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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菩提葉落時

繁華如夢的啟明城外三十裡處,有一座寺廟名為八苦寺。寺中香火旺盛,但寺中的主持卻是一個年輕人,自稱虛塵。

和別處寺廟的僧人不同,虛塵並不是常伴著青燈古佛唸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後院那棵掛著兩根紅綾的菩提樹下發呆。

這一天,八苦寺來了一個特殊的香客,是個女子,名叫苓曦。看起服飾,應該是來自江南。

說是香客其實並不合適,因為她並不是來上香的,只是來找那個名為虛塵的僧人。

“墨川……”苓曦看著樹下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良久無言。

“施主,【地府】墨川已死,這世上只有八苦寺的贖罪僧虛塵。”

苓曦聞言笑了笑,有些苦澀地道:“虛塵大師,能否讓我看看這樹上的紅綾?”

虛塵也不答話,自顧自地念著繁瑣的經文。苓曦當他是預設了,便取下兩根紅綾,上面都寫著同一句話:但願人長久。

“大師保重。”苓曦看完後將其放回去,聲音有些哽咽,轉身離去。

她單薄的身影在古道之上漸行漸遠,最終變得不再清晰,像是一副年代久遠的水墨畫,畫在虛塵心中,泛起了遙遠的回憶。

“但願人長久……”

遠方傳來了誰的呢喃,剎那間,滿樹菩提盡皆凋零。

【墨川】

很多年前,【地府】裡有位前輩問我為什麼要做殺手,我那時還小,沒有回答他。我只知道,從我出生以來,我所學會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殺人。

現在,眼前這個叫苓曦的女孩問了我同樣的問題,我盯著滿天的風雪看了許久,才說了一句,“為了活著。”

【地府】是天下最大的殺手組織,秦廣王是【地府】十殿閻君之首,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實面目,見過他的人大多都已經不是人了。或者說,秦廣王本身就不是人,他是從地獄深處走出來的惡鬼。而我,墨川,就是這只惡鬼最鋒利的爪牙。

我自幼生活在在【地府】之中,接受著最殘酷的殺人訓練,十歲開始為秦廣王執行任務,這些年來死在我手裡的人不計其數。所有人都說,我是最有希望接替“秦廣王”這個名號的人。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在第一殿中,除了秦廣王以外,沒有人是我的對手。

在認識苓曦之前,我一直覺得,或許我這一生就只能在殺戮中度過了。

苓曦第一次見我是在【地府】中,秦廣王把她交給我,說:“把你今天開始,她交給你了。”

我看了苓曦一眼,她穿著米黃色的羅裙,眼中沒有恐懼,只有強烈到無法掩飾的恨意。我當然知道他在恨誰。

“抱歉,我這裡不需要廢物。”

我說出這話的時候,苓曦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但她沒有說話,彷彿事不關己。

“有趣,你既然動了惻隱之心。”秦廣王的身軀藏在寬大的黑袍中,聲音沙啞而又空靈,讓人頓生寒意,“但是你可知道,我是怎麼對一個廢物的?”

“墨川知錯。”

說實話,我那時真的不知道我錯在哪裡,我只是不希望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墮入這無邊的黑暗中而已。我是一個良心未泯的殺手,但殺手不該有良心。

我最終還是收下了這個女子,這樣至少能保她一命。

“不管你是誰,不要妄想報仇,那個人的強大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苓曦聞言對我恬然一笑,說:“謝謝,你是個好人。”

那一刻我愣住了,不是因為她那絕美的笑,也不是因為那句“你是個好人”,而是因為她那堅定的目光。我曾在一次人物中見到過這樣的眼神,那是一個劍客臨死前的反撲,最後的結果是他死,我重傷。

我沒有再說什麼,但心裡卻隱約覺得,【地府】這第一殿,或許真的會被這個弱女子攪得天翻地覆。

【苓曦】

我叫苓曦,來自江南苓家。

苓家是一個古老的古武世家,我的父親是這個家族的家主。

父親只有我一個孩子,所以他一直對我很苛刻,教我琴棋書畫以及古武技,想把我培養成苓家家主。所以從小,我就是個沒有童真的孩子。

其實我一直都不怪父親,我知道他是疼我的,只是他有著自己的苦衷。苓家的古武技世代相傳且威力強大,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已久,父親不希望苓家後繼無人,讓他人有機可乘。

可是父親還是小看了人性的貪婪。

我記得那是一個秋天,落葉凋零的時節。

父親把我送出了苓家,離別時那一瞬間我看到他似乎蒼老了很多。我問他為什麼,他說:“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我那時並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直到有一天,我被一個叫做秦廣王的人找到,並帶往啟明,我才知道,這世上已經沒有苓家了。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這和父親長得很像的男孩子,墨川。

墨川的名號我以前是聽過的,世人稱呼他為死神,被他盯上的人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依然難逃一死。我以為這樣一個人必然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鬼,但是跟在他身邊這麼久,我才知道我錯了。

開始的幾個月裡,他依然是一個人出去執行任務,每次回來都是一身血,但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後來慢慢的,他也會帶著我出去執行一些簡單的任務。我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次,是在虛妄山下,對方請了大量高手劫殺他,而他因為得到的情報有誤而帶上了我。我雖然自幼習武,卻從來沒有殺過人,所以很快就被生擒了,他為了救我,身受重傷。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流血,鮮血染紅了周圍的土地,我卻毫髮無損。

我平生第一次感到羞愧,因為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想該怎麼利用他幫我報仇。

“你習武只是為了習武,而我習武是為了殺人!”

