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微露出一絲亮色,程功走到床邊,推開窗戶,一股清涼的空氣“嗖”地一聲撲了進來,吹開了房間裡的陳氣,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天濛濛的還沒亮,影視城還沒有醒過來,一切還在沉寂。
程功捏了捏自己的手,很疼,證明不是做夢——這幾天,他一直覺得自己在做夢,上次為了給學姐討回公道,精心設定的局,因為意外墜落的道具而流產,被砸中的他昏了過去,等醒過來的時候,便看到製片人王慶王總的笑眯眯的臉。
王慶告訴自己,劇組決定聘請自己做明星吳辰的第一替身,月薪兩萬,包吃包住,籤正式合同,而且還告訴自己,投資這部電影的的影視公司看中了他,想正式簽下他,而且會下功夫捧他,經紀人都找好了,讓他放心。
這對一個新人來說,幾乎是天上掉餡餅。
然而程功只是冷笑,眼前閃過做群演時候的一幕又一幕,燈紅酒綠,天上人間,然而這背後呢?學姐瘋了,替身骨折……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誰知他們又在搞什麼鬼?難不成想讓這種方法堵住自己的嘴,欺軟怕硬的東西,以為用這個就可以收買他?
他搖頭,拒絕!苦心設局,是為了給學姐報仇,治好學姐的病,誰稀罕糖衣炮彈?
王慶也不多勸,安慰了幾句離開了。
程功再次陷入昏迷,這期間他做了很多夢,小時候的夢,上學時候的夢,暗戀學姐的夢,老師誇獎他的夢,他成為大明星的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再睜開眼,則是學姐何悅,她正坐在自己床邊哭,看到自己醒來,驚喜地站起來,跑出去叫醫生。
然而不久之後,學姐卻又回來,告訴他,自己已經替他做了決定,跟劇組簽約成為吳辰的第一替身,她自己也準備加入劇組,雖然毀了容,卻可以做劇組場工,熟悉一下環境。
為什麼?
程功驚詫莫名,學姐不是討厭這個圈子嗎?為什麼要留在這裡,李剛可是這劇組的導演,碰在一起多尷尬?
學姐解釋說,她太喜歡表演了,她捨不得這個機會,希望程功能替自己為藝術飛翔……
然而轉過臉來,學姐忽然又不認了,完全否認希望自己加入劇組的想法。
程功感覺學姐這是精神病又犯了,打電話給學姐的精神大夫王大夫,問學姐的病情該怎麼治?
王大夫告訴他,目前有一種治癒精神病最有效的辦法——“夢幻島療法”!這個療法取自於經典電影《夢幻島》,講的是一個精神分裂的警察殺死自己家人,卻認為自己是拯救者,大夫順著他的世界,在島上營造出他意圖的世界,最後警察在自己意淫的這個世界走到盡頭,終於發現兇手是自己,面對真相,精神病愈。
後來醫學界把這種是順著病人的思路走,然後讓病人自己走到盡頭,直面真相的方法,叫“夢幻島療法”。
“最有效的就是夢幻島療法吶!”王大夫意味深長地道。
程功聽了這話,思前想後,決定去,為了學姐,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
今天是他病好之後,第一天來劇組報道,王慶說戲已經進行一半,正缺替身,讓他到原來這個六號房間等著,明天統籌好了,會來找他。
聽到這個訊息之後,也不知道什麼心情,程功竟睡不著了,瞞著何悅早早到了這裡來,保安打著呵欠給他開了樓門,六號房間裡沒有鎖,進來的時候,一股子雨天黴味,開啟窗戶好多了。
此時天還沒亮,一直處在半明半暗的樣子,月亮掛在青色的天空中,映著古香古色的影視城,像是古風畫卷,靜寂而安然地美著。程功站在窗前,從褲兜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根煙來,點上。
今天那個大明星吳辰會來吧?
程功猛烈地抽著煙,忽然想到這樣子,會在房間裡留下煙味,忙把菸頭摁住了,吐了口氣,也不知道會對自己說什麼,他以前還真沒見過真人,也不知道見到了會什麼情形?
他不安地用菸頭用力摁著大理石臺,留下一圈圈的灰色煙漬,呆呆地看了半晌,忽然嘲笑自己,先前還自詡正義勇士,怎麼見個明星就怯了?!
“蹬蹬蹬。”
外面走廊響起了腳步聲,“吱呀”一聲門開了,程功回頭——何悅!
此時天色已經有些亮了,外面朦朧這一層玫瑰色,這朝陽的霞光曬在何悅身上,卻讓人感覺分外的悽惶,美人穿著很土的灰色大褂,頭上戴著黑色壓邊帽,額頭的傷倒是遮住了,然而不施粉黛的臉上,永遠是一雙哀傷的眼眸,再精緻的五官也掩蓋不住淒涼,讓人心生不忍心。
“小功,睡不著早來了?”她輕輕開口。
程功下意識點了點頭,可是看著學姐那審視的眼眸,忽然有些訕訕:“學姐,我其實也不想來的,可是你既然執意參與,也只能來了。”頓了頓又道:“片場人很多,只要小心躲著那畜生,也不會太尷尬的。”
何悅聽了這話,似乎想要咧嘴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臉上充滿了苦澀,忽然低下了頭,不停地搖頭。
“怎麼了?學姐。”程功走上前,握住何悅的手道。
“沒什麼。”何悅忽然甩了甩頭,飛快地抹了一下眼淚,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感覺離上班時間還早,從褲兜裡掏摸了半晌,掏出一個卡片來,嘶啞著聲音道:“小功,你還記得咱們做的臺詞卡片嗎?”說著,把卡片放在了程功手上。
程功捏著那卡片,低頭掃了一眼,見密密麻麻都是字,笑道:“這不是話劇,學姐,這是電影,說白了,不是表演藝術,是攝像藝術,何況我雖然做了正式的替身,也就是個背景板,應該沒有臺詞,否則那個王慶早就把劇本給我了,要這臺詞卡片做什麼?”
“不是,不是的。”何悅雙手捏著程功的手,冰涼的手指,死死地握住,很用力,很疼:“小功,這是我戲癮上來,忍不住抄寫的,你看看。”
程功低頭看了看那卡片,見上面寫著臺詞:
仇 虎 (忽然看見腳下的東西)金子!這是什麼?
焦花氏 (驚愕)鐵鐐!
仇 虎 (拿起來看)嗯,老朋友!(辛酸地)我的老朋友又來了。金子,你知道,
(以後一直拿著鐵鐐)它找我幹什麼嗎?
焦花氏 (故做不知)那幹什麼?
仇 虎 這次它要找我陪它一輩子。
焦花氏 (忽然抱住仇虎)不,虎子,你不能走。
仇 虎 (怪異地看著花氏)我!我是不走。
焦花氏 你不走?
(青蛙忽而由塘邊咕噪起來。
程功掃了兩眼,一下子認出來了,這是話劇本子《原野》的臺詞!
“我知道了,學姐,我會拿著它好好上臺的。”程功不動神色地捏著那卡片,伸出手,抱住了何悅,柔聲撫慰道:“你放心吧。”
何悅笑了笑,靠在程功懷裡,低聲喃喃問道:“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給你這個?”
程功心裡已經洶湧澎湃,猜疑種種,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地道:“學姐不是說戲癮上來,抄寫這個過癮的?”
何悅聽了這話,身子微顫,動了動嘴唇,似乎欲言又止,然而到底沒有說,只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