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睜開眼,是張靖的臉,鬍子拉碴,穿著一件黑色T恤,大褲衩,胳膊腿上都是腿毛,低頭把手銬開啟,催促:“快他媽起來,警局這邊出事了。”說完之後,見齊駿怪怪地看著自己,問:“咋了?”
“你昨晚……”
齊駿說了一半,不知道該咋說了。
“昨晚怎麼了?’張靖比他還莫名其妙。
卻見齊駿一躍而起,揉了揉臉,問:“什麼警局出事。”
張靖一下把臥室的門拉開大點,拿著遙控器指了指牆上的數碼電視,見上面正播放一個娛樂節目的訪談,坐在麥克風前的居然是自己的助理小劉。
主持人正在問“麗華酒店女子被殺事件的嫌疑犯,據傳是某個大導演,請問你怎麼看?”
小劉扶了扶眼鏡;“一派胡言,齊導很好,正在忙著工作,請不要亂傳謠言,此事跟齊導無關……”
齊駿靜靜地看著,忽然看向了張靖。
“網上都炸了,你可能一直沒關注。”張靖晃了晃齊駿從前的手機:“我剛才看你的手機,我草,上百個未接電話,估計你公司那邊都瘋了,大家都找不著你了。”說著,又指了指吧臺上的電腦:“微博熱搜好幾天都是這個,各個論壇都在議論這事呢,刪帖都刪不及。”
齊駿聽他這麼說,走到電腦前,晃動了下滑鼠,果然見微博上鋪天蓋地的訊息,百度貼吧知乎都炸鍋了,“齊駿,殺人犯”成了網路最熱詞。
“不是說讓警察替我隱瞞嗎?”齊駿大怒,回頭惡狠狠地瞪著張靖。
他早就想自首來著,是警察讓他引蛇出洞的好嗎,這是本來壓著,怎麼鬧起來的?
張靖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忽然手機響,他走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臉色有些難堪:“不知道誰傳出去的訊息,我們這邊確實是壓著的,但是現在網路傳播很快,根本都壓不住,反而越壓越大,而且有些人帶節奏,居然認為是警察袒護你,所以不公佈這事,如今警察局外面正有人鬧呢,逼著警方說個明白,媒體也在哪裡,據說打頭的是你公司副導演,他嚷嚷用生命擔保這幾天從來沒見過你。”
齊駿翻了個白眼,艹,我出事,這些貨就翻騰上來了,正要說話,忽然手機響,低頭看,是對方給的那個新手機。
齊駿走過去拿起來,開啟,見上面寫著:“今日任務:一霎時把七情俱已磨盡。參到了辛酸處淚溼衣襟。我只到鐵富貴一生鑄定,又誰知禍福事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綺裝衣錦,到今朝只落得破衣舊裙。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什麼玩意?”齊駿懵逼地看著張靖:“對方發錯資訊了吧?”
張靖皺著眉,似乎也覺得有些怪,想了想:“有今日任務四個字,證明沒錯。”
“可也不能瘋成這樣啊,不是讓我找少女死亡真相嗎?那你別添麻煩啊,讓我猜來猜去是什麼鬼?怎麼還出上題了?神經病啊。”齊駿沒好氣地道。
張靖知道他心情不爽,也不勸,只冷著臉催:“得快點解出來,一天的時間有限。”
齊駿聽到這話,眼皮跳了跳,笑容也有些僵,伸出手拿過手機來,盯著那螢幕上的“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這似乎是京劇上的詞。”張靖善意地提醒。
齊駿“嗤”了一聲:“用得著你說嗎?我可是搞藝術的。”
“那你就解吧。”張靖伸出手,看了看手上腕錶,道:“一個小時,你解開,我在駕駛室等著。”
“哎哎哎,怎麼全是我的事情了?你不是同夥嗎?你不是要協助順騰摸瓜嗎?我草。”
齊駿看著張靖毫不理會地跑到前面去,還“啪嗒”關了門,留著他一個人在廳裡頭,氣得跳腳罵了一通,沮喪地坐在沙發上,託著臉看著那手機螢幕上的“今日任務”——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磨盡。參到了辛酸處淚溼衣襟。……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真是活見鬼。
這是什麼玩意?
齊駿捏著那手機,盯著隱藏的號碼,順手打了回去,果然——“空號”
果然是一群準備周全,思維縝密的神經病啊。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站了起來,走到吧臺上,把電腦開啟,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站起來把攝像機開啟,對準了電腦這邊。
張靖走開果然是“好意”,畢竟拍紀錄片,自己這邊搜尋線索也應該拍進去——要讓對方知道自己多努力啊,這種時候,張靖自然不能在場的。
齊駿想到這裡,忽然又有些心理平衡,開始在百度上搜尋“一霎時把七情俱已磨盡。參到了辛酸處淚溼衣襟……”這個唱詞出自京劇著名曲目《牡丹亭》,寫的是杜麗娘與柳夢梅死而復生的愛情故事,然而對方發過這個來,是幹什麼呢?哦,對了,前面還有“今日任務”四個字,那麼說,這個唱詞裡蘊含著今日任務?
那你直接說人話不好嗎?
齊駿撫摸著下頜,對了,今天的任務應該是去找女孩所在那個劇團,所以……這個唱詞其實暗指那個劇團?
齊駿想起自己從孤兒院拿的那個檔案履歷,在轉出那個欄目裡,寫著劇團的名字“華京劇團”,他在搜尋欄上敲出“華京劇團”五個字,見百科上這麼介紹的:
華京劇團有著悠久的歷史,前身是民國時期成立的蓮香班,據說給慈禧太后禪西的楊小樓,就是出自這個班子,後來這個班子出過幾個名人,如程XX,梅XX……小東後。
小東後!
齊駿看到這個名字,沒由來打了個寒戰,忽然關了那個網頁,又開始搜尋別的,這個劇團十分頑強,居然從民國熬到了建國之後,熬過了文革,到了改革開放,重新搭了班子,成立劇團,到處演戲,還培養了很多戲劇人才,如今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受到國家資金支援云云。
齊駿感覺沒什麼可看的,又開始搜“華京劇團演出資訊”
結果列出了一系列演出資訊,居然還很多,最近的日期是在隔壁C市的大劇院演出,演出時間十點開始。
好吧。
齊駿站了起來,對著攝像頭,微笑咧嘴——去C市。
……
“其實你根本沒解出來這個吧?”張靖一邊開車,一邊看著齊駿拍的那個過程。
齊駿哼了一聲。
張靖似乎猶豫了下,開口:“對了,我們隊長說,他們這邊會竭力壓制,不會讓這事鬧得太大,希望咱們繼續努力,順藤摸瓜找出真相來,說起來,這個案子也奇了。”
齊駿翻了個白眼,雙手枕著脖子,靠著座位上,合著眼卻不吱聲。
張靖斜藐著他,問:“你好像變了?”
“什麼?”齊駿睜開眼。
“開始的時候,你一點也不情願呢,現在怎麼……哦……你看事情鬧得這麼大,你居然沒啥情緒,也沒抱怨什麼,還很努力地繼續往下查。”張靖一邊說,一邊窺著齊駿的臉色。
齊駿忽然嗤了一聲:“少羅嗦,老子願意。”說著,繼續閉上眼。
張靖哼了一聲,再也沒說什麼,專注開車,卻沒看到齊駿正微微睜開眼,盯著左邊的車鏡——
張靖的後面——有個人影兒。對,沒看錯,確實是個黑黑的人影兒……
老子算是真的活見鬼了!
齊駿慢慢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