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回來了，好像一場夢啊，自己似乎做了一場很久很久的夢，休息得不錯，後來被人叫醒了，又回來了，哎，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回來，可是姨奶奶不肯，她說這是我的身軀，不是她的，有些人生選擇不該她來做，而是要我自己來做，所以逼著我醒過來……好吧，我現在知道了一切，太好了，終於把那些壞小子懲罰了，姨奶奶威武！
說起來，姨奶奶真的很疼我哦，我看到那三個選擇，就知道該選什麼了，不用說，當然選劇團啊，我小時候最快樂的時光，是跟著姨奶奶吊嗓子學戲，開始的時候，她還不想讓我跟著學，她說她的功夫也廢了的，但是不知為什麼，嗓子若是不吊一下，總是癢癢得厲害，不過是自娛自樂，至於我嘛，投胎的時候，已經時代鉅變，如今是什麼現代化社會了，京劇那一套已經過時了，也沒什麼人會看，懂的人更少，以後怕是絕跡了。
姨奶奶每當說起這個的時候，臉上總是有些黯然神傷，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戲的，我就問她為什麼不一直學下去，而是轉行做了個圖書管理員？她就不再說下去了，臉上越發傷心，似乎要落下來淚來——別說，姨奶奶哭的時候，美極了，像是畫上的人物，她一直是這樣的，跟我上學時候遇到的老師同學，以及那些學生家長都不一樣，她的舉止很優雅，說話很有分寸，一舉一動像是大家閨秀，怎麼說呢，就像是言情小說裡，那些從舊時代穿越到現代的人兒，不管說話做事，都特別特別古雅。
說起這個，我猜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兒吧？肯定少不了男生的追求，所以放了這個功夫應該與愛情有關係？
當然，最後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其實我一直不知道姨奶奶叫什麼，自打記事，我就叫她姨奶奶，後來她去世了，我抱著她的骨灰盒一直在哭，就見那骨灰盒上寫著她的名字——“小東後”
小東後？
這個名字好奇怪，好像不像是個人名，我在網上查了查，發現姨奶奶居然是大人物，百度百科上有她的履歷，太神奇了，她居然還是名人呢，若是一直沒把功夫給撂下，估計現在就是什麼專家了呢，可惜了，她好像為了師兄，黯然退出了，一直孤單單地一個人過活，真是可憐，也不知道這麼多年，一個女人經歷了那麼多，怎麼活過來的呢？
不過她真的很疼我，把我當親孫女對待，我心裡也把她當做最親最親的人，姨奶奶最疼我了，連死了之後都不放心我，見我在陽間受欺負，便跑來幫忙，我愛你，奶奶！
所以……
我怎麼可能選擇別的？我也愛唱戲，我喜歡這門藝術，藝術在您的心中是神聖的，在我心中何嘗不是呢？何況它是這樣的美，雖然過時了，可每一個婉轉曲折，每一次甩袖，甚至每一個臺步都是極美的，這些東西，我知道在一些俗人眼裡，壓根不懂，可是沒關係，姨奶奶你不是常說，真正美的東西，是可以永生的，不是嗎？”
……
齊駿翻到這裡的時候，再下一頁已經沒有了，一片空白。
他又翻了翻後面，全是空白，似乎女孩到了這裡，命運已經發生了轉折，孤兒院的生涯到此為止了。
齊駿沉思片刻，走到門口，用日記本對準了攝像頭，一頁一頁地翻著，開口：“這下面是那個姨奶奶佔了李小雅的身軀，並且用成人的智慧，打敗了那個王紅，王紅是院長的遠方親戚，所以受到了阿姨的偏袒，姨奶奶先是假意跟王紅和好，爭取到了代表的資格，見到了領導和記者，然後哭訴自己受到的非人待遇，當時輿論大譁，孤兒院的院長被迫辭職，但是上面的領導在這裡也有利益交媾，害怕暴露太多，希望以和為貴，建議姨奶奶到此為止，姨奶奶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自然不會像小孩子耍脾氣，所以點頭答應了。”
齊駿說到這裡，感覺自己的語氣，似乎越來越相信李小雅與姨奶奶借屍還魂的事情，不由對自己搖頭，可是依然繼續道：“領導開出了三個前途，一個是去比較好的家庭收養，一個是去華京劇團，一個是轉到別的孤兒院，姨奶奶聽到去劇團似乎很激動，因為她就是從小做這個的，她感覺自己像是穿越了時光，又回到了原點，哦，我的意思是，她理所當然想選擇劇團。”
說到這裡，齊駿把那一頁翻上來，正對著攝像頭道：“這是她的心理路程。”
停了一會兒，琢磨著看錄影的人應該看完了那一頁，又拿回來道：“看得出來，姨奶奶非常疼愛李小雅，所以不願意替李小雅做出決斷，然後她就……哦，走了，你看這一頁寫著又回到了地下，我真不知道這是啥意思，怎麼操作，好吧，這不是我關心的問題，接下來李小雅醒過來，李小雅繼續寫。”
說著，齊駿把李小雅那一頁正對著攝像頭道：“這是簡體字，你看到了，自己完全不一樣，語氣口氣，邏輯，完全完全不一樣，講真，我曾近懷疑李小雅是精神分裂，在受到極端欺負的情況下，分裂出來一個姨奶奶人格來，可是這些自己讓我打消了這個推斷，你要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李小雅當年寫這個時候，才是十一二歲，你無法理解一個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居然能用繁體字？還用繁體字寫出近似文言文的日記？太可怕了，就是真的分裂出一個人格來，也不至於如此厲害，這不是所謂的潛力能做到的，所以……”
齊駿頓了頓，籲了口氣，到了現在他不知道說什麼，只搖了搖頭，繼續又道：“最後一頁，李小雅當然也明白姨奶奶的心思，她說出了自己對姨奶奶平日的判斷和感覺，認為姨奶奶是深愛京劇藝術的人，可惜為了愛情放棄了一切，成了終身遺憾，最後鬱鬱而終，所以她想成就姨奶奶的心願，選擇了華京劇團，後面就沒有了，大概李小雅已經離開了這裡，所以就……”
說到這裡，忽然，一個人影從攝像機裡映出來，恍然就在他背後！
齊駿猛地打了個寒戰，慢慢回頭——什麼都沒有！
他腦袋空白了半晌，又轉過身來，黑幽幽的鏡頭裡，是自己有些倉皇的臉。
“李小雅她離開了孤兒院，這個日記也就結束了。這就是今日的收穫，我會把這個剪輯整理一下，然後發給你們，下一步，自然是去找那個劇團。”齊駿勉強自己說完這些話，“啪嗒”一下關了攝像頭。
此時天色已經過了正午，外面越發燦爛，屋子裡卻越發空蕩蕩，他怔怔地站著哪裡，不知深思些什麼，半晌睜開眼，正要轉身出去，忽然感覺背後有人盯著自己，回頭——
一直屏保狀態的電腦，不知為什麼，居然又顯出了剛才那個網頁，姨奶奶舊照正對著他，眉清目秀的秀臉，帶著淡淡的憂傷，凝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