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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徹底癱瘓

當多年以後,我回憶起跟紅姐的那個夜晚的時候——其實已經模糊不清了。

好吧,作為男人,我其實應該記得清清楚楚,神棍說了,所謂喪功第三要訣,就是一個字——開,什麼叫開呢,其實就是開放,放蕩,總而言之,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做不出,如果跟紅姐聯絡在一起,那就是床技了。

本著廣電總局那雙敏感老處女的嚴厲,我與紅姐的具體交往過程,就不再詳細描述了,總而言之,在紅姐的引導下,我終於又行了。

這對男人來說,真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想說說這個紅姐,紅姐本來也是良家婦女來著,農村出來的少女,到工廠打工做廠妹,日子本來過得波瀾不驚,後來因為操作失誤,讓廠裡遭受了重大損失,所以她被解僱了。

她解僱的時候,又帶著一個孩子,至於孩子的來源,不明。沒有其他技術,便只能從事最古老的職業,然而在這個職業裡,她以人靚活好價格低著名,因此成為三和大神的女神。

根據文化學的觀點,在男性扎堆的世界裡,很容易會出現女神崇拜的,據說這是生殖衝動昇華的結果,三和大神裡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女人自然是需要的,可是因為極度貧窮,這種慾望也被壓低到了極致,然而紅姐的出現,卻成為他們的救贖,因為價格很便宜,人還漂亮,最重要的,活兒好,敬業。

於是,三和女神就出現了,她美得這麼傳奇,還能以身普度眾生,簡直活菩薩一樣的存在……當然,這對我來說,並不重要,若不是神棍指點,我打死都不會找她的,可是為了“治病”,也是對神棍那“喪功”理論的好奇,我真的去了。

最後還真被治癒了,不僅治癒了,還開發了不少,按照神棍的話說,這就“觸控到了真實世界的感官。”

多麼詩意哲學的話!

一邊唸叨這句話,一邊曠野的我,幾乎要崇拜起神棍來,然而就在這微妙而關鍵的時刻,忽然,門被踹開了。隨著一聲驚叫,手電筒的晃盪和訓斥,我——被抓了。

當我衣衫不整地坐在派出所的燈光之下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作為嫖客被抓了,這太丟人了,以至於我都沒臉說出自己的名字,不停地支吾著,想著矇混過關。

其實警察也並不想逼問我,因為他們手裡有我的包,開啟之後就能看到錢包,錢包和手機裡有我的一切。

我木呆呆地看著他們搜尋著自己的包,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拋入了海里,晃悠悠的不知道要去哪裡,只能隨風飄蕩。

紅姐顯然比我鎮定多了,大概是熟客,還微笑著應承,絲毫不以為意,大紅的嘴唇不停地裂開,濃妝豔抹的五官,在白熾燈下彷彿現形了的妖精,不過眼睛倒是慈和的,看著我的時候,微微一笑,跟神棍一樣,是那種拈花微笑的笑。

想起神棍,我不由左右環顧,想要找到他的影子,然而他不見了,這是當然的,警察來抓,他沒得來送人頭。

然後就是登記,罰款,教育,紅姐開始痛哭流涕,訴說自己的苦難史,對面登記的警察估計有些受不了,找個女警過來頂上,女警顯然是個剛畢業的學生,聽到紅姐的苦難,居然同情地流下淚來,到最後,兩個女人一起抱頭痛哭。半夜三更的,大家都疲勞得很,可是看到這樣的百合情深,還是受到了不少的驚嚇。也就因為這個,我被扔到了角落裡,沒人搭理——然後,就發生了那間可怕的事情。

那件事直接導致了我的癱瘓,所以可以說是致命的。

這個致命的打擊,是一系列巧合組成的,所以有時候我竟然怨恨當時沒人管我,如果把我及時投入監獄,我估計就不用受打擊了,不用受打擊,我可能就從神棍的忽悠下擺脫出來了。

然而一切都是命,都是命——

就在大家都看著兩個女人抱頭痛哭的時候,忽然,最裡間的門開了,一個高富帥從裡面走出來……

高富帥,是真的高富帥,怎麼說呢,就是說,你看一眼這個人,就會蹦出三個字——高富帥,因為他的穿著,氣質,摸樣,無一不顯示了高貴有錢還帥的樣子,所以我只能稱之位三個字“高富帥”。

好吧,這個高富帥跟我沒啥關係,因為我不認識這個人,完全不認識,但是後來走出來的一個人,我卻是認識,不僅認識,還很熟,不僅很熟,還……

女友趙梅。

你能想象嗎?

