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樂見曦家後面的灰色圍牆中段的門出去，望著前方車流來往的公路和公路對岸的瑰麗燈火，呂漪瀾下意識地回頭朝圍牆後的舊城區看了一眼，恍然間有點害怕自己走出的是一個不真實的世界。
夜間的風涼習習的，彷彿在提醒他們已經入秋了。
司見肖看到她抱著雙臂的樣子，小聲問了一句：“冷麼？”
“還好。”呂漪瀾逞強地回答道。
司見肖伸到自己風衣領口拉鍊上的手就停住了。
公交站臺上沒有別的人，這個時候怕是都和自己的家人們呆在一起吧。
其他線路的公交車來了一輛又走了一輛，但他們要坐的那條線路卻遲遲沒有出現。
呂漪瀾打了個噴嚏，她默默一手虛捂著臉一手伸進口袋摸索，卻尷尬地發現自己帶的那包至今在吃自助燒烤的時候就被用完了。
“給。”司見肖的手伸過來，把一包紙巾遞給她。
“謝謝……”她彷彿有種溺水之人抓住救生圈的慶幸感。
司見肖看她始終維持著一手捂臉一手用大拇指拼命摳紙巾的包裝貼的樣子，心裡暗暗後悔自己沒有更細心一點。
雖然他不介意她把手從臉上放下後可能會出現掛著鼻涕的醜態，但是呂漪瀾的自尊心應該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早知道就該把那包紙巾開啟，一張一張從旁邊遞給她……
或許是因為那包紙巾是嶄新的，包裝貼特別的嚴實，呂漪瀾情急之下摳了許久都沒有開啟。
她甚至暗暗在心裡罵出了髒話，但結果卻是一下突然用力過猛，讓那包紙巾從她手上彈了出去。
看著那個四四方方的藍色小東西從自己手中飛落，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拋物線，然後好巧不巧地落在公交站臺的邊沿又滾了下去，呂漪瀾湧起一股虛弱無力的絕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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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見肖嘆了口氣，搶在她有所行動之前走上去撿起紙巾，實現了他剛剛一直在心裡後悔的想法——替她把包裝開啟，抽出紙巾遞給她。
“謝謝……”這一次她的感謝裡都帶點哭腔了。
“今天……的菜挺好吃的。”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話緩解一下呂漪瀾的尷尬。
“是嗎……”
“但是見曦當時已經誇過你了，所以那時候我沒說，怕你覺得我是人云亦云。”他說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
呂漪瀾“噗”一聲笑了出來：“你在說什麼啊……真彆扭，難道你覺得我會看不出來你說話的時候真誠不真誠？”
“你真的看得出來嗎？”司見肖不以為然地說，“其實有時候我說那些所謂的‘陰陽怪氣’的話的時候反而是比較真誠的，有時候我看起來認真在說話其實心裡想的不是那麼回事。”
呂漪瀾評價道：“表裡不一，極其彆扭，你這個人不通透。”
“那班長你呢？你覺得自己表裡如一嗎？”司見肖走到她身後，把自己的風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我……我……”感受到衣服內側殘留的體溫帶來的暖意，她的聲音又變得開始顫抖了。
她很想回答是的，但又很悲哀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麼表裡如一，溫暖的感覺很真實，風吹來不再讓她發抖了。
披上帶著別的男生體溫的衣服禦寒，多麼曖昧啊，她想，雖然明知道那家夥心裡並無雜念只是單純地關心自己，但這個舉動卻讓她胡思亂想心有驚鹿。
強迫自己撇去那些不切實際帶有明顯少女幻想色彩的綺念，呂漪瀾心想這份傳遞的溫暖本該是給這快樂的一天畫上童話般美好的句號的。
但是啊，但是偏偏他是那種彆扭的傢伙，彆扭到做著關心朋友的事、溫柔的事、善良的事的同時，眼中帶著明明不必要的淡淡戲謔意味。
那種戲謔彷彿是在故意嘲笑她：看吧，呂漪瀾，你有什麼資格說我表裡不一極其彆扭不通透呢？
呂漪瀾撇開了一種胡思亂想，卻陷入了另一種胡思亂想之中，她自己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還給……”
“披著吧，可能還要等許久呢。”他似乎早就猜到呂漪瀾要說什麼，截口就斷了她的話語。
“啊？”
“其實剛剛有一輛1路車我們錯過了。”他說，“就在你手忙腳亂的時候，我也有失誤，等發現的時候已經遲了。”
呂漪瀾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如果他不說她永遠不會知道在自己表現得像一個蠢貨的時候他們錯過了一輛車。
這不幸的訊息彷彿為她不久前的愚行敲下了棺材板上的最後一顆釘。
“我今天……是怎麼了……”她懊惱又自責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也沒喝多少酒……”
“大概只是累了吧，雖說今天沒有學習都是玩樂，但玩本身也是一件耗費體力精力的事。”他善解人意地替她找臺階下。
呂漪瀾低下頭，手指無處安放地撫著自己的頭髮。她偷眼打量司見肖，他的身上只剩下一件單薄的襯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強撐著，秋夜的涼風並不好受。
她的手悄悄握住了手機，在想這種情況也許打車會比較明智。
“來了。”司見肖眺望著遠方，第二輛1路車比他想象的來的要早。
呂漪瀾暗暗松了口氣。
公交車停在了他們面前，車身上刷著王力宏代言的娃哈哈礦泉水廣告。
上車之後她就迅速地把衣服還給了司見肖，臉上帶著羞澀。
“這一次不說謝謝了嗎？”司見肖笑道，“我還以為短短一陣子內要第三次聽你說謝謝了。”
“謝、謝。”呂漪瀾一字一頓地對他說道。
“哎，客氣。”司見肖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呂漪瀾看起來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她心裡想的卻是自己好像有點習慣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得閒好好看看中秋的月色。
周遭是夜色下的城市燈火，頭頂是夜空中明月高懸。
今晚的月色真美，他在心中感慨，但考慮到這句話背後所帶有的告白意味，沒有說出口。
如果這時候和自己一同坐在回家的車上的是詩言學姐，自己的心情會有什麼改變嗎？就能夠心懷忐忑但卻順暢地說出“今晚的月色真美”嗎？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呂漪瀾凝望著窗外，出神地說道。
司見肖心中一震，偷眼打量她的側臉，發現她確實只是單純在說今晚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