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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真相

“你……”

元稹像是見到了鬼一樣,渾身炸裂開了,他想大叫,想撕裂自己的衣服,想發瘋,可是到頭來他什麼也做,因為眼前的人……是他人生的那個.asxs.——崔鶯鶯。

她怎麼會在這裡?女兒是什麼意思?

元稹感覺渾身像是被火燒了起來一樣,完全無法思緒,只呆呆地看著崔鶯鶯,二十多年前,他們是恩愛相許的戀人,二十年後,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

“你……鶯鶯……你要幹什麼?”元稹積攢了所有的李琦,虛弱地說出這話。

“我做什麼?我不是已經做了嗎?”崔鶯鶯不再假裝佝僂,挺直了身子,抬頭看著元稹,絕色美人兒就是這樣一種氣度,哪怕穿著一身髒兮兮的青裙,亦是顧盼生姿,搖曳動人。

“鶯鶯。”元稹已經完全紊亂了,他無法辨別出這一切,只能不停地叫著這個名字“鶯鶯,你到底要幹什麼?鶯鶯,鶯鶯……”

“好吧,那我從頭說起。”

崔鶯鶯的表情十分悠然,彷彿在看戲一般,盈盈走到了對面的月芽凳上坐下來,伸出手,把裙子攤開,這裙子很是汙濁,可是她的動作卻十分優雅。

“其實蠟燭裡沒有什麼七步斷腸散,而是讓讓人心智迷幻的五石散而已,你之所以肚子痛,乃是因為冷茶裡的下了砒霜,雖然你提前吃瞭解藥,可是砒霜有些霸道,所以會有餘毒。”

崔鶯鶯笑眯眯地說出這話,然後彷彿怕元稹不懂,指者地上的少女的屍體道:“小懿也沒有中毒,你也沒有,但是你還是殺死了你的女兒。”

元稹此時宛如被摁入了水裡頭,到處都是窒息,渾身無力掙扎,卻本能地想要呼出一口氣,因此找到了一個漏洞,問:“我跟你多年前就分離,如何是我的女兒?”

“因為你離開的時候,我已經懷有身孕。”崔鶯鶯說到這裡,彷彿想起了從前的歲月,很苦,可是還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所以我必須儘快找個人嫁了,可是我名聲已經毀了,沒有多少清白人家肯要我,最後嫁給了一個落魄的書生,他姓李,是個老實厚道的男人。”

元稹猛地抬頭,忽然想起了少女剛才的話——自己因為參合政敵,皇上和稀泥,把對方的嘍囉給下獄了,那些嘍囉裡面,有一個七品的太學助教,所以……所以……

“對。”崔鶯鶯彷彿知道元稹在想什麼,點了點頭,嘴角抿著笑道:“我嫁給了他,他對我很好,一直沒有跟我同房,只道我生下了雙胞胎兩個女兒,他才肯碰我,我起初傷心欲絕,想要自盡來著,後來遇到這樣老實的男人,覺得日子還能過下去,儘管辛苦一些,但是也是極好的,所以也就這麼活下去了,直到有一天……”

崔鶯鶯說到這裡,戛然而止。

元稹摁著案几,呼哧呼哧喘著氣。

旁邊的燭光裡透出濃郁的龍延香的味道,燻得人頭暈眼花,元稹真想一頭栽下,昏了過去也是極好的。

可惜崔鶯鶯似乎不打算讓他躲避開來,又開口道:“你毀了我的身子,毀了我的名聲,最後我嫁了人,你又毀了我的夫君,毀了我的家,我和我的女兒一起被送入了教坊司,那個時候,我只好逃出來,扮成婆子入大戶人家為奴為婢,苟且過活,從此之後,沒有別的意思,元微之

,我活著,就是為了報復你。”

元稹身子一震,似乎要說什麼,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什麼來。

能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

可是……

“這少女……小懿說的是姐姐……”元稹彷彿找到了漏洞,眼前一亮。

“是我騙她的。”

崔鶯鶯喟嘆了一聲道:“包括她姐姐的死,當時我來不及顧上兩個孩子,只能一個人逃走,後來稍微能過活的時候,去教坊司找她們,結果有一個已經死了,罪眷的孩子,自然不當人的,又是年紀小,生個病也沒人搭理,最後就這麼死了,而小懿活下來了,但是也是因為年紀小,所以記不得姐姐是怎麼死的了。”

“再後來稍微年長的時候,我把她從教坊司贖出來,告訴她姐姐的事情,讓她知道仇人是誰,不過還好留了一手,沒告訴她你是她真正的父親,只讓她來報仇,然後……就是現在這樣子。”

“然後……你讓我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被殺死?”元稹激動起來顫顫巍巍站起來,攥著拳怒視著崔鶯鶯。

這女人……瘋了!

崔鶯鶯絲毫不懼,抬頭直視著元稹的眼眸,淡淡地道:“她是你的女兒,是我不想要的孩子,你毀了我的一切,我也只能毀了你的一部分而已。”

元稹聽到這話,彷彿洩氣了氣球,一下癱坐在座位上,低頭看著對面被自己一劍穿心的女兒,只覺得渾身升騰出無限的火焰來,大概地獄也不過如此。

自己等於殺死了兩個女兒……

有一個是間接殺死的,一個是自己為了苟活下去親手殺死的……

那還活著幹什麼呢?

