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人群中婦孺和孩童瑟瑟發抖的看著來回巡視的周成，冷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被官府打著消滅瘟疫的旗號抄家滅族。那可是沒有任何冤屈可講，死了，便是死了。運氣好點的，也許還有親友收屍，運氣不好，就只能和無數屍體一起被焚燒成骨灰。
所以，此時此刻的周成，在眾人眼中無異於是催命的閻羅。
“奇怪，兩百餘人飼養黃牛，居然沒有一人染上天花，難道我的猜測錯了。這天花根本就不是從那千餘頭黃牛身上傳播出去的？”
當仔細檢查了最後一個孩童後，周成眉頭已皺成川字。
而就在這時，寒風有了片刻的停歇，登時，一股淡淡到幾不可聞的香味，在空中瀰漫開來。
周成雙眼一眯，下意識止住腳步。一群窮苦百姓，肯定是用不起香料的。而這味道，淡雅中充斥著苦澀，很像是……藥！
一群養牛的赤貧百姓，身上如何會有藥香？
“回貴人的話，某等遷入長安時雖屋有片瓦，但家中餘糧卻是不多，幸得一善人接濟，方才熬到現在，兩百餘老弱婦孺無一人因飢而亡。”
老者神色感激，朝著東方拱了拱手，這才唏噓著回憶道：“至於貴人所言的藥香，想來應該是我等飲用了善人送來的湯藥，久而久之便自然生出了。”
“湯藥？”
“是！今歲天寒地凍，物境維艱，善人憐憫我等老弱，在接濟糧食的同時，還額外送來了許多藥材，說是可以強身健體，避免為疾病所擾。我等接連飲用數日，兩百餘人果然沒有染疾者……”
說話間，已有婦人將剩餘的些許藥材拿來。
不用周成吩咐，桃花眼便搖著羽扇上前，一番很自信的挑挑揀揀後，臉色瞬間茫然。
“怎樣？”
“共計十三味藥材，每一種某都識得，但混在一起熬製，某就不知其作用為何了。”
“那善人現在何處？”周成皺了皺眉，轉身看向老者。
“據說是在西坊市，挨著清水街頭的一座宅院內下榻，但，善人與其僕從，已有三日光景沒有露面了，也不知是離開了長安，還是……”老者滿臉擔憂。
“敵軍攻城，各處城門均已封閉，那些人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走出長安。”
李渾冷哼一聲，便欲呵斥老者。
但就在這時，周成已翻身上馬，“好了，莫在此處耽擱，速速前往那處宅院檢視。”
後世預防天花，用的是種痘手段，但這種手段最早也是在明清時期方才出現。從理智上來講，周成還真不相信隋朝能有人憑藉一幅湯藥，將恐怖的天花病毒隔離在外。但，兩百餘婦孺的情況和老者所言，卻讓周成有種直覺。覺得那所謂善人，也許還真有預防天花的本領。
如果這個猜測屬實，那事情恐怕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戰馬一路疾馳，眾人很快便來到老者所言的宅院前。朱門石獅，青瓦覆牆，這宅院從外間看來，頗為大氣堂皇，一看便是富貴人家所居之地，但掛在門前的燈籠卻是熄滅的。其在風中搖擺，給人種蕭條死寂的感覺。
叩叩叩！侍衛上前扣門，空曠的聲音迴盪長街，但半晌過後依舊無人響應。
周成皺了皺眉，“躍牆進去，從裡間開啟！”
“好！”桃花眼點點頭，不見有何動作，身形便躍然而起，輕靈如飄蕩黃葉般落入宅院。下一刻，漆紅的大門咯吱一聲開啟了，桃花眼將周成迎入，臉色頗為凝重道：“有血腥味，很淡！”
周成沒說話，快步向內院走去。果不其然，一具具屍體出現在屋舍，小路，花壇之中。他們大都為青年男子，死去的時間不長，但因天冷的緣故，屍體已變得冰冷而僵硬。
“十八具屍體，手上有繭，肌肉精壯，想來都是練武之人。”
李渾倒吸口涼氣，眼神震驚道：“但這周圍並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死者傷口，也只有頸間一道，如此看來，殺人者的武藝怕是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有人根本來不及反抗或出手，就被其一劍斬殺……”
“侯爺，後院牆下發現搏鬥痕跡，此外，還有一枚夜明珠遺落在草間。”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搜尋歸來。
周成接過對方手中的夜明珠，沉吟半晌後，眼神猛然變得凌厲，“難道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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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可是想到了什麼？”李渾低聲道。
“追！”周成顧不得回答，率先邁開腳步，便在侍衛帶領下沿著流血的痕跡衝出宅院。這顆夜明珠的樣式，周成很是熟悉，正是當初在石城山水下，趙靈救自己時佩戴在脖頸間的飾物。如今，它遺落在此，足以說明趙靈不是此處宅院的主人，便是那武藝高超的殺手。而現在看來，前者更有可能。
風雪呼嘯，夜色黑沉。
執行宵禁的長安，死寂的如同墳墓。
眾人沿著清水街一路向西，火把被吹得來回搖曳。約莫半刻鐘後，打鬥的聲音隱隱從前方傳來，周成精神一振，下意識攥緊馬韁。然而就在這時，破空的厲嘯卻突然響起。十餘隻短槍，帶著恐怖力道從兩側屋頂飛射而下。
“敵襲！”
李渾大喝一聲，拔刀撥開短槍。短槍上蘊含的力道，將李渾虎口震的崩裂流血，但到底是軍中悍將，躲過這致命一擊後，他身姿一俯，便拔出馬上短矛反擲向屋頂。
噗嗤！一名蒙面刺客被刺穿胸膛，直接從房上滾落而下。但縱馬的大隋騎士，卻不是人人都有李渾的勇武，刺客的短槍，將五六人打下戰馬生死不知。
“侯爺且去救人，此處由某等對付。”
眼見刺客從房頂躍下，挺長刀殺來，桃花眼的面色也不由變得凝重。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桃花眼的武藝雖沒到通天徹地，返璞歸真的地步，可眼光卻是不凡，只一打量，便知這些十餘人都是罕見的高手，其實力怕是還在江湖一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