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著車,拉著盛著李曉東的黑麻袋離開的時候,眼前不斷浮現的,就是劉丹嚎啕大哭的場面,那種感覺……
我說不好,但是我有點觸動的,我肯定不像劉丹那樣激動,因為我跟這個世界是有距離的,劉丹不一樣,他熱愛這個世界,所以他被傷害的時候,可以哭出來,我並不。
我並不。
我把車停在了李曉東莊園的門外,走了下來,掀開車頂,解開了麻袋,露出一張狼狽不堪的臉,但是只是狼狽,似乎並沒有外傷。
“你……”
李曉東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氣,大概以為我要怎麼報復他,但是並沒有。
我把袋子從他身上脫下,退後一步,指了指他的家道:“你去吧,我放了你了。”
李曉東彷彿不相信,爬了幾步,探出頭看了看那邊,果然是自己的家,頓時雀躍起來,一下從車上跳下來,驚喜地問:“你真的肯放我?”
“真的。”我認真點頭,忽然笑了笑道:“你上次那番話是對的,我們都病了,靈魂生病了,只不過你的治療方式跟我不一樣而已。“
李曉東眼眸一閃,似乎想要笑,卻因為肌肉腫著,沒有笑出來,他被劉丹揍得不輕,雖然沒有重傷,可是鼻青臉腫,走路還一瘸一拐,不過這不妨礙他依然英俊,依然傾倒眾生,可以讓女人死去活來。
“走吧。”我看著他,感覺還是厭惡至極,轉身就要進車裡,忽然一下被他拉住。
“幹嘛?”我吃驚地回頭。
“請你——我請做客。”李曉東結結巴巴地指了指那別墅,道:“這個人情我該請的,另外,咱們都是病友,不是嗎?”
聽到這話,我心生厭棄,哼了一聲:“我可比你文明多了。”
李曉東一怔,忽然哈哈大笑:“我知道,但是你很快就知道,我的法子其實更有效,真的,特別特別有效。”說著,眼眸裡閃出詭異的光來。
我揚了揚眉,猶豫了下,點頭:“好吧,去看看也好。”
……
這是一座四層的別墅聯排,十分豪華,不過守衛森嚴,只在前面的門口,就有一對保鏢守著,看到我們的時候,吃了一驚,忙迎了上來。
李曉東擺了擺手,指著我道:“這是我的貴賓。”說著,我們被人攙扶著進了裡面,豪奢的客廳,金碧輝煌,金管家帶著幾個傭人過來,見到我,一下張大了口。
“他救了我,是我的客人。”李曉東扶著我的肩膀道:“還會是我的常客。”
金管家聽到眸光閃閃,嫉妒地瞪了我一眼,大概不知道我怎麼蹭上了這位貴公子,很快李曉東被攙扶著去樓上治病了,而我則被邀請去了書房喝茶。
說是書房,其實跟客廳一樣闊大,滿牆壁都掛著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像是骷髏頭、埃及項鍊、狼頭、虎皮等等,很是古怪。
一會兒金管家親自端著茶進來,看到我,扶了扶眼鏡,笑道:“沒想到還能見到你,真是有緣呢。”
“是。”我笑著接過茶,在嘴角抿了抿,問:“李曉東什麼時候過來?我只是送他來,可不想久留。”
金管家正要說話,忽然門一推,李曉東走了進來,臉上的傷痕都經過了處理,看著似乎恢復了精神氣,對著金管家揮了揮手,那意思讓他出去。
“曉東。”金管家忙道:“這可不行,這個人很危險……”
“行了,我有數,你去吧。”李曉東似乎有些不耐煩。
金管家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只得轉身去了。
“跟我來。”
李曉東見那金管家出了門,忽然對我擺了擺手,拿出一個遙控器,對著一個狼頭摁了摁,忽然,嘩啦了一下,一扇牆被推開了,李曉東彎腰走了進去,我遲疑了下,也跟著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長長的樓梯,很長,以至於我都來不及數多少層,只知道走了很長時間到了底端,則是一個大廳,中間則放著一個手術檯一樣的東西,上面是手術燈。
“這是什麼?”我後退一步,心裡警鈴大作。
李曉東微微一笑,對我擺手:“別怕,我不會害你,我說了,我們是病友,我不會害自己的病友的,哈哈。”說著,一瘸一拐地走上了手術檯,低頭看著那臺子。
臺子很乾淨,什麼也沒有,可是李曉東卻像是要動手術的大夫一樣,戴上了手術套,手術帽,並且把盛著手術刀的推車拽了過來,抬頭——
“這才是我真正的治療方式。”
我眨了眨眼,遲疑了下道:“解剖屍體嗎?”
