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她還認真地想過。
她曾經見過於亮的妻子，那是一個相貌很普通的婦人，就跟跳廣場舞的大姐大媽沒啥區別，而且也不注重修飾，穿著打扮都是居家婦女型的，聽說也沒什麼突出的才能與才華，與她本人那老總夫人的身份並不搭。
如果，如果每次公司宴會的時候，在五光十色的眾人眼前，於亮胳膊裡挎著人是自己，而不是那個醜婦人的話……
她會成為所有人的焦點，會讓於亮成為所有男人羨慕的目標的！
李芳每當想到這個，就會攥緊了拳頭，給自己加油，然而現在這個決戰的時刻，她忽然又有些滄桑，因為如果贏了的話，自己就要跟於亮結婚了，這幾年的相處下來，說實話，她其實並不幸福。
是的，她並不幸福，做任何事情都要偷偷摸摸，開始還覺得刺激，後來覺得很累，感覺自己就像過街的老鼠，見不得人的那種倉皇，而且於亮並不是個溫柔的男人，他很粗糙，對她也不是很看得起，彷彿自己就是他包養的一隻寵物，偶爾過來摸兩下子算完。
男女之間到底合適不合適，不管別人怎麼看，自己心裡最清楚的，李芳雖然多次哄著自己不要多想，可是到了現在要決戰了，要跟於亮攤牌了，說不定要跟於亮結婚一輩子在一起了……當她重新審視這段的關係的時候，她承認，自己不幸福，也不合適。
也不知道為什麼，於亮打心眼裡瞧不起自己，李芳覺得按照自己的資本，不該比他那個糟糠之妻強得多嗎？高學歷，容貌美，能力強，這樣女人才配得起他的身份吧？然而在於亮的眼裡，自己彷彿是個拜金女，不過是貪圖他的錢而已。
因為瞧不起，所以感覺很輕慢，而李芳到底是個女人，女人是需要哄的，不說如何寵，也需要溫柔上三分，然而於亮是不肯的，他總是匆匆忙忙的，表達愛的方式只有一種——給錢。
就在這樣的粗糙裡，李芳漸漸的也失去了熱情，而之所以一直堅持，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因為錢，也許因為習慣，又或者，為了不認輸。
她從來沒輸過，為什麼能輸？所以她要跟自己較勁，不能丟份！
“來晚了點。”
於亮拎著公文包，匆匆忙忙地進來，看著她似乎等待已久，說了一句彷彿解釋的話。
“沒事。小姐，拿鐵咖啡。”李芳早已習慣他的粗糙，因此表現出毫不在意，只抬手招呼服務員，誰知於亮擺手道：“嘚嘚，不用點東西，我那個啥，還得趕緊回家，今兒可不是見面的日子，你有啥事趕緊說。”
李芳臉色微黯，垂下了眼眸，低頭看著自己眼前的檸檬杯，忽然抬手攪動著裡面的氣泡，氣泡被快速的攪動漂浮了上來，一個一個地飛起來，她忽然鼓起嘴，“啪”吹破了一個。
“怎麼了？”
於亮看出她今天有些異樣，低頭看了看手機，又把手機“啪嗒”放下道：“有什麼事，趕緊說，司機的車沒停在安全帶上，時間長了，讓交警看到得罰款。”
李芳聽到這裡，忽然看了看正對面魚缸裡的那條白魚，白魚還在撞玻璃呢。
“我懷孕了。’
她掏出檢測單，推到了於亮跟前，語氣很清淡：“不小心懷上的，也不知道那次了，亮哥，你看怎麼辦？”說完，用手掐著自己的手心，忍不住抬頭又瞥了瞥那條白魚，白魚像是忽然悟了，不再用頭撞玻璃，但是那雙大大的金魚眼，卻依然貼著玻璃望著外面……
“懷孕了？”於亮語氣裡全是疑惑，接過化驗單低頭看了看，見上面各種印章簽名，十分齊全，忽然把單子一推道：“我知道了，流產得多少錢？”
李芳正用指甲摳手心，聽到這話，忽然失措地一劃，肌膚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然而再疼，也疼不過自己的心——流產花多少錢？
敢情你想也不想就要我流產？你根本不要這孩子？
“這可是你的骨血。”李芳繼續掐著自己的手心，低頭看著檸檬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哦。”於亮的態度涼薄得可怕：“我知道，但是我不會要的，我有小慧了，也沒打算要別的孩子，她將來就繼承我的家業，其他人是不用指望了，你把孩子打掉吧。”
李芳慢慢抬頭，眼睛裡含著淚——這次絕對不是演戲，而是認真地在哭：“亮哥，你說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一會兒我給你轉一萬塊，你自己去？哦，對了，你還有個弟弟叫李東對吧，你讓你弟弟陪著你去，我這陣子有點忙，就不過去，也不方便，你懂得，不過醫生我會替你找好，正好那婦產醫院的院長，我認識，應該不會讓你出問題的。”
於亮宛如交代工作一般說完這些話，低頭看了看手機，急急站了起來：“小慧讓我見個老師，時間來不及了，小芳，辛苦了。”說完，他伸出手，拍了拍李芳的肩頭，見李芳嬌美的臉上幾乎悲痛欲絕，微微有些不忍，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道：“好孩子，遵守約定。”說完，揚長而去。
李芳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離去，眼裡的淚水沒掉下來，只是拼命瞪大了眼睛看，然而一會兒會然又轉到了那條白魚，神情變得茫茫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服務員過來加水，擋了她的視線，她才把眼眸收回來，指著對面的魚缸道：“那條魚我想買。”
服務員一愣，回頭看了看道：“小姐，不好意思，那魚缸是裝飾品。”
“我知道，我花錢買。”李芳忽然笑了，從兜裡掏出一沓人民幣道：“這些夠了吧？”
服務員驚訝地捂住了嘴，這些錢賣整個魚缸也夠了，她一時拿不定主意，道：“您等一下。”
“不用等一下，你把錢給你領導，他會同意的。”李芳傻笑。
服務員想了想，拿起這沓錢，快步走到了前臺，不一會兒，果然拎著那條魚過來了，魚被放在一個彩色的玻璃杯裡，玻璃杯比一般喝水的杯子要大，方方正正的，像個小魚缸，看來是費了心思的。
李芳低頭看著那條魚，忽然伸出手，撥弄了一下魚尾巴，魚不滿意地翻了個水花，一下把水濺到了她的臉上，她這才伸出手擦了擦臉，忽然發現自己沒有淚，全是水。
沒有淚了，變成水了。
李芳笑，全變成了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