沫共度餘生……
他還根本沒法想象自己在這樣的王道愛情之中能扮演好一個優秀的男主角，見鬼，自己連17週歲生日都沒到啊！何況以自己和樂見曦的性格，難道真的可以期待成立一個穩重的家庭嗎？
太難了……那樣的責任太沉重了，他認為自己根本做不到。
“如果連你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把這段感情延續下去，那現在好好讀書總是沒錯的，迷茫的時候就是應該好好學習好好讀書。”
他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但是又不甘心就這麼被壓下一頭，沉默了一陣後才說：“就衝您早上那一巴掌，我不認為您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和我講道理。即使她不恨您，我也不會原諒您。那一巴掌讓您可以入選2012年度最差勁的學生家長，而且您總是自以為是，以為可以隨便拿捏我們這樣的小孩。”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太不聽話……”
“您沒反省過自己的責任嗎？你總是叫我反省反省，您自己呢？雙標才是最可恥的。”他說，“您以前和爺爺奶奶關係不好，因為是外地嫁過來的媳婦明裡暗裡受過欺負，但是老爹卻十分愚孝地說父母總是對的，您為此還傷心難過地和他爭吵過。這些事您不會忘記吧？但為什麼到了我身上，就變成您總是對的，我是需要反省的那個人？”
母上大人陷入了沉默。
“如果您覺得老爹在爺爺奶奶和您的衝突之間選擇幫您是理所應當的，那就請您理解我今天早上做出的選擇。”
“你們畢竟還是小孩……要是以後……那才能算……”
“你說服不了我的。”他說，“要怪就怪我看了太多的書，早早地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只為自己而活。”
“自私。”
“嗯，就是這樣的。”他同意母上大人用自私這個詞評價自己，“因為只能活一次，所以我希望每一分每一秒都儘量活的如自己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