活著做什麼呢?

他站了起來,晃晃蕩蕩地走到對面,伸出手,“蹭”地一聲拔出了青鋒劍,少女的胸口冒出血來,一下染了白色的紗裙,像是青春歲月流出來的血。

少女陡然失去了支撐,轟隆到地,元稹拿起劍,橫在了自己脖子上——

轟隆隆,外面電閃雷鳴,雷聲陣陣。

“其實這麼多年來,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

不知所起裡,崔鶯鶯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歲月漫長的疲倦。

元稹睜開眼,空洞地看著不遠處的崔鶯鶯,這個多年前曾深深迷戀的情人。

“就是……”

崔鶯鶯像是倦怠一般,苦笑著:“你便是離開了我就是了,你要娶那個在丞相家的女兒,也便罷了,我都能理解,以後你對那些女子的摸樣,我也知道你其實骨子裡就是涼薄,可是涼薄歸涼薄,你又何至於要兇狠呢?”

“當時你為什麼要寫《會真記》,為什麼把我們的事情告訴所有人,為什麼向所有人宣佈,我跟你曾經私相授受?你可知道,這樣子,你不過是才子風流的佳話,何況你還表示悔過了,大家自然能一笑置之,可是我呢?”

崔鶯鶯說到這裡,轉過身走到了窗前,猛地一下推開了窗戶,迎面的芭蕉葉被風吹得嘩啦作響,豆大的雨滴大珠小珠落玉盤,銀瓶乍破水漿迸,佳人絕代,一顧傾城,再顧傾國——

“我卻全完了!元郎,元郎,兩廂歡好,汝何忍哉?”

“轟隆隆。”

元稹此時無可辯駁,只求速死,因此閉著眼,手中用力,青鋒劍下,生死無存……

轟隆隆……

尾聲:

轟隆隆——

驚天霹靂,一道閃電劈了過來,一下刮開了窗欞,狂風大作,芭蕉葉被風颳得一下探進來,滿頭的雨水撲撒過來,撒在趴在桌子前的那人身上,衣衫盡溼。

“啊——”

元稹一下驚醒過來,挺直了身子,睜開眼,看著周圍的一切,節度使府邸裡的書房,大紅稜子的帷幔,翹頭案上書籍,供桌上的觀音像,一切如舊,一切如故。

沒有什麼崔鶯鶯,沒有什麼少女,沒什麼血腥而殘忍的復仇,不過一場噩夢而已。

他長長地籲了口氣,站了起來,看著窗外風雨大作,掛著窗欞颯颯盡溼,走到跟前,伸出手,關上了窗戶,風雨立刻小了下來,外面傳來長隨的聲音:“主人,可要茶?”

“好。”

元稹猶然未從噩夢中醒過來,只覺得人懵懵的,踉蹌著走到屏風床前,坐下來,一會兒一個書童端著茶盞走過來,端上了一杯熱騰騰的茶,元稹端過茶,吹了口氣,看著碧波盈盈,忽然問那書童:“什麼時辰了。”

書童想了想道:“已經打過三更了,大概快到卯時了,主人。”

“哦。”元稹想到快要天明了,把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啪嗒”放了下來。

一股潤潤的氣息衝遍了全身,他回頭看了看那個屏風床,又側頭看了看窗外,索性不睡了,站了起來,走到窗戶前,又把窗欞推開了。

外面還在下雨,譁啦啦的瓢潑大雨,跟當年的情形一樣,他記得那個時候,她跟丫頭一起撐著傘,從暗夜裡慢慢走了過來,恍惚宛如月下仙子,讓人猶然入夢中。

多少年過去了。

他都快忘記了,那少年時光……

然而你為什麼要寫《會真記》呢?

為什麼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們的事情呢?

你不過是才子風流,可是我卻全完了……

元稹的腦海裡忽然響起剛才夢中的那些話,身子一震,咳了起來,咳著咳著,竟然越來越厲害,一股血氣湧了出來,“哇”地一聲,竟然吐出一口血來。

“主人。”

外面的書童聽到動靜,似乎有些擔心。

“沒事。”

元稹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眼睛卻盯著帕子上的血跡看了一會兒,頹然坐在了椅子上,對面的桌前正攤開一張薛濤籤,上面寫著自己睡前剛剛寫下的一首詩:

“半欲天明半未明,醉聞花氣睡聞鶯。猧兒撼起鐘聲動,二十年前曉寺情。”

“沒事。”

元稹攥著帕子,慢慢低下了頭,閉上了眼,嘴角抹過一絲苦笑來。

誰知道呢,也許他只是氣不過,她那樣乾脆地轉身吧,少年意氣裡,總有太多任性,卻不知道每個選擇背後,都是驚天動地的撕裂,而其實,他何嘗不愛呢?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半個月後,武昌節度使元稹暴病,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