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灑落在塑膠跑道上，人影零落，風兒有些喧囂。
司見肖和易誠一同把工作證的吊牌給回收了，然後揮手同文學社的夥伴們道別。第一天的運動會到此時迎來了收尾，各班已經開始在廣播的指揮下有序從觀眾席撤離。
“好了，我也該回班裡去了，保險起見這些吊牌就交給我保管吧。”易誠拍了拍司見肖的肩膀說道。
“噢，啊？喂！什麼叫保險起見……”
“當然是防止你把牌子借給更多的人妨礙接下來的文學社活動咯。”易誠一點也不給他留情面，冷酷地批判道：“像你這種性格的傢伙，一定會禁不住別人的哀求而同情心氾濫的。”
司見肖理虧在先，這個時候縱使有萬般理由也沒法拿出來為自己辯解，他只好把雙手插進口袋裡，對易誠的決定表示預設。
望向遠處九班所在的區域，他看到同學們已經開始離場，意識到差不多自己也該回班裡去了。
“明天你有比賽嗎？”他對準備離開的易誠問道。
“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司見肖說。
“不會吧，文科班男生本來就少，你居然敢缺陣。”
“我的戰鬥在後天下午啊。”司見肖攤手，“我們班主任不是省油的燈，自作主張給我報名了後頭下午的趣味運動會，還讓我玩的開心點……”
易誠咧嘴：“那不是挺好的嗎？”
司見肖只能用一副“你什麼都不懂”的眼神看著他。
易誠聳聳肩，表示“我確實什麼都不懂”。
兩人對視著沉默了一陣，然後各自扭頭朝所屬班級所在的方向走去。
“司見肖，你過來。”盧月老師遠遠地朝他招手，似乎等候已久。
司見肖由行走變為小跑，到了盧月老師身邊等候指示。
呂漪瀾也站在邊上，很顯然盧月老師有什麼任務要宣佈。
“你和呂漪瀾等大家走了之後把我們班的區域好好檢查一遍，儘量不要留下垃圾。”盧月老師用手示意了一下觀眾席上九班的區域。
果然又是苦力。
“知道了。”他回答的語氣聽起來並不積極。
“作為獎勵，你們檢查完畢之後就可以直接去食堂吃完飯了，不必等到下課鈴響。”
“老師放心，我和司見肖一定會確保場地上沒有垃圾。”呂漪瀾認真地說道。
這算哪門子獎勵啊，不守規矩的人早就去食堂吃飯了好嗎……司見肖心裡抱怨道，但是並不敢違抗盧月老師的命令，何況一同受命的呂漪瀾都這樣表態了。
盧月老師彷彿看穿了司見肖的心理活動，她無奈地抱著雙手說道：“看起來司見肖不太好收買呢。這樣吧，我也和你們一起完成這項收尾的工作，等結束之後帶你們倆去教職工餐廳開個小灶，怎麼樣？”
“您是留下來監工的吧。”司見肖小聲說道。
“那你回去吧我就只請呂漪瀾一個人吃飯了。”盧月老師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司見肖背過身吐了下舌頭，默默地拿上垃圾袋和呂漪瀾去轉自己班空出來的區域。
“你之前一直不在班裡不知道吧，其實解散之前老師已經讓大家注意把自己的垃圾帶走了。”呂漪瀾一邊穿過排排座椅一邊對跟在自己後面的司見肖說道，“讓我們檢查只不過是做個保險而已，你不要把它想成是什麼髒活累活。”
“是這樣嗎……但是這種事為什麼不是應該勞動委員或者衛生委員來管嗎？算了我也不知道那個職位應該叫什麼，我們班有人負責那樣的職位嗎？”
“沒有。”呂漪瀾肯定地回答道。
“那麼我們所幹的職務豈不是寫作‘副班長’讀作‘苦力’？”
“我不覺得做這些事是苦力，明明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把垃圾袋給我。”呂漪瀾朝他伸出手。
司見肖從一卷垃圾袋裡撕下一隻遞給她，說：“有沒有能力做到和想不想做到是兩碼事吧。”
“那你也太懶了吧。”呂漪瀾說著把手中的垃圾袋開啟，彎腰撿起一片口香糖的包裝紙丟進去。
司見肖偷偷朝盧月老師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確定她沒有朝這邊看之後，才對呂漪瀾說道：“先宣告一下我可是為你好啊。”
“嗯哼，這句話我先信一半吧。”
“我說呂大小姐，您沒忘記我們是臨時班委吧？”司見肖又開始了自己的絕活陰陽怪氣。
呂漪瀾雖然對他給自己的稱呼很反感，但是後面半句話著實引起了她的警惕：“怎麼了？”
“眼看就要到一月之期了，等中秋國慶小長假休完回來，臨時班委按約定得重選成正式的吧？”司見肖繼續引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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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漪瀾其實心裡已經明白他要說什麼了，但是還是用一副執迷不悟的表情面對他。
