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小說的筆記本被呂漪瀾收走之後，司見肖難能可貴地老老實實看了半天書和題。他本來以為在期末考試結束之前自己都見不到那本傾注了心血的筆記本了，沒想到當天晚答疑的時候呂漪瀾就把它還了回來。
她紅著眼睛把筆記本和自己新寫完的一張卷子交給他，嘟噥道：“我現在好想知道這個故事的後續內容。”
司見肖驚愕地瞧了她一眼，又難以置信地翻了翻自己的筆記本：“這半本，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呂漪瀾面無表情地回答他，她在以這種方式極力掩飾自己心中的羞愧——她居然也會有虛度光陰的時候，這份卷子還是她剛剛拼命趕出來的。
本來按照她預期中的進度，現在至少已經向司見肖交付第三份卷子了。
司見肖得知她已經看完了自己寫的東西，還對後續的內容抱有期望，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自高一結束來到文科班以後已經很久沒有把自己寫的小說私下裡拿給別人看了，除了和韓若一備戰作文大賽的那陣子。
高一的時候他經常和易誠兩個人互相吹噓，離開三班之後便有些曲高和寡的感覺。這回難得獲得了來自讀者的認可，他心裡怎能不高興，關鍵這份認可還是來自呂漪瀾的。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看這種東西的。”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訕笑著。
“那你對我的偏見有點多。”
偏見嗎？也許吧，司見肖不置可否。
他心裡一直覺得自己已經算是挺瞭解呂漪瀾了，呂漪瀾這個人雖然彆扭了一點但是性格卻並不算複雜，甚至有時候心思也比較好猜。
就像安冬苒所說，她是個時時刻刻表裡如一的人，皺眉就是憂心生氣，展顏就是開懷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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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司見肖現在忽然有點懷疑自己，他在想自己對呂漪瀾的這種看法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種偏見。
就像他以前一直以為安冬苒也很好懂，就是個天真單純的傻白甜學妹，結果在步行街的盡頭見到了和她原本的人設形象完全翻轉的另一面。
人會有另一面本就不奇怪，有第二面第三面甚至第一千面都不奇怪，最好最出色的演員戲子就是能做到讓自己看起來有各種不同的一面。連哲學上都說過，人具有自我、本我和超我三種形態的人格。
通常人們在群居環境下經過教化都會把本我隱藏起來，用自我的一面去面對他人和這個世界，不過也有一部分人能夠做到絕大部分時刻以超我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司見肖有時候也會懷疑，呂漪瀾展示在他們面前的是不是就是她超我的一面呢……
呂漪瀾不知道他一瞬間想了這麼多有的沒的，她還完了東西準備離開，轉身一剎那忽然想到了什麼，有點不甘心地扭頭過來問他：“要不你直接告訴我這個故事的結局吧。”
“哈？”司見肖愣住了，這篇小說他沒有列大綱就開始動筆寫了，腦袋裡構思的內容大概只能支撐完成前面的十萬字。
呂漪瀾突然問他這個故事的結局，他自己心裡都沒點逼數。
“不是整本書的結局，我問的是你現在寫的這部分打算怎麼收場。”呂漪瀾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了他大概誤解了自己的意思，趕緊補充解釋。
這個問題他倒是答得上來，因為最初的十萬字內容就是圍繞這部分展開的，不過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
“別問了，等我有空寫出來再給你看吧。”他說，“親口劇透自己要寫的東西，總覺得有點不舒服。”
呂漪瀾淡淡地“噢”了一聲，也不強求，只是補充了一句：“別隨便挪用複習的時間了，仔細想想期中考試的時候犯過的錯誤吧。”
