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東被判死刑的那天,我走出了法庭,很多人在迎接我,包括女友的父母,他們熱淚盈眶地拉著我的手,感謝我讓女友沉冤得雪,然後邀請我去他們的家,還有原來報社主編也來了,他希望我繼續去工作,並把這段經歷寫成報告文學,題目就叫做《中國人得了什麼病?》
然而我拒絕了。
我拒絕了。
我又回到了三和,做了一名喪門弟子。
女友死了,兇手被抓住了,這只是我跟世界最後一根羈絆而已,現在斷了,我覺得自己可以飛昇了,起碼,可以忘卻,沒別的原因,我就喜歡簡單的忘卻。
日子就這樣流水而過,我的鬍子漸漸留長了,身上越來越髒,忘性越來越大,地位倒是越來越高,大家都尊稱我叫“方哥”,據說喪門功S級。
然而忽然一日,就在我蓬頭垢面,光著腳丫盤著腿坐在梧桐樹下抓蝨子的時候,居然看到了神棍。
我當時嚇了一跳,不是因為神棍忽然出現,而是因為神棍的打扮,他剪了頭髮,洗了澡,拔了鬍鬚,西裝革履地出現在我跟前,手裡還拎著一個公文包。
“你……”
我張口,似乎要說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曾幾何時,我們也是這麼見面,但身份互換了,如今他是社會人,我則是一名乞丐。
然而……
這是為什麼?邏輯不對啊。
我詫異地看著神棍,神棍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咧嘴笑了笑,走到我跟前,拿出帕子墊在石頭上,坐下,嘆了口氣。
“說吧。”我知道肯定有原因的,還是不得了的原因。
神棍沒說話,只是遞給了我一個手機。
我怔了怔,看著那粉紅色的頁面,終於認出是女友趙梅的手機,不由吃驚地道:“怎麼在你這裡?”
神棍搖頭。
我接過手機,看著那螢幕,見上面是個影片,點開,則是女友的臉。
她還是平日的樣子,穿著簡單可愛的睡衣,頭上披散著,沒化妝,但是很漂亮,對著鏡頭做個可愛的表情,然後開口:“方哥,你見到我了吧?我估計你見到我的時候,我已經死了,沒關係,你會替我報仇的,我相信。”
我看到這裡,看向了神棍,瞪大了眼睛。
神棍卻不肯看我,只垂著眼眸,看著地上動來動去的螞蟻。
我繼續看——
“還記得我們的曾經的美好吧?我知道你記得,我也記得,可惜我們工作之後,為生活奔波,什麼都記不得了,只奔著一個目標攢錢買房,所以我變得面目可憎,而你靈魂枯萎,得了抑鬱症,對我也越來越冷漠。”
“我當時真的得很著急,因為只是抑鬱症還罷了,你還有嚴重的自殺傾向,曾經自殺過好幾次,醒來之後又完全不記得了,我快急死了,但是大夫囑咐我,不讓我告訴你,所以我只能憋著,暗地裡哭。”
“我想等我們攢錢賣到房子,就可以歇會兒了,然後咱們出去旅遊,不要再想那些壓力的事情,你就會好起來的,可是造化弄人,我得了乳腺癌,而且是晚期,沒救了”
“啊——”
看到這裡,我身子慢慢發抖。
“知道這個訊息之後,我又哭了很久,因為我死了,沒人照顧你,你會再自殺的,這麼一死死兩個,是不是很不值?所以我就琢磨,一定要治好你的這個病。”
“聽說你要有這個採訪任務的時候,我就提前去了三和,找到了鳥叔,鳥叔其實也不是無緣無故跑到這裡來的,而是因為欠了高利貸,還不起,所以跑了,因此我開出價碼,可以給他一筆錢,讓他忽悠你在這裡安頓下來。”
……
看到這裡,我忽然看向了神棍,神棍咧嘴笑了笑,抱緊了手裡的公文包。
……
“後來鳥叔大概是成功了吧,但是你還沒有徹底下定決心,所以我又故意勾搭了一個高富帥,在你眼前演出了那麼一幕,受這種刺激之下,你一定會在三和留下的,如果能逼著你體驗一下別人的生活,對你的病應該有好處吧?也許吧……”
說到這裡,女友忽然笑了笑,眼淚流下來。
“不過呢……我沒想到勾搭的高富帥是個變態,沒錯,我已經發現他殺了好幾個女人,而且他的病跟你還多少有點像,就是空虛,找不到生命的意義,就用可怕的方式發洩,說起來他也是個中國病人呢。”
“我相信他不久會殺掉我,所以我提前錄製了這個影片,給了鳥叔,為了做個見證……“
“對了,為了把你卷進來,我還經常在高富帥面前提起你,也提起了那個日記本,我相信這個高富帥會用這個法子套住你的,因為他總要為殺我找個替死鬼吧?那個時候,你會被懷疑,然後你就會為我奔波,會想起我們的一切,會重新開始與生活戰鬥,如果能做到這一點,說不定你的病就好了。”
“當然,如果你真的被他害的進了監獄,鳥叔這邊也有影片證明你的清白,你也會被救出來的,不過我相信你的能力,親愛的,希望你看到這個影片的時候,你的病已經好了,已經尋找到了生活的意義,重新開始生活,如果真的能做到這一點,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沒有白費。”
說到這裡,女友忽然笑了笑:“其實我感覺自己也是個中國病人,要不也不會得癌症,我從前為了攢錢買房,被生活的表面吞吃了,以至於忽略了真正美好的東西,現在我很快樂,因為所有一切的不會被辜負,自己死了,但能救你,這樣很好,所以親愛的,再見了。”
女友說到這裡,站了起來,對著攝像機擺了擺手,此時此刻,她已淚流滿面,卻一直笑著,外面的光映進來,映著她燦爛的臉,一直在笑。
一直在笑……
一直在笑……
……
“鄭方?鄭方?”
神棍見到我一直呆如木雞,似乎有些怕,晃動著我的身體:“你沒事吧?”
我張了張口,想說“沒事。”,然而眼前一黑,一頭栽下……
第二天醒來
我變回了一名正常人。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