司見肖有點急了：“你難道不想想，你現在做的越好越出色，到時候能夠脫身的機會就小越渺茫嗎？”
呂漪瀾提著袋子往前走，留給他一個背影：“那我也不能接受自己在能做好的事情上故意搞砸，我不能接受擺爛的行為。”
“你真想繼續把這個班長當下去啊？”司見肖聳肩，“那你到時候再輸給駱璇楚，可別那這檔子事當藉口了。”
呂漪瀾背影一震，她淡淡地說道：“盡人事，聽天命。”
司見肖對她的這個回答感到很不滿意，他甚至有些懷疑呂漪瀾今天是不是在賽場上輸傻了。
他心裡已經篤定了，不管呂漪瀾接下來什麼打算，和自己都沒關係，她愛當不當，反正自己肯定是要溜之大吉的。
“你們弄完了嗎？差不多了就走吧。”盧月老師轉完了另一半片區域後對他們招呼道。
呂漪瀾把手中的垃圾袋紮起來，對司見肖說：“走吧。”
十分鐘後，教職工食堂，盧月老師一左一右攬著司見肖和呂漪瀾的肩膀站在打飯的視窗前：“你們想吃什麼隨便點吧。”
司見肖有點不自在，想從她的手下逃走，現在的樣子讓他感覺怪怪的，彷彿自己和呂漪瀾是盧月老師的一雙兒女一般。
“來隨便點吧別客氣，老師飯卡裡還有很多錢呢。”盧月老師看他倆都沒動便催促道。
片刻之後，三個人坐在了同一張桌上，三碗白米飯，兩葷三素一湯。
“不知道這裡的酸菜魚好不好吃，我還是第一次買。”盧月老師自言自語般說道，“以前就想試試來著，但是它看起來很大，我想我一個人肯定是吃不掉的，今天有你們在應該沒問題吧？”
“老師難道你沒什麼朋友嗎？”司見肖下意識地問道。
盧月老師伸出筷子的手抖了一下，白眼他說了一句“naive”。
幼稚？司見肖不太服氣，他明明有著一下就看穿人情世故的慧眼，盧月老師憑什麼說自己幼稚呢？
“老師看起來像是那種沒朋友的人嗎？只不過朋友不在學校裡罷了。”她擺出一副身為長者的驕傲姿態來，“學校對現階段的你們來說，可能幾乎等於生活的全部了，但學校對老師來說只是一個工作的場所而已。在學校裡我是你們的老師，但是在學校之外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可是一個人在工作的場所沒什麼朋友這件事……本身不是也挺奇怪的嗎？”司見肖開啟了槓精模式。
盧月老師沉默了一下，沒有反駁他，而是在預設的前提下問道：“司見肖你的朋友看起來也很少，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萬人都要將火熄滅，我一人獨將此火高高舉起……我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這段話出自詩人海子的《以夢為馬》，司見肖其實還不能完全理解這段話中的“烈士”、“小丑”和“火”等詞所描繪的意象，但他總覺得這段話非常適合用來為孤獨的人站臺。
“所以這是你的自閉宣言嗎？”呂漪瀾挑釁地問道。
“這是海子的詩。”司見肖覺得在文學上對呂漪瀾產生知識面壓制還是挺不容易的，他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我知道，可是他後來臥軌自殺了。”呂漪瀾說。
司見肖剛剛產生的一點優越感瞬間就沒了。
盧月老師並沒有對這番話做評價，而是轉而問呂漪瀾：“呂漪瀾，你呢？你又是為什麼沒有朋友？你高一時候的狀況，比司見肖還要差一些吧？”
呂漪瀾把頭一撇：“獅子才不會與羊群為伍。”
“你都不敢看著盧老師說這番話，不知道心虛到哪裡去了啊。”司見肖找到了報仇的機會。
呂漪瀾憤然瞪他，還擊道：“那也比某人故弄玄虛引用自己都弄不明白的詩句好！”
眼看著他們兩人快要掐起來了，盧月老師有點尷尬，趕緊打圓場道：“算了算了，沒朋友的人何苦為難沒朋友的人，快點吃吧。呂漪瀾今天比賽辛苦了，多吃點吧。”
兩人雖然沒再拌嘴，但彷彿賭氣一般都吃得飛快，最後幾乎不分伯仲地同時放下了空空的飯碗。
“我吃飽了。”×2
各自帶著不快對視了一眼之後，兩人又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先回去了。”
“行啊，你倆一起走吧，晚自習管好紀律啊，我就不來了。”盧月老師笑眯眯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