他說這話時我愣了好久,倒不是因為話本身,而是因為那一瞬間,面前的這個少年,和殘留在我記憶中的父親的樣子,重合在了一起。

我開始把他當作真正的朋友。

【墨川】

我從秦廣王那裡知道了苓曦的身世,也知道了他為什麼要讓她跟著我,無非是想得到苓家的古武技。

我對秦廣王這種養虎為患的做法很不屑,但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決定的事情,沒人能夠左右。

雖然不屑,但不得不說,苓曦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十多年的殺手生涯中,我見過的人太多太多,但有誰不是對我既恨又怕,唯獨她,敢跟我肆無忌憚地聊天開玩笑,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滔滔不絕地講,我一言不發地聽。但是至少,我的生命中不再只有殺戮。

“作為一個殺手,一旦動了情,他就離死不遠了。”

這是很久以前一個前輩對我說的話,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到了一絲絲不安。

【苓曦】

不知不覺,我在墨川身邊已經待了三年了,我也因此知道了他的一個秘密,沒人知道的秘密。

每個月月半的時候,墨川總是會放下一切任務去一趟城外的八苦寺,不是去上香,只是為了去看看寺廟後院裡的那棵菩提樹。

有一次他帶我一起過去,我笑著問他:“你是在懺悔自己殺人無數嗎?”

我以為他又會像以前一樣沉默,但他沒有,他靜靜地靠在樹上,良久才說:“不是的,這棵樹是我娘種下的。”

“你娘?”

“嗯,她死了,但我卻無法給她報仇。”

“為什麼,難道殺她的人很厲害?”

他笑了,星目中充滿憂傷,聲音也有些哽咽,說:“因為那個人,是我父親。”

我沒有再繼續問下去,陪著他一起靠在樹上,靜靜的,直到日暮西山。

離開八苦寺時,我們一人求了一根紅綾,在上面寫下自己的願望,掛在這棵墨川試作生命的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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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到底寫了什麼,但我希望,有一天,他可以走出來。

【墨川】

苓曦失蹤了。

這個世界上能把她從我眼皮子底下帶走的人不多,除了秦廣王,我想不到別人。

我又一次去找他,但這次並不是為了接任務殺人,而是為了救人。

秦廣王依舊坐在他的黑龍椅上,靜靜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放了她。”

“理由。”

“如果你不想失去你唯一的兒子。”

我說完這句話,秦廣王的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地府】有【地府】的規矩,想救人,先贏過我!”

秦廣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沙啞而空靈,但是我卻從中聽到了一絲絲無奈,或者,悔恨。

原來,他也老了。

【苓曦】

墨川又一次受傷了,而且,還是因為我。我欠他太多了。

“別多想,我只是為了證明沒人能從我眼皮子底下帶走一個人。”

我笑了笑,突然想到,他似乎打敗了秦廣王。

墨川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些什麼,也不生氣,目光中帶著一絲少有的凝重,說:“你真的以為我可以打敗他嗎?若不是他有心讓我,你現在見到的就是一具屍體。”

“讓你?為什麼?”

“因為他叫墨閻。”墨川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句話,就閉上眼睛開始療傷。

我也開始沉沉睡去。

那天晚上,我夢見了很多東西,江南,苓家,父親,還有墨川。於是,我做出了一個令我後悔了一輩子的決定。

【墨川】

苓曦走了。

秦廣王死了。

他的屍體是我在八苦寺後院的菩提樹下發現的,咽喉處有一道三寸長的傷口,從左到右,一劍封喉。

秦廣王座下的魑魅魍魎告訴我,是苓曦用我來要挾秦廣王自殺的。

我突然又想到那個前輩的話:“作為一個殺手,一旦動了情,他就離死不遠了。”

閻王如此,我,亦如此。

其實苓曦那晚說的夢話我都聽到了,我知道她的選擇,但還是喝下了他的迷藥,裝作昏迷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想看看我這個父親是否在乎過我,又或許是為了別的什麼。

我也不想再知道。

我想我不配再做殺手了。

把秦廣王埋了以後,我就去八苦寺剃了度,法號虛塵。三千青絲掉落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那年苓曦問我的那個問題。

我想,苓曦大概是回到了江南吧。她曾經說過,她不喜歡啟明。

其實我也不喜歡啟明,我喜歡的只是這棵菩提樹,以及樹上的兩根紅綾。

【苓曦】

我離開啟明後,就回到了江南。

江南依舊風景如畫四季如春,可是我知道我不喜歡這裡,我喜歡啟明,我很想念那棵菩提樹,我想看看,當初墨川許下的願望到底是什麼。

但是我知道,我已經無顏再見墨川。

小時候父親對我說,菩提樹是一種通靈的書,佛陀曾經在樹下悟道三年,一朝葉落而洗淨鉛華,終成佛祖。

現在,我也希望菩提樹可以葉落,為那個被我傷害的少年洗淨鉛華。

唯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