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忽然,外面傳來男孩的叫聲。
陸成忙跑出屋外,見鳳兒的兒子小軍像是瘋了一般捂著眼,指著鳳兒,叫道:“媽,媽,你背上背這個人。”
“啊——”
三嬸子本來一直閉眼唸佛,聽到這話,似乎忍不住了,睜開眼,捂著耳朵尖叫起來。
王律師和村長則像嚇呆了。
“小軍你在說什麼?”鳳兒抱著胳膊,嘴唇開始泛白,似乎很冷的樣子,可是依然伸出手去抓兒子道:“小軍,你在說什麼?”
“媽,你背上背了個人,背了個人。”
小軍瞪大了眼睛,頻頻後退,眼淚滾滾,全是驚恐。
鳳兒見兒子這麼說,忽然回頭,——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只是空氣。
“你在胡說什麼呀。”鳳兒皺著眉,然而臉上卻露出詭異的笑:“你在胡說什麼?”她一步步向三嬸子靠近,忽然一把抓住三嬸子的衣領,惡狠狠地道:“你讓你兒子說了什麼,你知道吧?”
那聲音壓根不是鳳兒的語氣,而是——陳秀的。
“啊啊啊——”三嬸子終於徹底崩潰了,拼命推開鳳兒,喊道:“我不演了,我不要了,我不要那錢了,我走了,秀嬸子,我要走。”說著,轉身向外跑去,誰知村長比她跑得更快,一把扯住她,買過門檻,向院門跑去,剛剛到院門,正要敞開門逃走,忽然,橫斜裡被人隻手擋住,一抬頭,正是陸成。
“你幹什麼?”村長一直不大敢直面陸成,此時卻什麼也不顧了,咬著牙,唾沫橫飛:“你放開,我丫走,我不要錢了,我要走。”
“哪兒那麼容易。”陸成哼了一聲,一把扯過村長摁在地上,掏出準備好的繩子,兩手反綁。
“你幹什麼?”村長在地上掙扎著。
陸成不說話,撕破他的衣角,一下塞入他的嘴裡,村長嗚嗚作聲。
此時三嬸子已經跑到院門前,見陸成與村長扭成一團,趁機拉開院門就向外跑去,卻忽然被人一下拉了回來。
“我不幹了,我不幹了。”三嬸子瘋狂大叫,拼命掙扎,卻一下被塞入了麻團,雙手也被捆綁了起來,她拼命扭過頭來,見到一雙血紅的眼睛,正陰森森地盯著自己,腦袋“嗡”地一聲昏了過去。
“哥,大哥。”
鳳兒見陸成如此,忍不住走到門口,叫了一聲,陡然見陸成在暗夜裡回頭,眼睛是血紅的,她嚇得打了個寒戰,捂住了嘴。
陸成把兩個人綁好之後,拖著他們進了屋子,抬頭看了看,卻不見王律師,冷著臉問:“王律師呢?”
鳳兒嚇得不說話,只摟住兒子,戰戰兢兢地看著陸成。
陸成哼了一聲,忽見裡間人影一閃,也不多說,快步走到了裡間,“啪嗒”一下開了門。
果然見王律師站在屋子裡,因為一下子燈亮,他有些不適應,正用手遮擋著眼睛,摸索著走過去,一把抓住王律師的手,反手一扭,王律師嚇得大叫起來道:“你幹什麼?你瘋了?”說著,拼命掙扎。
他是壯年男子,掙扎起來與三嬸子與村長都不可同日而語,然而卻不及陸成早有準備,三下兩下,就被王律師捆了起來,然而卻沒有像村長和三嬸子一般堵了嘴,只拖著他背後的綁手走了出來,放在村長和三嬸子旁邊,三個人並排,幾個人面面相覷,驚恐萬狀。
王律師似乎反應過來,忙不迭地對鳳兒喊:“鳳兒,鳳兒,你哥被鬼附身,不好了,他瘋了,快跑,快去叫人。”
鳳兒聽到這話,嚇得渾身發抖,向外看了看,似乎有些動心,然而低頭看了看懷中嚇呆了的兒子,卻又不敢了,只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陸成:“哥,你怎麼了?哥,你醒醒?”那悽婉的摸樣,讓陸成忽然想起小時候兄妹當年的恰恰自如,那顆沸騰的心也漸漸地開始恢復平靜,然而卻沒有把其他人的捆綁解開,只眨了眨眼道:“鳳兒,別怕,這是有人在下套。”說著,回頭把三個人的嘴用麻團堵上了。
“下套?”鳳兒聽到這話,感覺陸成沒有真瘋,似乎也有些放心,小心翼翼地問:“什麼下套,哥。”
陸成搖了搖頭,回頭看向了供桌上的遺像。母親的臉在焚香裡雲霧飄渺,似乎正對他微笑,讓他想起剛才在裡間看到的年畫娃娃,不由吸了口氣,閉上眼。
一切……
一切都有些亂……
忽然回到了愚昧落後的鄉間,被母親找回來要立遺囑,來了之後卻見到母親屍體,守夜才能得到五百萬的許諾,靈堂上各種詭異,甚至他這種相信民主科學的知識分子,也親眼看到了靈異……
他不相信什麼鬼神附體之類的,可是他卻不能不面對這個事實——自己親眼看到了靈異……
然而他不相信亂離怪神,他不信,他感覺有人在設局,在算計自己,至於是誰……
陸成低頭看著被自己綁起來的三個人,BOSS是誰?
村長?
他們之間有不可描述的仇怨,這可是他曾經想殺的男人,難不成村長知道母親中了五百萬,想要私吞,所以殺死了母親,僱傭王律師來設局,把母親有繼承權的兒女——自己和鳳兒都弄死?
