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來的時候，本來藍藍的天，忽然變成了多雲，把一切都映照得成了灰白色，站在門口，手裡端著魚缸，想要打的，可是等了半天也沒車，就這樣忽然不耐煩起來，順手把小魚缸仍在旁邊的垃圾桶裡，轉身往前走，那條白魚被翻了出來，口吐白沫，垂死掙扎。
這是她跟於亮經常約會的地方，離於亮的家非常遠，然而離自己的地方卻很近，所以她很熟，不過走到自家門口的時候，她又轉了身，此時此刻，她不想回家，不想回到魚缸裡，她要……
要自殺？
李芳盯著街道上車來車往，忽然冷笑地搖頭，緊了緊挎包，轉身又向馬路對面的商廈走去。
不是週末，商廈的人不是很多，服務員都認識她了，看著她笑，多金又大方的主顧總是受人歡迎的，然而李芳此時心裡寒得宛如北極，看著陌生人對自己諂媚的笑，心裡沒有暖和，反而越發悲涼，可她不能回家，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來，為了保護自己，她只能混跡在這日常的人群，彷彿要把那些天崩地裂化解在這些化妝品和美麗的服飾裡。
起碼可以暖和一些內心的裂縫。
李芳這麼想著，順手拿起化妝櫃上的雅詩蘭黛眼霜，反覆看著。
“小姐要買眼霜？”服務員笑著過來。
李芳點頭：“買，都買下來，這些，我都要。”她用尖尖的手指指著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
一鼓作氣買了好幾萬的東西，李芳覺得自己可以歇口氣了，因為東西多，搬不動，她先暫存在櫃檯上，轉身向廁所走去。
廁所裡沒人，但是有鏡子，鏡燈之下，是一個宛如遊魂的女人，煞白的臉，可以去演女鬼。
李芳咧咧嘴，鏡子裡的也咧咧嘴，李芳眨了眨眼，鏡子裡也眨了眨眼。
好吧！
到了這種程度還沒哭，大概已經死心了吧。她對著鏡子喃喃。
鏡子裡也在對著她說什麼，不過似乎跟她說的不一樣，那個“她”張著嘴，擺著手，甚至拼命地用拳頭敲著玻璃，不停地搖頭，口型能看出來，那是一個“不”。
不，她在勸自己。
李芳眨了眨眼，笑，冷笑，然而已經完了，她努力了這麼久，不能給這麼一個結果，所以……
她把皮包放在洗手檯，從裡面另外一部手機來，開機，開啟通訊錄，通訊錄上沒有幾個人，父母，弟弟，還有一個陌生人的頭像，上面寫著三個字——“大人物”。
大人物……
李芳用尖尖的指甲撫過這個人的名號，來回摩挲著，終於，她用力點了下去。
“叮咚，叮咚……”聲音響了起來，然而那個人沒接。
好吧，大人物是不會輕易接陌生電話的，不是嗎？
她咬了咬牙，想了想，發了個簡訊：“丁亮賄賂你的證據都保留在保險櫃裡，我知道他放在那裡。”
這招果然靈驗，大人物很快打過來，洗手間裡響起“叮咚，叮咚”的聲音，因為沒有人，所以顯得格外刺耳，這刺耳讓李芳多少生出警惕來，她環目四顧，拿著手機進了角落裡個廁所間，“啪嗒”一下關了門。
狹隘的空間給人一種安全感，李芳接通了電話，輕聲道：“喂。”
聲音有點發顫，畢竟是“大人物”。
“喂”對方的聲音很低沉，只說了一個字，就沒再多言。
她心跳得很厲害，吸了口氣，這才開口：“我……我是他的情婦，我知道他保留了你的證據，他跟我說過，放在了家裡的保險櫃裡，保險櫃的密碼，我知道……”
“你要什麼？”對方乾脆利落。
李芳聽到這話，不知為什麼，心裡忽生出無邊的淒涼，盯著眼前牆壁上，牆壁上畫著卡通形象，她不認得，這麼多年，她離普通的家庭太遠了。
“我不想要什麼。”她清了清喉嚨：“我只想報復他，條件就是，你派的人要直接跟我聯絡，我會告訴他如何去的密碼。”
“派的人？”大人物重複這句話。
“就是找到去他家拿證據的人……”李芳說到這些話的時候，感覺有些上不來氣，她雖然能幹，但是這種犯法的事還是頭一次，她有點……喘不上氣。
“哦。”大人物聽完這話，也不說什麼，“啪嗒”掛了手機。
