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玫瑰色漸漸變成了一種爍亮，像是有人揭開了影視城的幕布，不遠處漸漸起了喧囂的人聲，一隻蜻蜓從窗外飛了進來，在屋子裡轉了一圈，落在了更衣室的衣櫃上。
“你要認真看這個卡片上寫的東西。”何悅忽然開口：“一會兒我也要去報道點名了，這去劇務那邊看看去。”說著，不由分說，掙脫開程功的懷抱，轉身出去了。
程功看著學姐離開的背影，蹙眉沉思片刻，掏出手機，撥開號碼：“喂，王大夫嗎？你好，不好意思，這麼早打擾你了。”
“沒事，沒事，程功？”王大夫的聲音從那邊傳來，有些惺忪，不過很快就醒了過來，立時：“小程，你沒事吧？聽說你……”
“小事情”程功截斷王大夫的話道：“做動作出了一點意外，沒事，年輕，身體壯，躺了幾天好了。王大夫，我是想問問你，我學姐的這個病，怎麼像是時空紊亂，精神分裂？她一邊要離開這裡，一邊執意要參加劇組，現在我們正在劇組這邊，她一大早又寫了個臺詞卡給我，您看這……該如何應對？”
王大夫那邊卻沒回答。
“王大夫？”程功叫了一聲，這大夫是學姐的精神主治大夫，大概四十多歲，人很耐心，醫術也不錯，程功一直十分信服他。
“小程，你說什麼？”王大夫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小何給你話劇臺詞卡片？”
“是。”程功凝眉道：“她意味著什麼？”
“是這樣，是這樣。”王大夫口裡喃喃著，卻一直沒回應程功的話。
“王大夫？”程功有點不滿了，自己反覆問，這大夫咋不回個踏實話呢？
“是，是，我知道，我在。”王大夫似乎有些口不擇言，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緒道：“小程啊，小何真是個好女孩，你要珍惜她。”
囉嗦！程功隔著手機，翻了個白眼。
“我也不確定她的病轉化成什麼了，既然她讓你認真看臺詞卡，你就認真看。”王大夫語氣忽然變得鄭重起來。
程功聽了這話，心中忽有所動，點頭道：“行，我保證認真看。”
王大夫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囉嗦了，又補充解釋：“你若是有什麼不解的，看不懂的，隨時可以問我，我二十四小時電話給你開著！”
這話太暖心了，程功有些不好意思剛才的不耐，忙道：“我知道，王大夫，謝謝你了，謝謝你對學姐的照顧。”
“這是為了你啊。”王大夫嘆了口氣，問：“對了，現在小何的那個卡片寫的啥？”
程功巴不得他問這個，忙拿起卡片念了一遍，道：“王大夫，您可能不知道，這是我們的基礎課，是話劇《原野》的臺詞。”
“嗯嗯，小程，你要認真想想這個卡片裡透出的真正內涵，這才能撲捉到小何的心理狀態，也才能找到治療方法。”王大夫意味深長地道。
意味著什麼呢？
程功攥著那卡片，走到窗前，其實不用走到窗前，天已經亮了，光芒映著那卡片，就是學姐平日裡上臺用的那種臺詞卡，娟秀的小字，上面寫著：
“仇 虎 （痛苦地喊出來）走！（對天連放二槍，隨把手槍扔在塘裡，立時有一槍回過來）啊！ 金子（緊接槍聲數響，俱向這邊飛來）快跑！金子！
焦花氏 （喊起）哦，我的虎子！”
……
這是他平日看多了的劇本，根本毫無稀奇之處。
故事嘛。
男主仇虎未婚妻金子，被地主兒子霸佔了，仇虎做了土匪，復仇歸來，殺死了地主和兒子，一併殺死了金子與地主兒子的孩子，以及金子的婆婆，可是在逃跑路上，卻因為愧疚陷入幻覺，開槍自盡而亡。
這是曹禺的代表作，然而故事卻很簡單，學姐用這個代表什麼呢？
程功正發愣，忽聽到門外喧囂的腳步聲，似乎很多人向這邊走來，忙把卡片放在兜裡，門“吱呀”一聲開了，見一群人簇擁著一個男子走了進來，跟他差不多年紀，容貌白皙俊美，西裝革履，髮膠鋥亮，正是當下最出名的小鮮肉明星吳辰，旁邊則是他的兩個助理，和宋經紀人，那邊則是製片人王慶，和導演李剛。
幾個人似乎正爭論著什麼，吳辰一臉不耐煩，推開門見有人在這裡，大家都停了下來，宋經紀人和王慶互相使了個眼色，李剛則眸光閃了閃，嘴角抽動了一下，卻再也沒什麼別的表示。
“哎呀，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就是小程，快來，小程，這是你吳哥。”王慶搓了搓手，快步走了過來，拉著程功的手，走到吳辰跟前道：“小吳，這是小程，以後就是你的專業替身，快叫哥。”
程功被王慶拽著，知道這一行都都是講究輩分等級的，吳辰雖然跟自己差不多年紀，可是身份天差地遠，王慶讓自己叫“哥”都是高攀，他心裡雖然不願意，可是仍然老老實實叫了一聲“吳哥。”
“艹，就這犢子？老子不幹！”吳辰忽然罵了一聲，一腳踢開了旁邊的凳子，那凳子一下翻了個，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音，把屋子裡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程功吃驚地看著吳辰，卻見吳辰也在盯著他看，滿臉都是挑釁和不屑，而且那表情跟電視上，照片上那種溫文爾雅完全不同，此時滿臉都是猙獰，一臉凶氣，若是被網上的粉絲看到，怕是認不出這位了。
“唉吆喂，吳哥，吳祖宗，我有什麼辦法？我就是個跑腿的，真正的決定權，我說了不算啊。”王慶也不生氣，只賠笑，然而臉上肌肉都在哆嗦，看著有點恐怖。
李剛則陰沉著臉，一臉不屑地看著吳辰，像是要用眼光殺死他。
“哎呀，小吳，你得了就行了。”宋經紀人說個三十多歲的胖女人，戴著黑邊眼鏡，扶了扶眼鏡道：“這事是兩個合作公司高層一致的決定，誰讓你脾氣大，得罪了粉絲，被媒體弄大了呢？現在粉絲就是爹媽，誰也得罪不起啊，人家是給你買單的，你得罪了，總要想辦法再賺回來，對不？”
吳辰哼了一聲，也不說話，只撫摸著下巴，一臉流氣地指著程功，問：“所以要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