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瀰漫著一股子土腥味,還夾著人體的汗腺流出的氣息,十分難聞。
何萍慢慢地睜開眼,眨了眨,因為眼前都是黑蒙蒙的,她什麼也看不清,可是這裡的氣息卻是聞得到的,很難聞,很悶,像是被塞到了悶罐子裡一樣,她咳了一聲,掙扎著坐起來,看著四周,忽然身子一震。
在離她最遠的地方,有一盞燈,很渺小,搖曳地在牆角開著,像是一撮小火苗。
何萍站了起來,摸索著走到跟前,端起了那盞小油燈,油燈籠著人的臉,火芯在搖擺著,像是對她打招呼一樣。
何萍皺了皺眉,端著那油燈,貼著牆壁走,牆壁很斑駁,貼著一溜的舊報紙,還有幾張海報,也不知道什麼鬼地方,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她心裡默唸著,心裡卻蹦出了一個可怕而不祥的念頭,這念頭像是沉浮在海浪上的漂木,怎麼摁都嗯不下去,最終,在一個燈開關跟前,停了下來。
開關是老式的摁關設定,油膩膩地帶著記憶的痕跡,被搖曳的燈火映得一閃一閃,閃動著她的臉,也閃動著她的心。
“啪嗒”
不知什麼時候,燈盞滅了,屋子裡一片的黑暗,土腥味越發濃烈,還有悶罐子的人體出來的味道,很憋,很難受,可是總不能一直躲著吧?
“啪嗒。”
何萍伸出手,一下摁開了那個開關——
屋子陡然亮了起來,牆壁斑駁者都是報紙貼,一張一張,像是歲月碾過的痕跡,何萍身子忽然抖了起來,因為她看到報紙是按照日期排的,11年1月、2月、3月、4月……日子上標註著紅色的叉號,下面註解一行紅色小字——哮喘再發作三次,就會死亡!
這是……
她猛地回頭,果然,那是夢中地下室的情形——一張雙人床,這邊矮櫃子,對面老式電視機,側面的馬桶洗水間,靠著門口的地方還有一個廚臺,上面放著吃剩下的泡麵!
何萍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怔怔發了會兒呆,忽然跳起來,飛快地衝到了洗漱間,看著洗漱間裡的鏡子——
凌亂的頭髮裡是一張少女的臉,只不過再也不是嬌嫩如花的樣子,眼皮是腫著的,臉上浮腫的白,嘴角帶著幾分血跡,身上披掛著一張床單,其他的,沒了。
穿回來了?
何萍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可是這顯然不對,不對!
她轉過身,一步步地走了回來,開始蒐羅著這裡的一切,雙人床,矮櫃子上,床頭櫃,櫥臺,洗手間,所有一切,好吧,搜完之後,她一下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很顯然,少女——自己被囚禁了,而且看報紙的日子,囚禁的日子不短了。
那麼……
自己沒逃出去?
何萍又是誰?
她過的日子是自己以後的寫照?
還是自己被那個變態惡魔殺死了,最後魂穿到了那個中年女人何萍身上了?
又或者……
少女抱著頭,痛苦地想擺脫更可怕的念頭,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剛才蒐羅的時候,曾經見到矮櫃子上有個本子,忙抓過來翻開,見上面寫著——
“著名作家何萍死了,吳月決定找到真相……”
這是什麼?
少女皺了皺眉,正要往下看去,忽聽外面想起了鐵門“嘩啦”的聲音,像是鐵索被解開一般,少女的身子忽然本能地顫抖起來,一下來開抽屜,把本子放了進去,站起來,聽到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要來了!
少女的心碰碰亂跳,身子抖得很厲害了,她左右環顧,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忽然打眼看到那雙人床下,忙跑到床邊抓起床單向床底爬去——這樣做很傻,她知道,可是她完全無法面對那個惡魔,真的沒辦法!
門在“嘎啦”地響動著,那人要進來了。
少女匍匐在床底,聞著男女之間那種特有的腥臭味,忽然再也受不了了,猛地爬了出去,一溜竄到了洗漱間,扶著那鏡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大口喘息著,喘息著。
白熾燈下,那是自己蒼白浮腫的臉,眼睛是腫著的,嘴角帶著血跡,滿臉都是驚恐,頭髮亂蓬蓬地飛起來,壓在心底的念頭再也不敢忽略,現實環境太惡劣,她得用“何萍”的幻覺來催眠了自己!所以……
“你是何萍——”
少女念了一句。
門“嘎拉拉了”地響動。
“你是何萍——”少女像是唸咒一般,咬牙切齒吃又念了一遍。
門“吱呀”被推開了。
“你是何萍!”
少女忽然怒吼一聲。
眼前一黑……
……
“何萍?何萍?”
有人在叫自己,何萍忙不迭睜開眼,見許多人圍著自己,不由打了個寒戰,一下坐起來,環目四顧——這是哪裡?自己正躺在一個床榻上,旁邊不知道是個什麼儀器,似乎是個TC腦電波測試器之類的,四周都是雪白,看起來像是病房,而圍著自己的那些人則穿著白大褂,大概十幾個人,男男女女都有。
“大夫,真的要確診了嗎?”
靠在她最前面的一個男子開口,長得頗為英俊,可惜眼角堆滿了皺眉,神色帶著幾分滄桑,打扮還行,頭髮梳得很整齊,穿著一身白色休閒衫,看起來倒也風度翩翩,此時正擔憂地地看著自己,何萍眨了眨眼,認出這是自己的丈夫。
“唉,差不多了。”
為首的一個白髮老頭嘆了口氣,雙手插在兜裡,搖了搖頭道:“能用的手段都用過了,也讓她勉強回到正常生活了,可惜……唉。”
“我不會放棄的。”丈夫忽然攥緊了拳頭,盯著何萍道:“我還是主張日常法治療,讓她在家裡一切如常,這樣子有助於她恢復,那個時限還沒到呢……我會治好她的。”
“看看吧。”老者嘆了口氣,環目四顧,大概覺得在這裡談不方便,指了指門外道:“咱們出去說。”說著,帶著眾人出去了。
丈夫跟著老者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回頭撫摸著何萍的頭髮道:“小萍你安心在這裡等著,我一會兒帶你回家,咱們不在這兒觀察,一會兒回家去。”說著,拍了拍她的頭,轉身出去了。
何萍怔怔地看著他們,心頭一片茫然,這都什麼跟什麼?
“何萍。”
忽然,自己背後有人叫了一聲。
何萍回頭,見一張陌生的女人臉,沒化妝,大概四十歲上下,五官很普通,但是眼眸很犀利,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開口:“你醒了?我是你的心理大夫王大夫。”說著,伸出手。
何萍沒接,只盯著那隻手,見那只手上居然攤著一面小鏡子,不由打了個寒戰,顫抖地拿起來——
老女人的臉,憔悴,然而好歹不是蓬亂的,嘴角也沒帶著血絲,所以……
“自我認知紊亂。”王大夫說出這句話。
何萍身子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