李芳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忽然悟到人家這是不相信自己！
怎麼辦？
她死命咬著嘴唇想了想，又給那個人發了個簡訊：“麗華、301、3月3”
對方很快打過電話來，低沉的聲音：“你到底是誰？”語氣淡淡的，可是聲勢已經顯出大人物的凌厲來。
李芳的心撲騰撲騰地跳，她知道自己說出這個的代價，這是於亮與大人物秘密交易的地方和時間，只有最親密的人才知道，當然，於亮也是瞞著她的，但是她也是防著於亮一手，偶然的機會打聽出來的。
“我是他的情婦。”李小芳清了清喉嚨，讓自己的聲音儘量別太顫抖，想了想，點開了單向影片，對著那個人道：“你可以看看我。”
好一會兒，大人物才接受了影片，但是是單向的，只能大人物看到她。
李芳見他開通了影片，忙把手機照了照周圍道：“我在廁所這邊，沒人，我……我是他的情婦，您可以打聽，我的身份證號是13XXXXXXX，手機號，與支付寶號，微訊號，您都可以查對，您這邊應該有秘密途徑我的底……”
“啪嗒”。
話音未落，大人物已經關了影片。
李芳大口喘著氣，扶著白色的牆閉著眼，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推開門探出頭看了看。
幸虧這個廁所偏僻，這麼半天也沒人來，太好了。
她從廁所間走了出來，站在洗手檯前，盯著鏡子裡的自己，鏡子裡的女人依然面色如鬼，可是多了幾分生氣，因為不再是絕望無望的等待，而是……到了這一步，呵呵。
她伸出手，撫摸著鏡子裡的自己的臉，忽然有些想笑，自己這麼千方百計，大概也是知道最後的結果必輸吧，這才留著一手又一手，等著這個絕地反擊的時刻……
說到底，自己也不是愛他的吧，而是賭氣？
“叮鈴鈴。”電話又響了，大人物。
李芳大喜，知道大人物相信了自己，環目四顧，見周圍沒人，可是到底覺得不安全，又推開那個廁門走了進去，接通：“喂？”
“調查清楚了。”大人物的聲音依然低沉，官場中人，說話都十分謹慎，而且聽不出什麼情緒來：“你要什麼？”
李芳知道大人物已經上鉤，心中狂喜，吸了口氣道：“我……什麼都不要，只有一個條件，讓我直接跟那個殺手……哦，不是，是那個偷材料的賊聯絡，不是賊，我說不清，我的意思，我直接跟他聯絡，告訴他取材料的法子，您若是不放心，可以再問他也行。”
大人物沉默了一會兒，“啪嗒”一下掛了電話。
李芳長吁了口氣，雖然大人物沒說什麼，但是她知道這事可能要辦成了，她用手沿著著牆上的卡通輪廓的曲線滑下來，忽然驚覺這是小時候看過的機器貓的貼片，不知為什麼，竟有些心酸和遺憾，人這輩子，真的什麼都會變的，從前的自己，萬萬料不到現在會……
“叮咚。”
手機來簡訊，李芳低頭看去，陌生人的手機號，只有一個符號——“？”
李芳心跳加快，立時發過一條簡訊：“你好，X街X道X號，這是他家地址，保險櫃在他家裡，2月3日的時候，他會跟老婆會有事外出，只有孩子在家，孩子知道保險櫃的密碼，你可以逼問出密碼，找到保險櫃的檔案。”
那邊沉默了半晌，回了一個字：“好。”
李芳看到這個好字，抿了抿嘴，又繼續發了個一條：“殺掉那個孩子，我給你雙份錢。”
那邊沒回應。
她忽然很不安，捂住了胸口，商廈還在傳唱著歌聲，遠處傳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然而她覺得世界忽然變了樣，這樣的變化她並不喜歡，卻不得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終於回話：“先付80%定金。”
李芳咬了牙，回：“好。”
……
李芳站在洗手間，盯著鏡子裡的自己，許久，伸出手，從提包裡拿出口紅來，細細地抹著嘴唇，那是很豔麗的一種大紅，抹上之後，像是紅場舞女，性感潤澤地鮮活起來，她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