“算是吧。”李曉東臉上露出沉思之色,藍色的手術服在燈光之下熠熠發著光,他的眼睛似乎也在發光,他很興奮,很雀躍,臉上泛起了潮紅,用手術刀比劃著道;“你知道嗎?鄭方,這世界上最美的東西,不是山水,不是風景,而是人體,正確的說,是女人的身體,而我就在解剖她們的時候,找到了生命的意義。”
聽到這話,我低頭看著那手術檯,我知道,女友在那手術臺上曾經被解剖過,被一段段地分解下來,像是分解一隻生豬,然後,她變成了一坨肉,被放在了麻袋裡,遞到了我的手上……
“你不明白嗎?”李曉東忽然又開口,揮舞著手術刀,像是在揮舞著指揮棒:“解剖她們,我能獲得無上的滿足,我感到了真善美……”
“你可以做法醫啊。”我忽然截斷他的話道:“這麼一來,豈非兩全其美?”
“那不成的。”李曉東忽然冷笑:“如果是死的,就沒意思了。”
我身子一震,腦袋“嗡”地一聲,有一種極為恐怖又可怕的念頭浮上來,顫聲問:“你是說,你是活生生地把她們解剖了?”
“對啊。”李曉東理所當然地點頭道:“是活生生解剖的啊,打了個麻藥,不讓她們反抗,卻讓她們親眼看著我把她們的腸子拖出來,你不知道她們當時的表情讓我多興奮……”
“嘔——”
我忽然想吐,退後一步,皺著眉。
李曉東似乎發現了我的不適,終於住嘴,認真盯著我,半晌,開口:“那麼你去三和獲得了什麼?能告訴我嗎?我都告訴你了?”
獲得了什麼?
我張了張口,心頭一陣迷茫,其實我很想說“我在找真實觸控這個世界的方法”,然而很顯然,我不能騙自己,實話實說,我沒有找到,如果真的要說收穫,那就是——
“我學會了忘記。”
真的,三和的低慾望生活,讓我慢慢地忘記了許多人許多事,而專注於一瓶水一碗面,和一次打遊戲的機會,人活得越低微,思考的方式越簡單。
“哦?有意思嗎?”
李曉東似乎頗為感興趣,脫下了自己的手術套,道:“如果有意思的話,我也想去體驗一把。”
“有意思。”我笑了笑,抬腳走到了那個手術檯前,看著那乾淨光滑的臺子,開口:“你能告訴我,我女友她臨死前說了什麼嗎?”
李曉東正在脫自己的手術服,聽到這話,“嗯呀”了一聲:“你說哪個?”
“你弄死幾個啊?”我用開玩笑的口氣道。
“記不清了,大概七八個吧。”李曉東隨口道。
“那你還不進醫院?”我忍不住勸。
論到瘋子,這位才是吧?
“我不是傳統上的精神病啊。”
李曉東把手術服扔在籃子裡,轉過臉來,理所當然地道:“我清醒得很,你看你女友的事情,我處理的很麻利不是嗎?殺人之後的麻煩,我都處理得很巧妙,這些女的都是一坨拜金女,以為我瞧不出來嗎?我殺了她們也算是為民除害吶。她們臨死前都被我逼著發了旅遊別聯絡的簡訊,所以他們的親友們壓根找不到她們,過段時間,她們到底去哪兒,恐怕也只能報失蹤了,那就找吧。”
說到這裡,李曉東嘻嘻一笑,熊貓眼忽然調皮地眨了眨眼,燈光之下,顯得格外陰森。
我咽了唾沫:“說起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趙梅……我女友死前說過什麼沒?”
李曉東聽到這話,似乎有些煩惱,走到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敲著桌子,努力回憶著,不一會兒點頭道:“好像說過什麼。”
“什麼?”我緊張地攥著拳。
“你還愛她不成?”李曉東看著我,臉上浮出幾分譏諷來:“她可是為了金錢背叛過你,雖然那本日記似乎也能看出她有靈魂,但是她已經被生活吞吃了,不是嗎?”
我動了動嘴唇,不想回答,只是瞪著眼,殷切地看著他。
李曉東似乎被我逼不過,舉起雙手道:“好,好,我認真想想,想想……哦,我想起來了,她確實有些特別,因為別人都是嚇得瘋了,或者說不出話來,她似乎在笑。”
“笑?”我吃驚地道。
“是啊,在笑,我就問她為什麼笑,她說以後就知道了,她還說,她男友……哦,就是你以後會來這裡的,到時候我就跟她一樣了。”李曉東喃喃地說出這句話,忽然臉色變了變,抬頭看著我:“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我聽到這話,眼淚流了下來,遲疑了下,從兜裡掏出了手機。
“你幹什麼?”李曉東看清手機螢幕上的東西之後,臉色大變,因為我在直播,沒錯,我在直播,我把他的一切行為都直播出去了。
“你瘋了——”
李曉東怒發如狂地向我撲來,忽聽手機裡傳出聲音,是女警小賈:“喂喂,鄭方嗎?我們已經進來了,你在哪裡?”
“嘩啦——”
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小賈嚇得大叫起來:“你在哪裡?鄭方,你沒事吧?”
“沒事。”我低頭看著地上掙扎著的李曉東,淡淡地道:“他把手術檯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