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滾滾而來的一層烏雲，把海邊映襯成了灰黑色，憑著山崖欄杆去看，山崖峭壁之下，蜂擁迭起的波浪，讓劉青忽然想起“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的詩句。
自己怎麼忽然騷情起來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從兜裡抽出一根煙，點上，靠著寶馬車，烏雲漫漫，吹起他的頭髮，不過三十多歲，兩鬢已經有些發白，都是操勞出來的，打拼商海十多年，掙下了千萬家業，然而……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手機，點出一個最熟悉的人名，發短信：“親愛的，我因為有事要離開三天，先不要聯絡。”
“叮咚”一聲發出之後，劉青很快關了手機。
螢幕黑了下來，剛買的手機，很新，只是下面染著半塊血漬，觸目驚心。
劉青沉思了下，回到車裡，拿出酒精棉，細細地把上面的血漬擦乾淨了，又戴著塑料袋，把車鑰匙裡裡外外都擦了一遍，直到什麼痕跡也看不出為止，這才走到欄杆前，盯著下面的海浪，胡哨一聲，扔了出去！
手機飛出欄杆，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跳躍進了波浪裡，不見了。
他站在那裡發了會兒怔，忽然低頭看了看那欄杆，又用酒精棉把自己靠著的欄杆擦了一遍，這才轉身回到了車裡，剛剛坐下，又想起剛才的菸頭，忙推開車門，仔仔細細撿回來，把那菸頭用打火機點燃，放在菸灰缸裡，看著它燃燒殆盡。
做這一切的時候，一如既往的仔細，認真，有條不紊，就像自己這三十多年的人生。
自幼就是學霸，從幼兒園開始背書開始，他就是那個與生俱來的第一名，很多人都說他是天才，可是他知道自己天賦並不高，之所以能爬到頂，多虧有條不紊的理性規劃，規劃學習時間，規劃大學專業，規劃擇業方向，規劃公司發展，甚至連結婚物件的的性格型別，摸樣身高，都提前規劃好了。
然後，一切都象他規劃的那樣，十八歲考上大學，22歲上研究生，25歲畢業，26歲創業開了一家人工智慧公司，27歲公司上市，家產千萬，28歲娶了青春美貌的女大學生，29歲公司開了四家分公司，30歲預備生子，一切如意，完美，像計算機的程式一般絲毫不差——除了今天這件事……
強烈的尼古丁的味道充斥著整個轎車裡，劉青會吸菸，但是難得吸一回，因為在他看來，這樣浪費能量且影響壽命，屬於附加值為負的事情，然而今日，他卻很需要吸一根煙，來理順剛才發生的一切。
剛才的一切……
“叮鈴鈴。”
忽然，駕駛臺上手機響了，劉青身子一震，拿出來看了看，撥開：“喂。”
“喂喂，劉總，你在哪兒呢？”說話的是分公司經理助理小張，道：“常經理一直在找你呢，說有個合同讓你過目一下。”
“讓他自己決定就是了，分公司的事情，我不用管。”劉青淡淡地回絕。
“好，好。”小張回了一句，見劉青又要掛電話，忙道：“劉總，您這次來，為什麼不住公司安排的住處，而是去住酒店啊，多不方便？”
“我是來休假的，跟工作沒關係，不方便用公司的東西。”劉青語氣有些不耐煩，似乎嫌小張多事。
“是，是，這是當然的。”小張感覺到領導的不悅，忙不迭補貼：“劉總，您到這裡有什麼吩咐？明兒要去哪兒旅遊？我找個導遊陪著您如何？你一個人來，常總不放心呢，說要找幾個秘書陪著，吃穿用住也方便些。”
“不用。”劉青似乎被什麼蟄了一下，“啪嗒”一聲掛了電話。
車子裡忽然安靜下來，他摸了摸兜裡，似乎想再抽一根煙，卻發現自己的手是顫抖的，忽然，像是驚覺到什麼，又拿起手機回撥了小張的電話。
“劉總？”小張掩飾不住的驚訝。
“是這樣的。”劉青放緩了語氣，似乎帶著幾分歉意的解釋道：“我呢，其實不是來分公司視察工作，所以不願意打擾公司的人，你讓小常別到處說我在這兒。”
“是，是，劉總，我明白。’小張忙不迭回。
劉青又道：“就是想一個人靜靜地旅遊，不願意前呼後擁的，沒別的，人老了，喜歡安靜。”
“明白，明白。”小張不停地點頭，然而當他掛上電話的時候，卻滿頭霧水，不明白劉青作為公司總裁，為什麼巴巴地打電話來給一個小助理解釋“單獨一個人旅遊”的理由？！有必要嗎？劉總真奇怪哦。
劉青這邊掛了手機，籲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發動了車子。
這裡十分荒僻，山路沒修好，十分不好走，開車經常出事，因此周圍渺無人煙，連急功近利的旅遊區也不肯光顧，此時已經是深夜，他把車開得很慢，外面濤聲依舊，風吹得樹林沙沙作響。
心，也忽悠一下變得平靜下來，若是從前，大概會心裡計算著駕駛速度，多少時間到酒店，回到酒店之後，花多少時間來處理公務……然而今日，因為什麼也沒想，居然聽到了平日聽不到的自然，海浪拍打著海岸，風吹著樹葉，譁啦啦的飛了一地的露珠……
好像很久……心沒這麼安靜了吧？也挺好。
劉青籲了口氣，正要開啟車廂音樂，忽然，車前忽然閃出一個人來！
“啊——”
他猛地踩剎車，“噶啦”一聲，車停了下來，遠光燈下，是個老頭兒，臉有些模糊不清，正對他招手，似乎要求他搭載。
他皺了皺眉，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實在不想這個忙，可是仍然落下窗戶，道：“老先生，怎麼了？”
“歪著腳了。”老者打了手勢，吸溜著道：“幫個忙，兄弟，拉到山下就成。”
劉青遲疑了下，開啟車門，老者一下坐到了後排，抱怨道：“我就是這裡的本地人，本來想上山散步來著，結果迷路了，越轉越遠，現下都不知道去哪兒了，幸虧遇到你。”
聽到這話，劉青倒也有些安心，繼續開車道：“老人家住哪兒啊？”
“就在山下，你下了山就是了。”老者含糊。
劉青“哦”了一聲，也再問什麼，繼續開車。
他是那種嚴密的性子，來之前已經把路摸得例外精熟，車上的電子導航也開著，所以並不擔心迷路，從這裡到下山，大概半個小時路程，然而不知為什麼，開了將近一個小時，卻感覺原地打轉？！
不對頭！
劉青凝眉看了看導航，居然黑屏了？艹
他抬頭看了看前面，路標牌子上寫著“東西十公里處”，這個牌子應該在下山路上的中間地段出現，然而他剛才已經路過三四次了，迷路了？
不知為什麼，心裡忽然生出不祥的恐懼來，他猛地回頭看了看後排——老頭靠在座位上，合著眼，昏昏欲睡，一長一短，是老朽了的呼吸。
劉青籲了口氣，一抬頭，忽然“啊”了一聲——
車前鏡上映出來的老頭，是個渾身是血的男人，瞳仁泛白，正靜靜地在後面盯著他！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