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在年少的時候都不會明白，人與人擦肩是緣分，相逢是緣分，相識是緣分，相知更是緣分。
可緣分是很講究時機的，時機不對，一切都錯。
就好比此時此刻，面對於清夢深情的告白，司見肖喉嚨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堵著一般，一個字也回答不了她。
他的手搖晃了一下，和於清夢的手分開了，繼續往樓下走。
於清夢雙手絞在身後，低著頭跟著他，他們從並肩而行變成了一前一後。
往下走了兩層，還是於清夢先開口。
“惹你生氣了？不高興了？還是厭煩了？”
“不生氣，沒有，不厭煩。”他像是對待考試的填空題一般認真一一作答。
不管怎麼樣，這是於清夢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向他傳達心意，這份勇氣應該被認真對待認真回應。
“是嗎，如果給你帶來了困擾，請不用顧忌我的面子。”
“沒有，過去的時候我一直不太信你，現在我信了。”他說，“謝謝你，知道自己被人認真喜歡著的時候我很開心，但同時也覺得有些遺憾。”
“是……遺憾嗎？”於清夢的聲音低低的，她咬住了下嘴唇，勉力不讓自己的表情變得難看，雖然司見肖走在前面看不到。
“雖然你說不用回答你，不用想太多，可是其實你還是想知道答案的。”司見肖把她的心思戳破，“不用奇怪，我也有過差不多的時候，嘴上說著無所謂說著喜歡你是我個人的事別管我就好，可心裡還是會想知道對方的答案。”
於清夢無聲地望著他的背影，她隱約有點明白了。
“那些都不過是些自欺欺人的話。”司見肖苦笑著說，“是不甘就這樣放棄，也是為了給自己保留一點尊嚴和面子。”
於清夢張了張嘴，忽然哭了出來，不過只有短短嗚咽的一聲，她很快就剋制住了，抬起手背不停地抹著眼睛。
“清夢，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在乎結果嗎？”
“在乎。”她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在乎結果。”
“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校園裡的戀愛最後能有結果啊？”
於清夢沒有作答，其實他們心裡都很清楚，沒有多少能有結果。大學裡的情侶聚散分合尚且不可勝數，何況是此刻未來的一切都還沒有定數的高中。
“其實我剛才有一瞬間在想，如果你不在乎結果又非要勉強的話，我以一種特殊的身份在你外出學畫的這段時間陪伴你也可以。”他說，“可是現在我又覺得這種想法是極不道德的。”
“為什麼……”
“因為我本無此意。”他回答，“如果這麼做，那就是在陪你遊戲，騙你而已。”
於清夢沉默不言。
“那樣就很討厭，很可惡了。”他繼續說，“所以我懸崖勒馬，掐死了那個念頭。”
“我倒是覺得很有趣，你可以試著寫一個這樣的故事，虛假的男朋友和痴心的女朋友。”她自嘲地笑了笑。
“我大概寫不來。”
“校園裡能互相陪伴走到最後的人很少，可不代表沒有。”
“你覺得自己是嗎？”
“我信自己。”
“那沒用，得雙方都信自己且信對方才夠。”
“你不信我嗎？”
“我不信我自己。”他們已經走到了底層，在側門前停下來，司見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沒有信心，在自己將來何去何從都不知道的時候隨便答應你什麼。”
於清夢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他的話，她再次抹了抹眼睛，對他笑了一下：“說到底還是緣分不夠，你對我不像我喜歡你那麼多，如果換做是之前那位學姐，你就不會那麼刻意追求結果了。”
如果換做是戴詩言，他是不是就能收穫自己想要的幸福了呢？時至今日他也不確定，何況這種不可能成立的假設沒有任何意義。
和於清夢在路口分別，他感到自己的心情有些沉重，今天出來本來是為了聊聊天順便找找解決問題的辦法的，可是結果卻是為自己多製造了一個問題。
好在於清夢的性格還不算太麻煩的那種，她在表達自己感情的同時也很在意照顧他的想法。而經過之前學校裡那次鬧得比較僵硬的告白和拒絕事件之後，他們似乎都從中學習了到了一些寶貴的經驗，在應對這一次的意外時彼此都注意了應有的分寸。
如果現在不是高二而是大二呢？司見肖不知道自己的態度會不會有所轉變。他想自己明明是一個在各方面都對籠中的教條很反感的人，不知為何唯獨在這一點上堅定得像個衛道士。
現在他在學校裡還是時不時會看到藍沁和她的男友親暱地約會，時不時會聽她發表一些戀愛感言，偶爾也會覺得羨慕，但卻不想真的去嘗試和她做一樣的事。
他想起某天晚飯之後自己一時無聊，問了藍沁關於接吻的感受的問題。作為一個零經驗的單身狗，主動問這種問題著實是一種自討苦吃的自虐行為，不過司見肖在問的時候就已經做好的心理準備。
準確的說，是他已經做好了被藍沁大老師用甜甜的愛情經驗秀一臉酸一嘴的準備。在他的初步估計中，覺得自己大概會從她的口中聽到一些美好綺麗的詞語，比如什麼“像棉花糖漸漸化開”之類的。
但結果表明他還是太年輕了，藍沁大老師只用一句話就擊潰了他的心理準備。
“接吻的感覺？你問的是幹吻還是溼吻？”
誒？幹吻？溼吻？那是什麼？接吻不是兩個人嘴唇貼嘴唇嗎？那一瞬間單純的少年內心充滿了難解的疑惑。
雖然不是很理解意思，但是憑著對漢語詞彙的解讀和想象，他很快就明白了藍沁大概在說什麼。
沒等他回答，藍沁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接吻的感覺和吻的方法有很大關係啊，一觸即分的幹吻像蜻蜓點水，能感覺到自己被對方疼惜和尊重。緊貼壓迫的幹吻像是宣誓主權和佔有，能讓人感覺到被對方熱愛和需要……”
不得不承認藍沁大老師真的是精於此道的個中高手，遺憾的是司見肖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沒能堅持把她的感想聽完。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體驗藍沁所說的那些感覺，所以忐忑不安不願多聽下去。就好比如果提前知曉了那些美好的事物而自己卻無法擁抱它們，就會覺得心焦煎熬。
剛才在下樓的時候，聽到於清夢的告白，他內心其實還有另一股衝動，那是他最終都沒敢對她坦白的。
在那一瞬間，他曾經產生過很惡劣的想法，“不如先答應她好了，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地向她索吻，親身體驗那種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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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與她分別後的此刻，獨自行走在冬夜的城市街道上，他仍然會因為回想起這個危險的想法而後怕得渾身冒汗，彷彿在那一刻見到了自己心中的惡鬼。
他也不敢坦白，當時一言不發地撇下她往樓下走，是害怕注視她如初放的花瓣一般柔軟的嘴唇，害怕自己贏不了心中的惡鬼。
現在，終於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了，除此之外甚至還有點驕傲。有如聖經中所說，那美好的仗已打完了，應行的路已行盡了，當守的道守住了。
此後，自當有公義為你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