我的女人,我的女朋友,跟著一個高富帥從警察的裡間走出來,更致命的是,他還攬著她的腰。

你想象嗎?

我反正不能想象,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因為打擊太突然,甚至反應不過來,然後,又發生了更致命的打擊——

高富帥對一個中年警察笑著道:“一場誤會,她是我女朋友,我壓根沒給她錢,怎麼可能是那種關係呢,看她摸樣也不像啊,她有正式工作的,好像是雜誌的編輯,對吧。”

那中年警察半信半疑地撇著女友,看著女友那氣質端莊的臉,終於點頭。

高富帥釋然一笑,摟著女友的腰更緊了。

然後,他們就親親熱熱地走了出去,就在出門的剎那,女友往我這裡看了一眼,瞬間臉色變得煞白,什麼叫煞白,就是人遭受了重大打擊,面色忽然失血之後的那種白,也叫做面無人色。

高富帥忽然察覺到了什麼,也向我這邊看過來,然而我已經站起來離開,走到了紅姐那邊坐下,紅姐終於找到了知心人,拉著女警的手又哭又笑,女警一邊給她擦淚,一邊也是又哭又笑。

大概她們實在太過搶戲,所以竟然轉移了高富帥的注意力,高富帥瞥了一眼這邊,嘿了一聲,低聲在女友耳語了一句。

女友低著頭,什麼也沒說,被高富帥樓這出了門,玻璃門外,是一輛豪華寶馬。

他們上了車,女友才把頭調過來看向我這邊,不過她肯定沒看到我,因為我已經躲起來了,我因為嫖娼被警察抓了,女友因為疑似賣淫被警察抓了,編故事都不帶這麼荒唐的,然而可怕的是,這就是現實。

然後……

我就癱瘓了。

我沒有回家,正確的說,我沒有回從前女友的家,而是在罰了款坐了牢之後,跟著紅姐回家了。

當然,我不會賴在紅姐家裡佔便宜,畢竟人家是生意人,而且紅姐對我似乎並不怎麼滿意,因為我在喪門的進度太慢了,若她是S級,我就是小透明的A級,她教我功夫需要很多時間,她又沒那麼時間,那一次是因為神棍的面子,現在神棍不知所蹤,她當然不願意搭理我了。

你沒看錯,神棍不知所蹤了,我在三和到處找不著他,若不是別人都知道“鳥叔”的存在,我差點懷疑這位是我精神分裂出來的產物,壓根在世界上不存在,可是別人都知道“鳥叔”,別人都尊稱他是“喪神”,不過最近沒人看到他了。

“也許掛了。”有人如是說:“這年頭,這種地方死一個很正常吶。”

“也許飛昇了。”那個青春痘男孩如是說:“鳥叔早該飛昇了,他只不過放不下普度眾生的心,所以一直混跡人間,如今任務完成,所以就渡劫上天了。”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在這種地方,因為大家都把慾望放到了最低,所以社交也放在了最低,鳥叔的消失並不能引起什麼衝動來,這種現象讓我想起黑社會的社會關系,如果這裡是黑社會,鳥叔這種老大失蹤了,很可能會引起幫派之間的仇殺,又或者種種衝突混亂。

然而這裡沒有。

這裡是合法的“喪屍世界”,把慾望降到最低,便沒有了爭奪,大家都在晃晃蕩蕩地觸控生活最低端的那塊,然而是快樂的,未來不會有,所以眼前的快樂特別值得珍惜,因為珍惜,所以人人心情很好,佛系得要死。

我就在這種地方安居下來。

沒回家,手機也沒開,社會關系一概斷絕,大概沒人知道我在哪裡,如果有的話,是女友,然而女友是絕對不會再見我了的,我知道她的性子,出了這種醜事,她唯一能做的,是立刻回家打包,離開我們曾經住的地方。

她走了,就沒人知道我了,報社已經辭退我了,所以我什麼也沒有了,因為性格孤僻,我朋友也不多,也沒什麼生死之交,所以可以輕鬆地成為這邊緣人的一份子,光著腳丫,晃晃蕩蕩地在這個平靜、佛系、的喪屍世界,短暫快樂地生活。

我現在改掉了那愛乾淨的壞習慣,變得可以席地而坐,可以以天地為席,可以面不改色地從垃圾桶裡掏出麵包大嚼,可以搓著手,對著其他人說“兄弟,這是黑廠,走,我們上網去。”

2018年的7月某一天,我徹底癱瘓了,變成了真正的三和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