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前的下課鈴剛響過不久，因為盧月老師提前帶他們去吃飯的緣故，在從食堂回去的路上，他們成了為數不多和主流人群逆向行動的人。
司見肖和呂漪瀾都自覺地走到了道路最側邊的位置，兩人也從剛出食堂時的並排變成了一前一後。
不斷與為了儘早開飯而努力向前移動的同學們擦肩而過，司見肖覺得自己就像一尾迴游的魚。
走在他前面的呂漪瀾忽然頻頻回頭朝他看，那副表情很顯然是有話想說。
但是回想起他們倆剛剛在盧月老師面前唇槍舌劍的樣子，司見肖覺得呂漪瀾這個時候不應該這麼快就和自己說話。
之前的爭執也說不上誰對誰錯，畢竟兩人都有主動挑釁對方的行為。司見肖自己倒是沒怎麼放在心上，畢竟他深知自己向來言辭刻薄而且內心強大，猶如同時握著鋒利的劍和堅固的盾，在兩敗俱傷的對攻之中總是受傷較輕的一個。
他在走回來的路上其實都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給呂漪瀾道個歉象徵性服個軟什麼的，畢竟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自己作為男生還是應該有點風度。
但是從呂漪瀾回頭的樣子看起來她好像也沒放在心上，明明在飯桌上還是一副嫌棄自己的臭臉，現在那麼快就消氣停戰有點不像呂漪瀾的認真性格。
“說起來我今天下午好像看到你妹妹了。”
呂漪瀾主動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司見肖怔住了。
“是……是嗎？她又亂來了啊……真麻煩。”他苦惱地說道，“她這個人大概已經沒救了吧。才初二，就抽菸打架逃學無所不為，為什麼我的妹妹一點都不可愛，我也想有一個可愛的妹妹啊，就像動漫裡面那種可愛的妹妹一樣。”
呂漪瀾對他的這番發言感到很是無語，但是她還是說道：“這一次亂來沒有還不好說吧，你不知道嗎？隔壁的附中也同期舉行運動會，並且和我們借用一部分場地，這兩天南面圍牆的大鐵門開啟了。所以這兩天在我們學校看到附中的學生也不奇怪。”
“原來是這樣……”司見肖表示自己對這些關於學校事務訊息還真的沒什麼耳聞。
呂漪瀾彷彿是為了讓他安心一些，又說道：“今天她看起來還挺正常，沒什麼不好的舉動……”
“你又不能整天看著她，她只不過是在恰好被你看到的那段時間沒有胡來而已。”司見肖不吃這套安慰之詞，“當然我也是一樣，以前也只能看到暴露在陽光下的東西，等到發現黑暗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惡劣的習慣總是在日積月累中變得徹底改變一個人，他知道孫小希所生活的那個家庭環境決定了她的一切壞毛病都無法及時得到矯正，甚至還會往更壞的方向愈行愈遠。
“所以你後悔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嗎？”
“後悔過，但是也明白那不是我能靠努力改變的。我畢竟不和她天天生活在一起，放假過節才有機會見上一面。”司見肖不斷地撥弄著自己額前的劉海，彷彿不這麼做就沒法排解自己心中的煩躁。
呂漪瀾有點想開解他，但想了想自己作為一個局外人的身份似乎並不合適在此時此刻發表什麼過於帶有傾向性的言論。
她只能幽幽地說一句：“家庭環境真的很重要啊……”
“是啊。”他在這個問題上也感到了無力。
“難道你已經放棄了嗎？我是說，在挽救你妹妹這件事上。”
“我覺得自己其實從未去努力挽救過，所以……也談不上放棄，只是意識到積重難返病入膏肓。”他自嘲地一笑。
呂漪瀾輕聲說道：“你不是一直以來都在試著幫身邊的人嗎……包括今天，故意當著駱璇楚的面把我心思戳破這件事……”
沒想到她居然能理解自己今天下午的做法，司見肖驚訝之餘還有點驚喜。
“還有你之前也幫了情況差不多但和你毫不相干的見曦，不是嗎？”
“見曦……見曦的事，我原本以為是和小希的情況差不多的，但實際上差的很遠。”他嘆氣，樂見曦雖然被放養，但好在運氣的是她身邊並沒有什麼能夠教壞她的人，所以只要及時糾正掉她太過自我的思想，還是能夠引回正途的。
在他看來這比把不斷受到周圍不良信息影響的孫小希帶回正道要簡單得多。
“至少不要放棄她，也不要當著她的面說‘不可愛’之類的話。”她建議道，“我想即便像她那樣的情況，也一定對認同和誇獎有過渴望吧。”
“換個話題吧……”他抬手扶額，直白地表達了自己對現在這個話題的厭倦。
或許那天晚上去把離家出走的她找回來，已經是他所做過最後的努力了。
人不會無端的墮落，也不會單單因為他人的努力而得到救贖。若不回頭，誰為你救苦救難。如能轉念，何須我大慈大悲。
“我是不是應該好好謝謝你。”呂漪瀾沉默著走了一段路之後，再次出聲道。她這句話沒有用疑問的語氣，像是平靜的自言自語。
“謝什麼？”
“你心裡得意著吧，明知故問，這就是你性格裡最讓人討厭的一部分了。”呂漪瀾搖了搖頭。
收到如此批評的司見肖本人似乎並無反省的自覺，他說：“我覺得自己的性格挺好的，真的，能夠為我自動遮蔽過濾掉一些不在同一波段的人，而且很適合獨處。獨處經常能夠給我帶來創作的靈感，自娛自樂能幫我抵消獲取靈感過程中的孤獨。”
“我可不承認自己和你是同一波段的。”呂漪瀾撇嘴，轉而又說道：“都這麼久了，你也沒再來問過我關於解決校刊改版經費的問題，你看，你……沒把我當朋友吧？”
“天地良心，我可是清楚地記得當初打賭的條件之二是我考進前十。”他解釋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沒做到就是沒做到。我要是明知沒達成約定還來問你，那才是真的性格惡劣臉皮比城牆厚。”
“你竟然真的把那個當回事了……”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是誰不厭其煩地在考試前跟我唸叨了好幾遍啊。”
呂漪瀾停了一下，對著他走進樓梯間的身影，默默朝自己的劉海吹了一口氣。隨後，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並且微微搖晃了幾下，彷彿想把什麼念頭從腦海中驅逐出去一般，做完這一切後，才踏進樓梯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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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見肖沒有等她，已經走過了二樓的轉角。呂漪瀾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不必為了麻煩的避嫌而刻意放慢腳步。
等她來到九班所在的三樓走廊的時候，看到了倚身在走廊護欄那兒眺望遠方的司見肖。
呂漪瀾下意識地朝他眺望的方向看去，發現那遠方除了即將沉沒的夕陽，別的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