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陸成睜開眼，眨了眨，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晴日朗朗，自己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桌子上擺滿了酒菜，近處還有沏好的溫酒。
這是……
陸成轉過身看向了院子，太陽金光片片地曬進來，絕對不是那個陰暗詭異的靈堂了。
“哥，吃飯，吃飯。”
忽然，對面有人在喊自己，陸成抬頭，見二弟正歡快地啃豬蹄，一嘴的油，見陸成盯著自己，抬頭笑嘻嘻地回望。
此時外面傳來腳步聲，母親陳秀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盆湯踏進來，“啪嗒”放在桌子上，不停地抖著手，見陸成盯著自己，開口笑道：“咋了？不吃啊？減肥？你有沒媳婦，減什麼肥？”說著，在陸成對面坐下，拿起了筷子。
陸成習慣母親的揶揄，也只是皺了皺眉，拿起了筷子，可是不知為什麼，卻下不去嘴。
“咋了？在城裡頭吃慣了，回來吃不下了？不是我說，讓你回家，整天說忙，好幾年也不回家一趟，這聽說中了五百萬，才巴巴地回來，嘖嘖，現在的孩子啊，不用說了。”陳秀一邊嘮叨，撿了一根黃瓜絲放在嘴裡咀嚼著。
陸成聽到“中了五百萬”，心裡咯噔了一下，“啪嗒"把筷子放下了。
陳秀眨了眨眼，驚訝地看著他。
陸成忽然站起來，快步向外走去。
“阿成？”陳秀在背後喊。
陸成沒回應，可也沒出屋，只是站在門口——果不其然，靠著牆並列躺著許多屍體：三嬸子、村長、王律師、鳳兒和兒子……還有自己。
陸成扶著門檻，眼前一陣發黑，可是強忍著轉身回頭，盯著瞳仁發白的母親：“其實BOSS是你，對不對？”
陳秀那風韻猶存的臉，忽然變成蠟白，宛如在棺材裡的摸樣，嘴角卻裂開著，似乎在笑。
“我不知道……”陸成攥著拳道：“我不知道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神，可是顯然不管你是人是鬼，BOSS是你，對不對？你設計了這個局，其實是為了我……你的兒子？”
陳秀聽到這裡，忽然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縱然回來，心裡也不肯寬恕為娘，我雖然死了，可也不甘心吶。”
“你究竟想怎樣？”陸成聽到寬恕兩個字，冷笑：“裝神弄鬼，讓我代替我爸寬恕你跟村長私通？”
陳秀慢慢抬頭，泛白的瞳仁空蕩蕩地盯著陸成。鬼盯著人的感覺很可怕，陸成側過頭去，二弟居然絲毫不覺，依然坐在那裡悶頭啃豬蹄。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你知道，不是嗎？”
陳秀的聲音在陸成耳邊嗡嗡地響著，像是大錘一般，一下下擊打著陸成的太陽穴。
陸成甩了甩頭，又甩了甩。
“你逃避什麼？兒子，為娘死了，你還在逃避嗎？”陳秀的聲音又傳來。
陸成一下剎住自己的動作，呼吸漸漸濃重起來。
“你可知我為什麼把你妹妹說給三嬸子的二兒子？毀了女兒一生幸福？”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答應跟村長那老不死私通？”
“兒子，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嗎？”
“別說了！”陸成忽然大吼一聲，一下坐在了門檻上，眼前的場景譁啦啦變了——
一群十五六歲的孩子在河邊數數，“1、2、3、4……”
河裡面，則是兩個比賽憋氣的男孩，他們在水裡面兩兩相對，一隻手抓住另外一個人的手，剩下的手則捏住彼此的鼻子，兩個人的臉都憋得通紅，眼睛開始爆裂，可是誰也不服誰……
“加油！”岸上的孩子叫喊著，笑鬧著：“加油，陸成！加油，盧剛！”
水裡的陸成本來有些支撐不住了，可是聽到這話，卻伸出手使勁一拽，一個猛子扎住了對方，彼此糾纏著一溜煙向下沉……
不能輸……
不能輸……
他心裡茫茫地想著，如果輸了，妹妹就要一直受這個壞小子的騷擾，對方又是誰也惹不起的村長，說不得以後母親迫於壓力把妹妹嫁給他了，可是妹妹不喜歡他啊，那天還對著他哭，說著小子放學的路上總是堵她，說要討她做媳婦……
混賬！
陸成的性子最是自尊執拗，這樣的恥辱焉能忍？為了妹妹，他死也弄倒了這小子，今日出來公開約架，就是逼著盧剛當眾法事，永遠不能騷擾妹子！
“放開——”
盧剛似乎已經到了極限，拼命推開陸成，想要浮上去換氣，然而陸成此時已經近似昏迷，只感覺自己不能放手，絕對不能認輸，所以死死抓住盧剛的手。
“放開——”
盧剛見陸成瘋了一般糾纏自己，心下裡著慌，對著陸成比劃了個“認輸”的姿勢，我認輸還不行，你快放開啊……
放開……
……
“這時間有點過了吧？”
岸上數數的小夥伴看了看時間，感覺這有點過頭了，從來沒人能在水下待過三分鐘！
“不會溺在水裡頭了吧？”有人開口道。
眾人面面相覷，這河裡頭雖然不是說經常死人，但是溺水的事情卻時常發生。
“快去叫人。”三嬸子的二兒子李強跺腳道：“你們去叫人，我下去看看。”說著，脫了鞋子和外套，一躍而下……
正是春夏之交，下了水還是冰涼，炸的李強打了個激靈，在水下盤桓了一會兒，終於可以睜開眼睛，往下一看，不由打了個哆嗦——
水深之處，有一團糾纏的身影，似乎是兩個人互相摟抱著，周圍咕嘟冒著水泡，兩個人都是沒有掙扎的漂浮狀態——不好，他們沒氣了。
“來人啊。”李強迅速浮出水面，大叫起來。
岸上的人早已慌亂一團，叫人的叫人，那杆子的那杆子，李強則又潛了下去，遊動著靠近那兩個人，見他們都進閉著眼睛，皮膚開始滲白，身子也開始飄忽，然而陸成的手卻一直緊緊抓住盧剛的胳膊，似乎寧死不放開……
“快放開。”
李強用手想撇開陸成，兩個人他肯定拉扯不動，可是只要放開一個，抓另外一個人上去還是能救的，此時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刻，李強拼命掰開陸成和盧剛糾纏的手臂，終於“啪嗒”一下，把陸成的手掰開了，然而陸成似乎還有意識，感覺有攀附，一下子抓到了李強的胳膊。
“唉吆喂，救命啊——”
李強知道在水裡被人抓住就完蛋了，嚇得再也不顧，瘋狂地在水裡撲騰起來道：“哎呀，救命，我要死了，我被陸成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