期中考試的失誤引發的後果不可謂不嚴重，幾乎直接導致了他不得不採用先斬後奏離家出走般的做法去完成答應樂見曦一起看演唱會的約定，後面還延伸出一堆麻煩的事情……
被呂漪瀾提醒著回想起那些噩夢般的經歷，司見肖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唾沫，像是吞下了一根魚刺一般，喉嚨一陣疼痛。
期中考試前他還參加了學習會，還臨時抱佛腳了一陣子，結果還是不如人意。當然他也沒法用這個例子說明考前突擊複習是沒有效果的，因為誰也無法預測如果當初他沒有做那些努力，最後得到的結果還會不會變得更差一些。
說不定還是能更差的……司見肖現在回想起來都有點後怕，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進無止境，退也無止境。
“先生救我。”他一想到如果這次期末考試重蹈期中時的覆轍，恐怕過年春節都別想好過了，心情頓時和遭受繼母排擠有性命之憂的劉琦見到諸葛亮一般希望抓住呂漪瀾這根救命的稻草。
呂漪瀾眉毛一挑，對他只說了四個字——“老實看題”。
司見肖問她要了一張空白的試卷，是他先前已經看完她解答的那一張，在第二節晚答疑時憑自己的本事將所有題型的最後兩道難題都嘗試著解了一遍，以測試自己的學習成果。
半節晚答疑課過去之後，司見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他驚恐地發現儘管那些題他都已經看過呂漪瀾的解題思路和步驟，但是真正撇開她的答案之後自己從頭做起又變得亂無章法。
選擇題的最後兩題、填空題的最後兩題以及大題的最後兩道幾何和代數，這六道題加起來整整五十分，佔了整張試卷三分之一的分數比重，也是司見肖常年的失分點。他的數學成績始終半死不活，很大原因是他歷次考試往往都拿這六道題沒什麼辦法。
選擇題尚可碰碰運氣，填空題有時蒙一蒙湊一湊走點旁門左道的路子也能成事，唯獨位於試卷最末尾的兩道各佔15分分值的幾何大題和代數大題司見肖完全不是對手。
這兩道大題加起來的30分他每次能拿個5、6分的步驟分已經算是大吉了，還得看閱卷老師心情願不願意抬他一手。
之前看呂漪瀾寫出的解答，密密麻麻繁雜如同一篇小作文，司見肖覺得自己似乎是看懂了，可是當他把答案忘掉把呂漪瀾的卷子如約交給藍沁之後再自己嘗試解一遍題時，居然再次變成了腦海一片空白無從下手的狀況。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草稿紙上的算式越來越多，但司見肖的額頭上的汗水也從幾滴變成了成片。
他已經把自己的心境完全代入一場收卷迫在眉睫的數學考試之中，眼前的數學卷子還剩最後兩道大題怎麼都解答不上來，教室後頭掛鐘發出的滴答聲彷彿催命的咒語。
在腦海中拼命回想著不久前才看過的呂漪瀾的解題過程，他倒是還能記得幾條算式步驟，只不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寫下來之後演算了沒幾步就立刻卡住了。
這種感覺就像一個不列大綱自信滿滿開始寫長篇小說的作者，隔了沒多久之後回頭一看發覺無解的問題一大堆。
這是什麼驚天BUG？（這個角度TM的到底怎麼算出來的？）
這位角色您又是哪位？（哎哎哎為啥這條邊和這條邊可以代換啊？）
臥槽我得回頭看一眼框架……幹，想起自己根本沒有框架。（臥槽我需要在這裡使用XX公式……幹，想起自己壓根沒背下這個公式。）
最後他不得不放棄掙扎，重新問藍沁討回了呂漪瀾的答完的卷子繼續對著最後兩道題研究琢磨。
說來也奇怪，看著呂漪瀾的卷子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五分鐘後便覺得信心滿滿好像自己真的懂了，於是不信邪地再次試圖自己重頭解題。
於是……
又一次重複上述的自閉環節：這個角度TM的到底怎麼算出來的？哎哎哎為啥這條邊和這條邊可以代換啊？臥槽我需要在這裡使用XX公式……這回公式倒是背下來了，但是不會靈活運用……
見鬼，他彷彿看到空白的答題區域跳出了一行嘲諷的字樣：勝敗乃兵家常事，少俠請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