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絕不讓宵若夢也獨自留在黑暗中。
可這樣的決心卻在瞬息間被輕而易舉地瓦解，耳邊傳來的桃白業的聲音，此時此刻就像嘲笑一般。
不對——她是在嘲笑著——一如既往地嘲笑著現在的他。
“浩之……”她說，“你果然沒變。”
在她的呼喚聲中，徐浩之的身體因憤怒而不住地顫抖。
“桃子！”這個聲音已近乎怒吼。
“嗯？呵呵……”然而桃白業卻笑了起來，“浩之，你又這麼叫我了，好開心啊。”
——聲音中，的的確確有著貨真價實的愉快。
屋子因此開始變得亮堂起來，這是桃白業自身給出的徵兆，卻只只讓徐浩之覺得像是懸在頭頂的保健。
它會落下來的，遲早、一定，不是什麼無法預料的事情。
畢竟那是桃白業，他想，她的情緒原本就激烈異常，更在這屋子裡變得無比扭曲。
從前，他認定後者是他的過錯，但同時或多或少也暗自對此感到開心——它意味著他們間的牽絆是牢不可破的，它無比堅固、甚至到了異常的地步。
即便是現在，他同樣認為他們間有著如此堅實的連繫，似乎一根無形的繩子將他們拴在了一起。
那繩子——甚至比他與宵若夢握著的手更加牢固。
這想法讓徐浩之不由得咬了咬牙。
她幾乎是從他眼前消失的，他不能不去想這件事，越想，焦躁感就越濃，思緒像一個無底的泥沼，不斷不斷地將他捲入其中。
宵若夢。
小夢。
他反覆咀嚼著她的名字，努力從那下陷的深淵中汲取力量。
——就算現在，他轉身去找宵若夢，能讓她一下子在走廊上失去蹤影，桃白業也一定能再做一次。
於是，事實上他沒有別的選擇，如果不至少讓桃白業失去能力的話，他們最終都會栽在她手中。
索要現在，他認定，他要案做的就是斬斷那根連線著他和桃白業的繩子。
徐浩之握了握手中的手電筒，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桃子。”然後他說，聲音已經漸漸平靜了下來，“為什麼不讓我去見你？”
“哎呀呀，浩之，你可不要冤枉我啊？”桃白業輕聲笑著，“我什麼時候那樣做過呢？”
“你製造了那麼複雜的鬼打牆，還特意把我們分開……”宵若夢，她在什麼地方？“不就是為了阻擋我們去找你嗎？”
“不，才不是。”桃白業否認了，甚至沒有一絲一毫遲疑，“我只是想阻擋他們來而已。”
“——”
言下之意，是她只想見徐浩之一人。
受她如此“厚愛”的人抿著唇，沒有說話，而桃白業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變輕、變緩了：
“以前，我們總是單獨相處的，不是嗎？”她彷彿是在他耳邊低語著，“就算在我們還沒有來這裡的時候……在我們還小的時候……”
——因為他們都沒有朋友，又因為連線著他們兩人的那個“同盟”。
他們總是單獨相處，回家時，也總是一起走到半道。
“當時你總是被人嘲笑和女生混在一起，不是嗎？”桃白業輕笑著，教學樓裡跳動著輕快的光點，“所以，我們才要來這裡，不是嗎？”
事實或許並非如此。
可事到如今，只有當事人的講述才是真實。
徐浩之依然沒有說話，他幾乎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語——
但同時，他也在觀察。
“我被困在這裡後，也是因為太想念你，才會跟在你身邊呀……”
黑影還在四周注視著他，它們看起來格外躁動，但或許是因為桃白業，它們並沒有任何動作。
既然如此，那麼他大可放心向前進，它們應當不會有什麼做為。
但是……
那些影子給他一種格外不好的感覺。
上次來這裡時，他覺得它們是來自過去的殘影，可現在，它們已變得截然不同。
“是因為我變得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嗎？浩之——你的態度那之後就改變了。”
和自己內心相同的用詞讓徐浩之不自覺地一顫，好在他立刻明白過來，這只是個巧合而已。
僅僅只是個巧合就能令他嚇得一哆嗦，他意識到自己事實上仍相當懼怕那個在暗中發聲的少女。
四周的黑影愈發躁動了，徐浩之吞了口唾沫，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但幾乎是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了，桃白業的聲音已經變得很先前不同——
“之後，我們不是一直相處得很好嗎？”她問道，聲音既顯得天真萬分，又顯得殘酷無比，“我們不是甚至一起上學放學嗎？”
“唔……”徐浩之咬住牙，思緒有一瞬被她的絮絮叨叨帶回了過往。
不過他很快便從中抽離，快速思索起了自己方才注意到的事情：桃白業有了凝固點。
在此之前，無論她說些什麼，聲音都像是霧氣一樣飄散在整個空間裡，它顯得虛無縹緲，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來源。
而現在，那些霧氣凝聚成了水滴，儘管仍不好捕捉，卻好歹有了些方向。
只要他能讓她繼續說話，最後一定能找到可乘之機。
“那是因為你只能跟在我身邊，不是嗎？”腳步向前邁出，踩落地面，“這也是你計劃中的吧？”
原本明亮的室內轉瞬腐朽，腐爛的味道嗆得人口鼻生痛，徐浩之用空閒的手摁住口鼻，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
——上一次他移開視線，宵若夢就那樣失去了蹤影。
在這屋子裡，怕是一旦失去了路線就再也走不到目的地了。
“我不喜歡這樣。”桃白業說，聲音有些生氣，“我不喜歡你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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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身側的窗戶忽地被拍響，徐浩之被驚得原地跳起，卻始終沒有扭頭去看。
眼角餘光瞥見身側的窗戶上有一隻手緊緊貼著玻璃，在拍打的動作沒有奏效後，那黑影似乎格外氣惱。
“吱——呀——”
指甲就那樣抓過窗子，留下五道黑色的印記。
徐浩之僵在原地，就聽見耳邊再度傳來了桃白業的輕笑：
“別害怕啊，浩之。”她說，“它們可是……我們的同伴呀。”
窗戶上，爪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滿是憤怒的眼睛。