有可能……
陸成想到這裡的時候,忽然感覺這種人間的推理,把被剛才驚嚇過的魂魄給拉回來了,他籲了口氣,坐在了三個人的對面,一回頭,見鳳兒抱著兒子坐在門口,似乎隨時要準備逃命似的,笑了笑,拍了拍地上的蒲團道:“鳳兒你別怕,哥沒瘋,只是想找出迷局的線索。”
說著,他摸索了身上,想要掏出一根煙來,然而摸索了半天,居然沒有,忽然想起最近戒菸了,不要搖頭,拉出自己的揹包掏摸著。
那三個人驚恐萬狀地看著陸成在揹包裡瞎摸,不知道鬼附身的陸成要怎麼收拾自己,王律師則拼命對著鳳兒使眼色,似乎想要鳳兒過來解救他們。
一切又陷入了沉寂之中,供案上的焚香“噗噗”作響,火光四濺。
掏了半天包,終於讓陸成找到了煙盒,他欣喜地抽出一根,點上,熟悉的尼古丁味道一下子衝擊著周身,讓那顆起伏的心漸漸安定下來,陸成感覺腦子似乎更清醒了些,他甩了甩頭,看向了三嬸子。
其實在期間三嬸子說話最多,看似熱心——勸鳳兒,指出紅色嫁衣,祁門煞、逃走之類,陸成更相信她是故意誘導大家往歪裡想,也就說,她若不是BOSS,就是BOSS的助手,然而到底要做什麼,為什麼要讓大家相信鬼附身,他卻有點想不通。
陸成彈了彈菸捲,盯著三嬸子已經昏迷的臉,想起她最後說的那些話“我不幹了"“我不要錢了”之類的,那麼……BOSS難道是村長,她是協助村長弄死自己和鳳兒的嗎?
陸成感覺這個結論是能成立的,於是把那根煙嗯在了地上,菸捲發出“嘶嘶”的聲音。
陸成又抽出一根,點上,看向了王律師……
王律師見陸成神色不善地看著自己,嗚嗚作聲,眼眸裡都是乞求。
小奶狗。
陸成腦海裡蹦出這個讓他厭惡的名詞,王律師作為城市裡的一個律師,好端端的,怎麼跑到鄉下來幫助自己的母親?很顯然是為了錢,那麼他有沒有可能真的勾引母親,然後殺死母親,佈下這麼一個局,弄死自己和鳳兒呢?
不過……
陸成忽然搖頭了搖頭,就像剛才王律師辯駁的,若是真的要弄走那五百萬,只需要殺死母親逃之夭夭就是了,何苦佈下這麼個局呢?
哦,對了,若是他迷惑了陳秀,讓陳秀早早寫下遺囑的話,那麼自己和鳳兒死了,錢和房子都歸他了?
陸成覺得這個推測有道理,把菸頭扎在了地上,低頭看著地上的兩顆菸頭。
五百萬彩票,一個幕後是村長與三嬸子合謀,一個是幕後則是王律師設局。
到底是誰呢?
他的眸光在兩根菸頭上晃來晃去,猶豫不定,其實在他的意想裡,更傾向於是王律師,因為他不太相信村長和三嬸子這樣的愚民會相處這麼完美的套路來,而且自己和鳳兒死了,那彩票怎麼處置也是個問題,而王律師不一樣,受過高等教育,又是做律師的,知道怎麼跟法律打交道,在自己和鳳兒意外死亡之後,私吞家產是很方便的。
王律師……
陸成用手指敲了敲第二個菸捲,抬頭盯著王律師,忽然站起來,一下把王律師嘴裡的麻團撤掉。
“饒命。‘王律師有氣無力地開口,他文質彬彬,此時經過了半夜折磨,看起來十分虛弱。
“你殺了我媽,然後私吞了彩票,對嗎?”陸成看門見山。
村長和三嬸子聽到這話,都側頭盯著王律師。
王律師拼命搖頭:“不是,不是,冤枉啊。”
“你為了私吞這五百萬,許諾跟我媽結婚,對吧,說不定真結婚了,然後你就有繼承權了,反正老太太有嚴重心悸,死了也正常,但是這錢按照法律上來說,卻不能完全歸你,所以你設計讓我和妹妹回來,弄了這麼個靈堂,想弄死我們,對吧?”
陸成冷笑。
鳳兒聽到這話,眨了眨眼,低聲叫了一聲:“哥……”
陸成擺手,似乎不讓她多說,又道:“王律師,你就承認吧,不得不說,你還真能裝神弄鬼的,我都搞不清你怎麼設局的,怎麼會讓大家……”
想到這裡,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側頭看向了那供案。
焚香已經燃到了下半截,煙火越發旺盛,像是擎天一柱,陸成眨了眨眼,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然而他來不及想明白這個念頭是什麼,卻見遺像上的母親,忽然對自己——一笑。
“啊。”
陸成打了個寒戰,眨了眨眼,忽然聽到鳳兒尖叫一聲,陸成忙回頭,見鳳兒指著靈堂後面的棺材:“血,血……”
陸成眨了眨眼,站起來,饒過供案,見那棺材上汩汩地冒出血來,像是趵突泉一般,譁啦譁啦地向自己撲過來。
陸成“蹬蹬”後退,只覺得腦袋“嗡嗡”地響,伴隨著王律師求饒的聲音,鳳兒的尖叫聲似乎就在耳邊,像是很多人拿著大鼓咚咚地敲著自己的耳膜,他不停地後退,後退。
“哥。”
遙遠處,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陸成卻什麼也動不了,一切宛如夢魘,唯一能看到的,是母親的遺像,她在對自己笑,像是平日裡那般洋洋得意,很快,這笑容越來越鮮活,越來越明晰,那張臉從遺像上探出頭,一步、一步向自己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